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106、陪伴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根本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思念从来都不明白应该停止？明明知道你们只是两条平行线却还要继续靠近，不管你有多努力，距离就是距离。那层窗户纸隔着两个心脏，单薄透明的一捅就破，可是你选择不说，他选择不懂。你以为你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殊不知只要是有心人一眼就能明白你的低头不语代表了欲言又止。钢琴的外形看起来就像安静无声的心脏，键盘被人轻敲，颤动发出的乐音似在诉说着爱你，所以我一直向往自己能够弹奏那心跳，每一声轻响都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大三在九月的闷热空气和疲劳倦怠的午后汹汹而来，我窝在房间里不愿意出去迎接新来的小学弟学妹。程阳躺在床上看着一片飘绿的股市唉声叹气，我幸灾乐祸的嘲笑道：“你这么热衷股票，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啊？电视剧里面不都是一夜暴富然后吃香喝辣吗？”他笑着看看我示意我靠近他，我跳上床压住他就是一顿乱啃。他咯咯笑着求饶，大概是身体实在没有力气才服软，不然这会儿求饶的人应该是我。“程阳，我今天想了一下，你和我一起毕业，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啊？”“当然是努力追赶上你的脚步，我女神的男朋友可不能比她差啊，免得到时候你带不出去，岂不是很丢人？”他下床剥了一个橙子分给我一半。“谁是你女神？”我极力把眉眼抛得一击即中。他见我一副等着被奉承的样子轻笑出声：“你是我的女神……经……”我跳下床二话不说就是一顿乱挠，就知道男朋友这种生物时间久了欠揍。
　　雾霾在没有风的昌平又开始猖獗肆虐，新生入学第二天就遇到这样的天气估计内心也是崩溃的。我们六个人坐在二楼的窗户前等待上菜，餐厅的晚饭高峰期喧哗吵闹。程阳低头帮我们烫着碗筷，我不敢多看他，我不想面对明天的这个时候我是一个人的事实。李青墨又带了一个全新的面孔坐在我们面前，而从城里才回来的黄天琦则蔫蔫地坐在女朋友身边。程阳笑着把餐具递给我们，我看了一眼黄天琦女友唯独她没有伸手接过去。黄天琦颇不好意思的从程阳手中接过，我笑着看看李青墨，他只是眈了一眼那姑娘却无其他动作。程阳倒不觉尴尬的继续擦拭桌子，我听着李青墨和新女友欢声笑语。一顿饭菜迟的是意兴阑珊，心猿意马。华灯初上也照不透厚重强势的雾霾，天空是橙色的迷雾，就像廉价低劣的舞台被倒置一般让人不愿抬头再看。李青墨和女友走在前面，程阳紧握着我的右手走在后面，而黄天琦和他女友站在暗处不知道再说什么。我们四个心照不宣的没有等他，程阳喊住李青墨悄声道：“他们两个没事吧？”李青墨叼着烟顺手递给程阳一支：“抽了这支烟我就告诉你。”程阳被气笑，他转身看看我的脸色然后气骂道：“不说算了，我问我们家小五。”“他们两个没事吧？”程阳挑眉看了一眼嘴角噙笑的李青墨挽着我径直离开，我被他的孩子气逗笑：“情侣没有隔夜的仇，没有什么是夜生活不能解决的，要是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个白天加黑夜……”他眨着眼睛低声道：“一夜？你确定？”我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软腰：“□□上脑……”
　　程阳在雾霾浓重的早晨离开了，就像永远不会再来一样的画面让我止不住悲伤和凄惶。灰色的时空和沉闷的世界，我又不想说话了。夜又来了，我背着书包从自习室出来一路落寞，霓虹灯孤立无援所以寂静无声。夜又变成了被黑魔法诅咒过的森林，我躺在床上抱着熊小三又无了睡意。自从来了北京，我的失眠愈发严重。有时候会在夜里莫名其妙的睁开眼睛，心跟着毫无规律的乱跳。那种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和心跳的感觉在黑夜里十分诡异和恐怖，生怕这样的响动招来恶意和危险。惠茹最近总是带着晴雪来寝室过夜，他们几个见劝解不被听取也只好不再言语，毕竟生活在一起闹得太僵实在是不至于。我则无所顾忌，只要她不妨碍我就没关系。然而，事情永远不会按照你的计划来。当我刚刚在清晨入睡的时候，惠茹在门口踩了几下高跟鞋就将我所有的睡意驱散干净。本想爆出嘴的怨言被我生生压了下去，我没好气的大力翻身将耳朵用被子捂住。一大早就如此闹心，今天估计没什么好事发生。
