《她在她的云朵上》叶芽里

26、26

　　他这句话，连萌在心里反复默读三遍，才总算理解意思，可又不敢相信。

　　是她刚睡醒，意识不清，听错了吗？

　　“什么？”她试探着问道。

　　陈述直视着她，眼神柔和，声音平稳，又说了一遍。

　　这回，连萌确定了自己没听错。

　　不过，不至于吧？

　　她只是怕他突然发烧，身边没人，所以守了他一下午，他就要以身相许了？

　　对此，连萌沉思之后，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叹了口气，挪动身体，双脚落地，去穿她的拖鞋——这鞋是在回家给他拿药的时候换的，然后她漫不经心地说：“你也找不到对象，是吧？”

　　他的提议其实很耳熟。

　　虽然连萌之前的人生里没有过什么真正要好的男性朋友，但她电影和电视剧也是看过一些的，影视剧里的异性好友在双方都情路不顺的情况下，总会开玩笑说“要不干脆咱俩凑合凑合算了”。

　　陈述眼下不正是在开类似的玩笑。

　　她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她懂！

　　连萌自觉自己很透彻地理解了他的话，心态十分轻松。

　　陈述却被她的神级理解堵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幸好他是律师，面对困难的对话，总能快速找到出路。

　　他找到的出路就是不再对她这样毫无恋爱经验的直线条女孩说弯弯绕绕的话，陈述直球攻击：“我是说，我喜欢你。”

　　他能不能找到对象，她说了算。

　　空气一瞬间静默。

　　连萌的没经验是真的没经验，她既听不懂弯弯绕绕，也接不住直球攻击。

　　听完陈述的话，她的反应能力直接下线，愣在了原地。

　　陈述并没有想给她这么大的压力，见状，他安抚道：“我不是要你立刻给我什么回应，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会给小白喂饭，也会带它散步，你放心。”

　　连萌全程发蒙，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按惯例，进门给自己冲澡换睡衣，吹干头发之后，又去收拾画具，然后在某个瞬间，她游离的神思忽然归位，她猛地在画室里尖叫了一声。

　　她竟然被人告白了！

　　连萌迟来地有了实感，腿发软都没控制，卸力跌坐在地上，原本平缓的心跳急速加快，她扔下画具，双手捂上心口——上一次心跳这么快，可能还是大学体测跑完八百米后。

　　陈述！
　　陈述！
　　陈述，为什么会喜欢她呀？

　　连萌心跳太快，呼吸都开始急促。

　　这反应大得她自己都吓一跳，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她才是表白的人。

　　连萌觉得自己需要“急救”。

　　她由坐变跪，去够被她随手放在画架中段的手机，拿到后，她又重新坐回地上——分不出一点脑子去顾虑她身上是刚换的干净睡衣。

　　连萌拨出孟芊芊的电话。

　　电话刚响三声，对面就接了。

　　孟芊芊也记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她笑嘻嘻地开口：“跟你的祁老师看完画展了？”

　　她问出问题，连萌没有迅速接话。

　　孟芊芊便自顾自地接道：“不过这才六点，你们看完画展，没一起吃个晚饭？”

　　连萌还是没出声。

　　“喂？听得见吗？”孟芊芊怀疑起手机信号。

　　“我……”连萌这才呼吸不稳、磕磕巴巴地尝试开口。

　　孟芊芊微蹙眉头，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连萌一鼓作气扔出平地惊雷，“我被告白了。”

　　电话那头安静三秒，然后传来惊天尖叫，孟芊芊太替她这母胎单身的好朋友激动了，“天呐，进展这么大，你的祁老师跟你告白了，你答应了吗？你答应了吗？”

　　孟芊芊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

　　连萌没开免提，也依然感受到了免提的效果。

　　她等孟芊芊说完，才将刚刚拿远的手机又凑近耳边，说明：“不是祁老师。”

　　此话一出，孟芊芊忽然冷静下来，语气都变得冷淡，“不是你那心理咨询师？那是谁？”

　　“陈述。”连萌深呼一口气，“我的邻居。”

　　三秒后，孟芊芊再次尖叫：“那个长得惊为天人的帅哥律师？也行啊也行，不对，更好啊更好。”

