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有仙气》南天门

9、异火

　　既然同行，势必荣辱与共。刀把子悄声和黄亭商量道：“明天我背着他走吧，我力气大。”黄亭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了。她心情很低落，只怪她年纪小，在这遗忘海，没了灵气，她就是想帮师傅，也有心无力。

　　她沉默了片刻，毫无头绪的在储物佩翻找着，终于在角落翻出一张躺椅。这把椅子是当初黄亭做给黎果的，可他却说修士时刻都是修行，不可过分追求安逸。这椅子就被她扔到了角落，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这张躺椅的椅面微微弯曲，人若是躺在上面，正好可以维持半坐半卧的形态。黄亭想到此处，她取出那把下品宝剑，三下五除二，将那躺椅做了一番修整。她去掉了下面的支架，将躺椅底层做的跟雪橇一样，而后，她又在前面固定了两条绳索。

　　黄亭反复检查了几遍，这才抬头对刀把子说道：“明天我们一起拉着他走。你太小了，背不动他。”刀把子听了黄亭这话，他有些不服气，“你才小呢，我可比你大了好几岁，我个子都比你高多了。你个小丫头，还敢说我小。明天我自己拉着他走，你给我们撑伞，就这么定了！”

　　在事实面前，人必须得低头。黎果虽然强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片荒漠中更像是个累赘。在黄亭和刀把子的坚持下，他终于妥协了。他像个老朽的凡人一样，顺着这俩孩子的意思，老老实实的躺好，三个人又启程了。

　　从最初的一片焦土，到后面的遍地黄沙，在随之而来的砾石土堆上，偶然也能见到零星分布的灌木。算算时间，黎果他们进入遗忘海差不多一年了。他虽然一路都躺在“躺椅”上，却时刻不敢大意，他一直小心的核对着方位。在看到这些灌木时，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再走一段，前面应该有块儿绿洲，到了那儿，我们歇息几天再走。”

　　黎果所说的绿洲很小，其实那儿只有一小片的树木，在这些树木中间则是一潭湖水。那湾湖长宽也不过丈许，就是在这么个几米见方的地方，却罕见的弥漫着少量灵气。黎果三人趁机修炼了片刻，经过灵气的冲刷，他们身上原本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黄亭坐在岸边不远处，她盯着那湖水看了半天，在阳光与树影的映照下，湖水呈现出深浅不一的颜色。不知为何，黄亭就觉得这湖面有些古怪，她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终于被她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这里的湖水竟然隔断了她的神识查探，她原本以为，自己将水底近千米都看的清清楚楚，而后又觉得不对。她反反复复看了半天，这才发觉，水中的影子始终未变，也就是说她的“视线”距离也没有变过。

　　黄亭心中一动，这水下面究竟有什么呢？她左手一挥，附近一棵树的树梢压了过来，黄亭指尖轻抚树枝，木灵气涌入枝头，树枝轻轻晃了晃，随即枝头向前伸展，冲着湖中扎了进去。

　　黄亭双目微垂，她将神念附着在枝头，一点点的探入，细心感受着湖水的变化。从岸边到湖心，黄亭能察觉到水温在不断升高；再随着树梢从湖心下潜，灼热感变得更加强烈，她突然有种错觉，似乎在耳边听到木柴燃烧的声音。

　　黄亭将手上的灵气略微收了收，树梢缓缓缩短退回，她猛地睁开眼，只见那树梢已被烤的焦黑，上面隐隐有一丝腐蚀的痕迹。她忙将手一松，枝条瞬间恢复到最初的长度，弹回枝头，除了上面的焦痕，再看不出其他异样。

　　黄亭手指一弹，眼前便出现一个水球，她指尖一晃，水球随着她的意念瞬间转变成一张网，她挥手将网抛入湖心，然后猛地一收一提，“哗啦”一声，水面破碎，只见鱼尾一摆，一条大鱼挣脱了水网，慌张的向下潜去。