　　大风从夜里就开始撒泼，刮了一天还不见停止，就算蓝天又被还回这里，可是一秒就让你成贞子的特效实在让人无语。校园里社团招新的站台被吹得乱七八糟，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窜进食堂。美食会让人忘记烦忧，我拎着咖喱鸡块和香辣牛肉到了楼下才发现大叔没有给我盛米饭。本想回去再买，但实在是饿了就放弃了再跑一趟。我看到爸爸的电话号码便接了起来：“炎，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吗？”我一想最近的课程都排的很满，临近十一老师估计都等着点名：“怕有点困难，咋了老爸？”电话那头像是积压了好久的悲伤溢了出来：“你奶奶昨天下午无常（去世）了，我给你说一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父亲，奶奶的去世到底是怎样的痛苦场景我不敢去想。曾经对奶奶做过的事情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原来我对我的至亲下过那样的毒手，我竟然对那个可怜的老人说过那样的话……“你是炎炎啊，你长大了啊，奶奶老糊涂了看不见你么，我的娃从小就聪明的很……”奶奶挠着鬓角笑着说道。我抚摸着奶奶已经皮包骨头的手笑道：“奶奶，您还记得您带和我爷爷带我去兰州的事情吗？”“咋不记得，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奶奶走到哪儿你就把奶奶的汤瓶端到哪儿，我的娃睡在我和你爷的腿上，也不哭也不整人，我的娃咋那么乖……”夕阳打在奶奶的脸上一片柔和。“奶奶，我记得我爷爷那年给我买了一根五毛钱的冰棍，那根冰棍的味道我到现在都记着呢……”我把奶奶的辫子梳好装进盖头里，奶奶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聪哥担忧的望着我：“阿炎，你怎么哭成这样？”我木讷的摸了一把脸颊才觉满脸泪水：“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聪哥递过来纸巾我接过去擦了泪水轻声道谢。室友们看着我也是满脸担心，我强撑起笑意道：“刚才看了一下《七号房的礼物》被感动的不行了，你们别笑话哈……”灵酱抛了一个媚眼道：“没事，我当时看得时候比你还神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差点抽风……”我笑着点点头不再言语。
　　活着的人在路上走着，看不见的灵魂是不是也在某处游荡，听说去世的人会牵挂着一些人而在世上流浪，可是奶奶应该去看爷爷了吧。盛夏的臃肿和旺盛在我眼里全是凋零的前奏，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听母亲说奶奶的身子全身都是烫伤的伤口，脚后跟上的一层死肉就像蛇换皮一样脱落，奶奶是在大伯家去世的，她在那里过了不到两个月。奶奶本就干瘦虚弱的身体是经不住高温的，大伯却是在热炕上的奶奶身上盖了三层被子，我不禁气恼大伯的愚蠢，而大伯却是爷爷奶奶最骄傲的知识分子。我还是回不去，因为来不及。就算回去又怎样，我知道自己不敢面对亲人就躺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呼吸的样子，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场景，我已经受够了那种绝望的感觉。“周六带你去798，我女朋友嫌弃我不懂艺术，你帮我去撑撑场子……”李青墨笑道，要是平时就算冒着当电灯泡的风险我也会给他帮忙，可是今天我实在无心玩笑：“墨哥，我周六有事，真的抱歉……”“你怎么听起来不太对，怎么了？”被他听出异样我还是有点安慰，痛苦和快乐同样需要被分担，痛苦会减少一半而快乐却会多出一倍来。“没事……”悲伤终于找到出口，我禁不住啜泣出声。“你等着，我过来找你……”还未等我出口说不用他已经挂掉电话。