　　孟芊芊欢呼雀跃。

　　连萌的心态却远没有她好，在对面消停下来之后，连萌声音发颤地问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孟芊芊听她这动静就知道她又在自寻烦恼，“你想谈恋爱，现在有一优质帅哥主动送上门来，你说怎么办。”

　　“可……”连萌开了个头，又没下文了。

　　孟芊芊从她这欲言又止里猜到了她可能在顾虑的人，她稳定了下她的情绪，问回通话开头的问题：“你今天跟那心理咨询师去看画展，感觉怎么样？”

　　“我没去。”

　　“为什么？”

　　孟芊芊这一问，问得连萌开始回想今天未去赴约的整个前因后果。

　　可真细想起来，其实没有任何复杂的心路历程，她就只是听说陈述头疼，虽然没发烧，但有可能会发烧，她就决定要留在他家，然后跟祁予望取消了一同看画展的约——全程没有任何犹豫。

　　连萌开始觉得自己好奇怪，她犹疑着开口：“因为……陈述头疼……”

　　“就因为你邻居头疼，你就没去赴心理咨询师的约？”孟芊芊复述一遍她的话，而后沉出口气，“姐妹，你不觉得有些什么答案要呼之欲出了吗？”

　　“什么？”连萌还没懂。

　　孟芊芊经验丰富，知道这是关键节点，她耐心地引导连萌：“来，现在开始回答我的问题。第一次见到你的心理咨询师时，他给你的感觉是？”

　　孟芊芊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启了正式的问答环节，连萌用自己一团乱麻的脑袋，勉强跟上她的节奏：“温、温暖？”

　　“给我确定的答案，你自己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孟芊芊很是严厉。

　　连萌被她的威严震慑到，只能又用肯定语气答一遍：“温暖。”

　　“送画给他的时候，你对他的感觉是？”

　　“喜欢。”

　　“在宠物店偶遇他的时候，你的感觉是？”

　　“惊喜。”

　　“见不到他的日子里，你通过微信努力联系他时，他给你的感觉是？”孟芊芊按照记忆中的时间线带她走到了这个问题。

　　连萌依旧诚实作答：“冷淡。”

　　“与此同时，你对他的感觉是？”

　　“热情逐渐消失。”连萌的声音低了些。

　　“断联一阵子过后，他突然又约你见面，你的感觉是？”

　　这一问的答案，连萌想了好一会儿，试图找个精准的词，最终只找到了：“无、感？”

　　孟芊芊接受了她这个犹豫的答案，“所以，结合以上答案，你现在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

　　“没那么喜欢了？”

　　“喜欢，不喜欢，二选一。”孟芊芊其实也觉得她的答案才是最正确的，但连萌这种人，必须给她搞点极端，她才能认清自己的心。

　　连萌在短暂沉默之后，选择：“不喜欢。”

　　孟芊芊大手一挥，总结道：“好的，到此，我们理清了你对心理咨询师的感情。”

　　连萌挠挠额头——她之前还想尽办法给祁老师送礼物，没想到这么快就不喜欢了。这是不是不太好？显得她这个人做事没有长性……

　　连萌还在忙着质疑自己的品格。

　　孟芊芊却没有时间等她，总结完上一轮之后，就拉着她进入下一环节，“快问快答，第二轮开始。你的邻居，你觉得他帅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连萌不费力就能跟上节奏，她点头，“嗯。”

　　好，那她是能在他身上感受到魅力的。

　　“你觉得他人好吗？”

　　连萌再次给出肯定答案，“嗯。”

　　好，她是对他有好感的。

　　“他跟你告白，你什么感觉？”

　　“嗯……”连萌在组织语言。

　　孟芊芊烦了她这一套，“别再‘嗯嗯啊啊’的了，用具体的词句快速回答我。”

　　连萌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她全身上下最鲜明具体的感觉就是：“心跳……好快。”

　　听到这个答案，电话那头的孟芊芊忽地歪嘴一笑——你瞧瞧，你瞧瞧，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孟芊芊觉得自己对连萌的提点已经到位——这么看来，没准儿心理咨询师的活儿她也能干，最不济她起码能上网开直播，做个不需要专业资质的情感主播。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回答他呀？”连萌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总不能因为她心跳很快，就立刻答应跟他谈恋爱吧？
　　她对陈述的感觉，还没有那么确定。

