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断》楼酒翎

39、鲮鲤

　　半个月以后。

　　那场神魔大战已经落下了其帷幕，魔君带着损失大半的魔族中人回了琉璃岛，却也占据了大半曾经是神界的地方。

　　九重天上的天道帝君以身殒为代价布下了难以闯入的结界，从此神界只准出，不准进。

　　魔君依照记忆来到浮生小筑，迟疑片刻，还是推开了大门。

　　正在修建花枝的鲮鲤眼睛一亮，丢下工具便蹦到魔君身边：“魔君，我家主子和主君大人呢？”

　　“......”魔君皱着眉，似乎对这话有些难以启齿。

　　“有...什么事情吗？”见魔君神色不对，鲮鲤的心也凉了半截，不确定地继续问。

　　魔君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她们被吸进了九重天漩涡，生死不知。本君，找遍六界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鲮鲤被惊得猛退几步，连连摇头，难以置信。

　　“对不起...”魔君是一贯很敬佩京墨的，因此京墨与悉茗消失了他也很愧疚。

　　尤其是，他们被吸入漩涡前，还将他推了出来，使魔族免除了群龙无首被神界杀回的危机。

　　“魔君来了？”听见声响的空青也从屋子里出来，看见鲮鲤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疑惑，“小鲤，怎么了？”

　　鲮鲤听也不听，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返身往书房跑去。

　　“这是？”空青皱了皱秀眉，在鲮鲤砰然将门关上之后，扭头看向魔君。

　　魔君只得将刚刚那番话再说了一遍，引得空青也是一阵沉默。

　　“空青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魔君继续寻找悉茗他们的踪影。”良久，空青抬起微红的双眼请求道。

　　魔君点点头：“这是自然，他二人与我有救命之恩，何况，我也很敬重京墨上神的真性情。”

　　待到魔君走了之后，空青才来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答，空青又敲了敲，才听见鲮鲤在里面哽咽回答：“我在，青姨，不用管我。我只是想查查有没有那个漩涡的记载，好早日将主子她们救出来。”

　　听见鲮鲤颇为理智的解释，空青这才放了心。

　　她已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去了蝉衣，若是再次在她眼前让鲮鲤做了傻事，那她该如何面对悉茗？

　　“小鲤能冷静下来自然最好，青姨去给你做些糕点，你慢慢看着。”

　　“好。”鲮鲤在书房点点头回答得果断。

　　空青离去的脚步声回荡在鲮鲤耳边，她倔强地擦了擦满脸的眼泪，低下头将手中的书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她记得前段时间她闲着无聊看见过魔君说的那个方法的...

　　是在哪本书上？她怎么现在找不到了呢？

　　主子...主君大人，等着，小鲤一定会把你们救出来的！

　　鲮鲤在书房整整找了两天两夜，才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本书。

　　她不敢惊动空青，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如果青姨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的。

　　当然，如果是主子知道了，更不会同意。

　　在魔君助主子成魔那日说的那个故事里，魔族男人为了报复第一代花神，将自己的性命献给了命运，换取了花神的诅咒。

　　而正巧的是，她不久前刚从空青这两百年积攒的书房角落里，发现了这样一本书，记载着如何跟命运换取愿望。

　　因为鲮鲤自己也是跟着悉茗与别人交换青丝愿望的，因此一时兴起产生了共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才记忆深刻了些。

　　现在鲮鲤只想感叹一句幸好！幸好自己一时兴起，不然自己这种上不了九重天的废物此时此刻只能干着急，什么都不能为主子做。

　　连魔君翻遍了六界都找不到主子和主君，那么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或许，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鲮鲤抱着书，悄悄出了浮生小筑，跑到半山腰白雾稍稍稀薄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将书打开。

　　一边看着书，鲮鲤一边咬破自己的手指，任妖血潺潺流出，盘腿而坐，跟着书上记载的结印方式双手挥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很漫长，又像是很短暂，鲮鲤滴落在地上的血突然自己移动了起来，慢慢汇聚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当图案上妖冶的圆形首尾相接时，图案骤然点亮，发出刺眼白光，一道缥缈威严之音回荡在鲮鲤的四面八方：

　　“汝等小妖，妄图窥探命运？”

　　鲮鲤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手依旧维持着法印的样子回答道：“小妖不敢，小妖只想跟大人换取一个愿望！”

　　“哦？愿望？”那声音顿了顿，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有趣，有趣，众人皆想窥破命道，主宰六界，只有万年以前那一人用性命只为换取一个愿望，如今，竟又出了这般痴儿。哈哈哈，着实有趣！”