　　有鱼。刀把子站起身，他走到黄亭近前，问道：“能吃吗？”黄亭瞄了他一眼，老实的说道：“不清楚。师傅？”

　　黎果正盘膝而坐，黄亭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早就“看”的清楚，如今听黄亭问起，他方说道：“那鱼全身都带有腐蚀性，不能吃。”刀把子闻言有些丧气，“不能吃就算了，你自己玩吧。”

　　黄亭微微一笑，她并没多说，只沉下心静静等待，然后又猛地一击。少了神识的辅助，黄亭在反复试了几次之后，才终于将“那”条鱼网到了岸上。

　　好大的一条鱼，这鱼身比黄亭的个头还长出一多半，这么大的家伙，是怎么在这湾湖水中存活的？黄亭用树枝轻轻戳了戳鱼身，问道：“你是鱼妖吗？”

　　大鱼翻着白眼吐着泡泡，它一句话都没说。黄亭耸了耸肩膀，“你嘴硬也没用。你要知道，大鱼吃小鱼，我比大鱼还厉害，你要死了。”刀把子在树荫下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也不再理会黄亭，他学着黎果的样子盘膝入定。

　　黄亭托着腮瞧了瞧鱼身，又转眼看了看湖水，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黎果就见她双手灵气运转，大鱼被她祭到空中，然后她又以灵气探入鱼嘴，随着灵气转动，鱼腹慢慢塌陷，最后她手指一捏一扯，一堆肉末随着灵气被扯了出来。经过简单的炼制填补，鱼腹又鼓了起来，猛地一看还真像条死鱼。

　　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黄亭运起御风术，随着微风飘入鱼腹。就见那条“鱼”在地上蹦了两下，像是转头看了黎果一眼，它犹豫了片刻，随后“扑通”一声跃入水中。黎果此时方睁开了双眼，他这徒弟不光有主意，还挺愣。

　　黄亭现在是条死鱼，她要沉底了。一进入水中，她就好似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禁制，她的神识也随之逐渐恢复，水中的一切也变得清晰起来。湖中的空间大的出乎黄亭的预料，她摆动着鱼身，慢慢向下潜去，并小心躲避着偶尔出现的同类。随着水温越来越高，黄亭不禁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鲁莽，变成一条水煮鱼？只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别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十米，二十……，越靠近水底，湖水的颜色就变得愈加青白，黄亭飘了很久，终于到底了。她凝神查探，只见一小簇蓝白色的光扎在湖心处，黄亭心中一动，这是火！

　　火焰中心白的像光，映照得湖水发亮，那青蓝色的外焰却如同它四周的水一样，若是不加注意，很难将它分辨出来。黄亭看着这簇火苗，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在瞬间化成了渴望。

　　谁都知道，火对炼器师有多重要。像她这样未结丹的修士，一般只能选择地火，在结丹以后，丹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异火这种火焰，却是可遇不可求。不是黄亭贪心，她真的很需要火焰的相助，自从她在峡谷用过地火之后，她再使用灵火炼制时，总觉得不够称心。如今这么一簇火放在眼前，她死也不会放过。

　　黄亭挣扎了片刻，随后她暗自舒了口气，就向着火焰靠了过去。

　　收服的过程很痛苦。黄亭曾经在玉简上读过此类信息，起初她按着玉简的描述，用灵气包裹住一丝火焰，然后以灵气为引，将火焰引入体内。她依法操作，果然是引火烧身。若不是她当机立断将火焰挤出，此刻恐怕早已化作一截焦炭。

　　黄亭不敢再大意，她忙运转长春诀，一面疗伤，一面思索。而后又再次尝试收服火焰，这次她只抽取了极小的一丝火，然后以五行灵气一层层的将这丝火焰包裹，缓缓的引入体内，并同时运起长春诀。