　　连萌这一问毁了孟芊芊刚才的自我感觉良好，她嘴里“啧”了声，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人，她只能手把手地教：“我现在怎么说，你到了他面前，就怎么说，听见了吗？”

　　“嗯。”连萌乖乖点头。

　　—
　　周日，连萌一天都忍着没去对门看小白。

　　替她代管小白的邻居很尽责，陆续发了很多消息汇报小白的情况，包括它吃了多少、喝了多少、方便了几次，甚至还有小白的多角度高清写真——其中一张小白咧嘴吐舌笑的照片可爱得连萌抓心挠肝。

　　她开家门向外张望了几次，还是没敢走向对面。

　　直到晚上，陈述带着小白出去散步，散完回家，进电梯前，他给小白和电梯合了张影，发给连萌。

　　附文：遛完回家。

　　连萌收到这条消息，就立刻跑到了门口，趴在门镜上，想看一眼“孩子”。

　　没过一会儿，电梯门打开，陈述牵着小白出来。

　　连萌眼里几乎含泪。

　　谁知这时，不知是小白挣脱了牵引绳，还是陈述没抓紧，本朝着对门走去的小白，忽然转头撒开腿奔向了她家的方向，同时还在“呜呜”叫着。

　　世上没有一个“母亲”能对这样的画面无动于衷。

　　连萌无心顾虑其他，赶忙开门，蹲下身抱住了小白。

　　好一个“母子情深”的场面。

　　陈述站在一旁，欣赏一人一狗的拥抱，并等着看连萌何时才能意识到他的存在。

　　连萌平复了对小白的思念后，余光便扫到不远处有一双脚，看脚的朝向，他大概正面对着她。

　　连萌整个人僵住，迟迟不敢起身抬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小白，双腿已经不太能稳得住身体。

　　陈述终于忍不住发问：“你这么蹲着，腿不麻吗？”

　　腿正像被针扎的连萌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慢慢松开小白，死不抬头看人，手往后扶门框，试图借力站起来。

　　可是她的腿刚伸直到一半，好似被针扎的感觉便比刚才呈几倍强度地袭来。

　　连萌无法控制表情地皱起了眉，身体晃动两下，就快要往后坐倒时，一只大手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轻而易举地稳住了她半站着的整个身体。

　　陈述轻声道：“动作慢点，缓缓。”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连萌腿麻感消失，可以独立站直。

　　连萌还是没好意思抬眼——突然来这一出，感觉更没脸见他了。

　　但她没忘了道谢：“谢谢。”

　　“谢谁？”陈述的嗓音里似乎压了点笑意。

　　连萌闻言，无语了片刻，才说：“谢你。”

　　“我是谁？”陈述大概真觉得好玩。

　　连萌也听出他有心逗她，一时恼羞成怒：“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用这话呛他，头也就下意识抬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刚刚好撞上。

　　陈述果然在笑。

　　他毫不掩饰地笑着说：“你的头半天都不抬，我是怕你不知道我是谁。”

　　“除了你，还能有谁。”连萌别开脸，小声嘀咕。

　　陈述又笑了声，然后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但也没人离开。

　　沉默的空气里飘浮着点类似暧昧的气息。

　　连萌再次没出息地心跳加快，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她连忙回想孟芊芊教她的说法，想起之后，悄悄深呼吸，稳定心神。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

　　陈述却没问，他弯腰捡起拖在地上的牵引绳，招呼着小白：“行了，妈妈也见到了，回家吧。”

　　连萌抬眼，茫然地看着他正离开的背影。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这会儿不用，下一次不一定能有。

　　情急之下，连萌闭眼，叫住了他：“那个……”

　　陈述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泰然自若地问：“怎么了？”

　　“我……你……”睁眼之后的连萌呼吸忽然又有点乱，但事已至此，必须冲动一把，“我是想问，你昨天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拿这个开玩笑，多少有点缺德。”陈述问她，“你觉得我是这么缺德的人吗？”

　　不是。
　　所以他喜欢她，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连萌得到了答案，眼下就只剩下最后一句最关键的话：“要不……你追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