　　我坐在大风消退后的花园边等着被宽慰，夕阳终是掉下端升楼送来了阴凉。风撩起我的发丝，我厌恶的拨开头发腹诽着无知顽皮的晚风。风才不管谁的喜怒哀乐继续作怪，我索性不管头发遮住了脸颊、闭上眼睛缓解酸疼。我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伴着长舒一口气的声音，他静静坐在我身边一语不发。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米色的衬衫被他穿得很好看。他迟疑了一秒替我拨开头发，我扯出笑容：“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啊……”“为什么哭了？”他无了平日的随意样子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我奶奶……”我闭上眼睛泪缓缓滑了下来，而喉咙就像被人紧紧攥住无法再言语。我尽力控制着不哭出声，这么大还声嘶力竭实在不够成熟。“不要难过，对你奶奶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我笑着看他：“墨哥，我伤心的不是奶奶离开，而是我妈说有一天我会后悔真的没骗我，我好后悔，我对我奶奶有罪……”我还是没能忍住放声大哭，他有手胡乱替我抹着眼泪，自己做的孽就算流干眼泪也白费。“别哭了……梁炎，别哭了……你别哭了……”他只是一个劲的抹着眼泪劝我别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再也不想强撑痛苦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外公，爷爷，奶奶都走了，我没有回家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你说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有什么结果？我连自己的至亲都不能送最后一回，念书为了什么啊？人不能和亲人团聚，念再多的书有什么意义呢？”他将我揽在怀里，我喃喃自语着将难过全数倾倒。等我眼睛疼得无法再流泪时他轻轻放开我：“梁炎，你有你的路要走，爷爷奶奶们也不想成为你爸爸妈妈的负担，我们都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不要再难过了。读书是为了让你多看看这个世界，你好好努力才会让爷爷奶奶更加骄傲不是吗？”他的五官就像刚毅坚硬的雕刻一般，我木讷的点点头起身道：“带你去吃饭吧，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多负面情绪……”他抿唇看着我：“你怎么和我如此生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不能一直靠你，不然那一天离得远了我会不习惯不是吗？”我低头前行，他跟在我身侧不再言语。
　　十一假在秋高气爽和普天同庆中走来，我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等着程阳。无巧不成书，高峰期的时段没有人会轻易走进北京城，出去的人也被挤得骂娘骂街。没有期待我只好垂头丧气的打开电脑看《穆赫兰道》，一遍过去我满头雾水，除了激情戏其他部分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邮件通知学费已经到账，我心情高涨着跳下床去银行兑换货币。一路狂奔，从学校道南环支行跑了将近二十分钟，我满头大汗地填完单子才发现银行卡怎么都找不到了。警卫见我神色异样便上前询问，经过我们翻箱倒柜的寻找就是找不到刚刚还在柜台上的银行卡。大堂经理告知我只能补办银行卡才能进行接下来的操作，我垂头丧气道：“异地卡可不可以在这儿补办？”她摇摇头道不可以。后来才知道只要换张卡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三年来我也跟不上数字时代的脚步，不想被人嘲笑便满腹郁闷的出了银行向父亲求助。“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五千块钱你丢了我看你怎么办？”本以为父亲会多少宽慰一下我，但是从他暴躁生气的语气我能听出来他对我如此愚蠢的不屑。“我已经挂失了，找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我悻悻挂掉电话，来来往往的街道我却举目无亲，五千块钱就是我和父亲能够冲突的数额，贫穷真是原罪啊。
　　一旦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就会产生难以戒除的依赖，我穿过拥挤灼热的马路和郁结无助的状态回到了学校。十一假的第一天就在这样的乌龙里度过，我盼望着程阳能来帮帮我，男生总会有很多种办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