　　火焰随着灵气进入她的血脉，炙热的烧灼，让她痛苦不堪，长春诀虽然能将伤势恢复，却无法抹去疼痛带来的心悸。黄亭顾不得其他，事到如今，不进则退，若是今日败了，这世间就再也没有黄亭。

　　火焰随着灵气延伸，从手臂到躯干，它顺着黄亭的经脉，将她周身上下烧了个遍。这痛并不亚于洗髓伐经，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黄亭一遍遍的运转灵气，燃烧，修复。这个过程重复了很多遍，直到那丝火苗顺从的栖身在她的丹田，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她调息片刻，待身体恢复，又探出灵气，包裹住一丝火焰……

　　黎果和刀把子在岸上等了很久，一个月过去了，黄亭还不见踪影。黎果闭着眼盘膝坐在一旁，他无声的等待着，除了等，他没有其他的办法。刀把子又一次开口问道：“前辈，要不要我下去看看。”黎果依旧淡然说道：“不用。”

　　刀把子有些急了，“不用，不用，这都一个月了，她是生是死总要闹个明白吧？”黎果闻言睁眼看了看他，“你放心，她死不了。就算是她死了，我也会助你走出遗忘海。”

　　刀把子张了张嘴，他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在他内心深处，他却又着实存着这份私心，最终他一跺脚，罢了，就随他等吧。这个小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黄亭可没想到这些，她一看到那簇火，整个人就像是入了魔，再也想不到别的了。收服火焰时，凶险万分，她就算是想到了师傅会挂念，也不敢分心分神。在她成功在望时，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收服这簇水中火，就是她当时唯一的信念。如此不知不觉竟过了一个多月。

　　当黄亭心满意足的浮出水面，她将鱼尾一摆，蹦上了岸。她刚从鱼腹中飘了出来，就见黎果坐在岸边，刀把子一脸惊奇的望着她，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这次耽误了太久。“师傅，我……”

　　黎果招手道：“过来，说说你都去干什么了。”黄亭将自己在水下的经历大略向黎果讲述了一遍。她伸手一点眉心，“师傅，你看。”蓝白色的火焰在她眉心隐隐若现，只见一抹蓝裹着一点白，猛地一看，竟好似花纹一般。炙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其中又似有若无的带着几分水汽。

　　黎果欣慰的点点头，嘴中却说道：“你这孩子，成天都这么莽撞，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这次算你命大，这火虽然被你收服了，日后却仍需细心炼化，只有与它融为一体，方能显出妙用。在此之前，切不可妄用，其中的利害，你可知道？”

　　他见黄亭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人的机缘都有定数，黄亭既然在此处收了异火，就不能再贪心了。黎果开口言道：“如今人都到齐了，咱们就不耽搁了，准备准备，走了。”

　　刀把子瞧了瞧天空，这日头都偏西了，现在赶路似乎不太合适。他正想着，就听黎果又说道：“这次咱们坐法器走，若是路上不出意外，再走个十天半月的，我们就能走出这鬼地方。”

　　黄亭闻言一喜，她凑到黎果跟前，拽着他的袖子说道：“师傅，你终于舍得花灵石了。”黎果瞄了她一眼，“难道师傅在你眼里，就是个财迷？你也不看看这遗忘海有多大，我要不是穷的没办法，我会舍得自己这么走一年？这修士修行啊，靠的就是资源，可这资源又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想当初黎果跨越遗忘海时，也是两眼一摸黑，都是走哪算哪，他在中途走了不少弯路，因此浪费了好些灵石。也是如此，虽然他现在手中尚有少量灵石，却不敢一开始就使用灵舟，若是灵石用完，几人再困在此处，那就真没后路了。

　　刀把子心想，修士就该有个修士的样子。你看这人乘上法器，这速度修仙才有点意思。

　　黄亭他们乘着灵舟化作一阵风飘远了，那片绿洲却因为水中少了异火，悄然发生了改变。太阳一落，空气就冷了下来，经年累月，树木逐渐凋零，绿洲也慢慢消退成一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