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黑化有点甜》金风玉络

213、老虎玉簪

　　莞玉坊，二楼。

　　卢莞站在嵌了一圈翠玉牡丹的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美人。美人身量纤长，雪肤花貌，右手腕上戴着一个雕琢的极为精细的玉镯。美玉配美人，相映生辉。

　　十日前，那个男人单膝跪在她面前，极为温柔的帮她戴上了这个玉镯，还亲吻了她的手背。

　　彼时她怔住了，等反应过来后她迅速的抽开了手。虽然在魏王府她已经做好了用贞洁来换取性命的准备，但当她被陌生男人触碰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依旧萦回着季英对她的微笑，因而无比抗拒别人的接触。

　　她突然觉得很悲哀，背对着侯爽，泪流满面，却紧咬牙关，拼命的压抑着，不想让侯爽发觉她在恸哭。

　　侯爽在她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卢小姐，你哭吧，我不听，我捂住耳朵了。”

　　卢莞狠咬了下嘴唇，把呜咽声憋回了胸腔里，转过身来，只见侯爽果然堵着耳朵。

　　侯爽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放下了双手道：“我知道刚才的话伤到你了。可是我在跟你谈感情，你却跟我谈交易。我拿谈交易的口气跟你说话，你又觉得我在侮辱你。那你过来见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卢莞一怔，默不作声。

　　“让我心旌荡漾的你，是那个在九王府婚礼上展翅飞翔、妙不可言的你，”侯爽望着她，毫不掩藏那充满侵占意味的眼神，“如果你愿意在我身边，我当然会让你再度展翅而翔，可如果你为我跳的舞只是赤*裸裸的交易，那未免太没意思了。我何苦要耗费精力救你出季府呢？”

　　卢莞冷冷道：“那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是我来错了。”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说着便抬手褪下侯爽刚才为她戴上的手镯。

　　“我的条件只是你必须忘掉那个男人。不再考虑考虑吗？”侯爽制止了她，“我有情感的洁癖。我身边的女人都不爱我，我又不帅气，也不优秀，女人只图我的金钱、地位，这很正常。我只是不能忍受她们拿了我的东西躺在我怀里，还一副要生吞活剥了她们似的不情愿，还暗中流着眼泪想着别人。”他注视着卢莞眼中的犹豫，微笑，承诺道，“当然，在你同意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卢莞闻言，把褪了一半的手镯重新戴回了腕上，然后往外走。

　　侯爽微笑：“卢小姐，你会再来吗？”

　　“不会。”

　　卢莞头也不回的下了楼，付了镯子的钱，回了季府。

　　然而她食言了，今天刚得了个机会去卢府，出了法兴寺，她就驾车来到了莞玉坊，朝掌柜点了个头，径直上了二楼。

　　她娴熟的仿佛这里是她自己的店一般，她对着屋子中央的陈列着那一套精美玉饰的玻璃柜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会儿墙上的字画，最后来到了镜子前，她久久的注视着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忽的一脸怅然，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去。

　　“不开心？”

　　一个声音从脑后传来，卢莞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侯爽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她的身后。她不由的抬眼，有些责怪的看着他。

　　“对不起，来晚了。”侯爽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面色却苍白的厉害，声音也有中气不足。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玉镯，道，“你打算退货吗？”

　　“是。”卢莞看着他，把手腕上的玉镯褪下来递给侯爽。

　　“退货为何要亲自跑一趟，还等了这么久？”侯爽拿着玉镯对着天花板上的光线细看，笑道，“不会是怕我们店不讲理吧？或者……”他抬眼，从玉镯的圈圈中看向卢莞道，“是有话对我这个老板说？”

　　空气中一阵沉默，卢莞忽的背对他，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语。

　　侯爽微微一笑，从镜中看着卢莞，温言细语的道：“我来猜猜，或许是我在追求严翰林的女儿严莞然的事，你不开心了。”

　　卢莞脸色一变，看着镜中的那眸子晶亮的侯爽，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你恶心，你无耻。既然你为了严莞然把‘如玉坊’改为‘莞玉坊’，为什么刻意让我误会？你明明不喜欢我，何苦刻意和我接触，还表现的对我有几分情谊？说要救我出季府，不过是为了戏弄我，在我已经溃烂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你好看一个穷途末路的女子的笑话！”

　　侯爽看着她，面对着镜中卢莞质问的眼神，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确实告诉严莞然改名字是为了她，所有人也都这么以为。然而如果我不这么说，总有人会怀疑的，季英怪在你的头上，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他看着卢莞微微发颤的眼睫道，“我对天发誓改名字是为了你，不过，你相信吗？”