　　待到笑够了，那声音才恢复了原本的严肃：“说吧，小妖有何愿望？”

　　“小妖鲮鲤，愿倾尽一切，换得悉茗主子与京墨主君回归浮生小筑！”鲮鲤一直未曾说话，等的便是这一刻，当即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咦？你这只小妖竟然是为了别人？”那声音显得很疑惑，“万年前那人好歹也是为了自己的报复，你竟然是为了别人？你自己没有愿望？”

　　鲮鲤摇了摇头：“主子自百年前救下我，就一直待我十分好。鲮鲤并不是贪心之辈，只要跟着主子，怎样都好。”

　　“好！”命运之音斩钉截铁地答应了鲮鲤，随着地上图案的逐步黯淡，他的声音也更加悠远起来，“付出你的所有妖力，打回原形重新修炼，我便将他二人从虚无中捞出来。”

　　就说为何六界都不见他们的踪影，原来是被吸进了虚无...鲮鲤心下微定，如果是在虚无中，那便只是沉睡，并无大碍。

　　“我答应你。”鲮鲤扬起头，银铃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里，“我以一身妖力为桥，愿载得京墨主君带主子虚无归家！”

　　“成交！”

　　随着那虚无话音一落，鲮鲤面前的图案彻底失去了亮光，连血迹都再也看不见丝毫，十分干净。

　　倒是鲮鲤，浑身骤然发出黑褐色的微光，在从空中缓缓降落在树林的二人注视下，渐渐化作一只小巧可爱的穿山甲。

　　穿山甲扬起头，看着满脸惊诧出现在林子里的悉茗和京墨，蹦了蹦，发出欢快的‘吱吱’声。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她将主子和主君救出来了！

　　悉茗刚刚莫名从虚无中醒过来，便看见同样清醒过来的京墨与自己携着手，从天际往幻境山往下落。

　　透过漫天白雾，她清晰地看着鲮鲤从娇俏少女，变成了一只呆萌的穿山甲。

　　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个笨蛋做了什么事情，才从虚无中将她和京墨救出来的。

　　“哈哈，看在这小穿山甲难得精纯善良的妖力份上，你二人的神魔恋劫，一并化去吧！”天际突然传来一道似真似幻的笑声，随即又回归寂静。

　　京墨英眉紧皱，显然想去查看那是何人。

　　悉茗则并不管他，只弯腰从地上抱起激动得乱扭身子的鲮鲤，顺便捡起那本书看了看，便知那是谁了。

　　“京墨。”悉茗叫住想飞身而去的京墨，摇了摇头，“走吧，回浮生小筑。”

　　摸着鲮鲤的头，悉茗淡雅清丽的容颜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这个笨蛋，还好，命运也舍不得全部收了她的命。

　　毕竟心思纯真如此的人，世间真的太少太少了。

　　“阿茗，这是那只穿山甲小妖？”京墨上前两步跟上悉茗的步伐，歪着头看了看正在悉茗怀里乱拱的小东西，撇嘴道，“原形好丑。”

　　原本十分兴奋的鲮鲤闻言突然像被石化了一般，定格得一动不动，那双望向京墨的小眼睛充满悲愤。

　　早知道她就只救主子了！主君这话太打击妖了！

　　“......”悉茗哭笑不得地白了京墨一眼。

　　京墨无所谓地耸耸肩，揽过悉茗的肩膀，又接着笑了：“如今天地间再无人阻拦你我二人，不若阿茗给我生个小神火吧。”

　　“就你不正经。”悉茗嗔瞪一眼，知京墨心情此时是十分放松，便道：“想办法尽快将鲮鲤恢复人形吧，若是她自己修行，估计得等到好几百年之后了。”

　　“那阿茗给我生个小神火，我就找方法恢复这小不点的人形，让她带孩子。”

　　“......”悉茗。

　　鲮鲤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想理会这个像流氓一样的主君大人。

　　不过鲮鲤也清楚，这般慵懒恣意的主君大人，大概也只有主子在身边的时候才能看到了。

　　真好，虽然有波折，但她终于陪主子找回了主君。

　　最开始她并不懂青丝断客人们的执念为什么值得他们付出所有，但在知道主子出事的一瞬间，她却突然明白了。

　　有些人，真的重要如斯，值得以命守护。

　　悉茗就这样稳稳地抱着鲮鲤，一步步走上了浮生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