　　卢莞不做声，侯爽无奈的笑道：“要戏弄你，何苦把我自己搭上？今天一听你来了，我不知多高兴，本来在床上躺着，立刻就下床赶了过来。”他眼神炯炯的看着卢莞，道，“你知道我昨天被毒蛇咬的事情吧？被咬了之后就中毒昏迷了，甚为凶险，太医告诫我要卧床，免得未清干净的余毒顺着血液流往全身，再度生病。可是我听见你来了，大夫的话就变耳旁风了。”侯爽凑近了卢莞微红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手在袖子里攥着什么东西，带来了却不让我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侯爽温热的呼吸吹拂着卢莞发热的脸蛋，她的脸一下子通红，她没好气的把一瓶药膏摔在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侯爽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他力道有点大，卢莞一下子跌进他怀里，而侯爽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两个人贴的更近，定定的相视，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对方的脸上。

　　卢莞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挣扎了一下，侯爽立刻放开了她，只是还攥着她的手，道：“你别走，陪我再说说话。”语气里有千百种不舍。

　　他紧攥卢莞的手，另一只手拿起了瓶子，用大拇指打开瓶塞一嗅，是治蛇咬的药膏，他一下子欣喜起来，热切的目光看着卢莞，然后亲了一口药瓶。

　　他把药瓶收在怀里，然后牵着卢莞来到了陈列着玉饰的玻璃柜旁，这才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在灯下流光溢彩的她的美目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送给别人的，我却送给了你，难怪你会怀疑我的诚心。”他把她刚才褪下来的那个镯子递给她，道，“砸了吧。”见卢莞怔怔的看着他，他又道，“砸碎它。”

　　卢莞注视着他的脸，冷笑一声，把那个水润的玉镯用力的掷在地上，“铿”的一声砸的成了粉末。卢莞瞧着微笑的侯爽，动作利落的把那玻璃柜里玉簪、玉坠、玉佩全部都扔在了地上。

　　看着一地碎玉块和玉渣，卢莞问道：“如果严小姐发现这玉没了，询问你，你怎么回答他。”

　　侯爽看着她道：“除了你，还没有别的女人上来过这第二层。”

　　卢莞闻言朗声大笑。

　　侯爽陪着她一起笑，他拉着她来到了椅子旁，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坐下，桌子上有一个盒子，卢莞刚进来就看见了。侯爽示意她打开看，卢莞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玉簪，簪头是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我亲自雕的，雕工不是很好。”侯爽有些不好意思。

　　“你亲自雕的？”卢莞微微有些动容。她从未收到别人亲手为她制作的东西。唯一的还是把她害成这样的卢菁亲手缝制的嫁衣，多么可笑！魏王曾经给卢菁送过一块亲手雕刻的玉佩，卢菁天天挂在腰间炫耀，她也很羡慕，嫁给季英后希望季英能送她一件，她有一次半开玩笑的提到这个想法，季英说只有太闲的人才会亲自干这个。而他终究没有为她做什么亲力亲为的事情，唯一一次主动帮她去买桂花糕，却让他们的缘分被无情的斩断。

　　她看着这个老虎头的玉簪，心中竟一下子十分欢喜。这段时间她心中如同被淤泥堵塞了一样烦闷，被这玉簪上笑眯眯的小老虎一瞧，她的心一下子畅快了不少。她看着侯爽，笑道：“为什么是小老虎呢？”

　　“老虎很威猛，有它陪在你身边，你便不会怕黑，也不会怕鬼了。”

　　怕黑？怕鬼？

　　她母亲都不甚了解的事情，侯爽如何晓得？

　　“你的事情，我总是留心了的。”侯爽温柔的看着她，有些怜惜的道，“今天在卢府遇到了那件事，我听说了很担心，是不是害怕了？”

　　卢莞一怔，怎么会不害怕呢？她从小一个人睡就要点灯，却被李姨娘絮絮叨叨的说这样不符合闺阁小姐的作风；她的双胞胎兄弟和小弟弟为了戏弄她，每天快入夜了都给她讲血腥恐怖的鬼故事，还装神弄鬼吓唬她，她吓得躲在被子里还被他们提前扔了一只死猫进去，她一蜷缩那只死猫正好贴住她的脸……现在虽然她长大了，在外面端庄从容，但是一个人独处还是很害怕。

　　而今天，卢夫人喊她回府，她正想在娘家回过的自由开心一点，却不料卢夫人领着她们进入了一个暗室，里面香雾缭绕，阴风阵阵，她便有不好的预感。然后果然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她听见了她死去的弟弟的声音，他在叫他好冷，她听见了那声音她就汗毛倒竖，浑身鸡皮疙瘩十分难受，结果弟弟的影像还出现在纱帐里，一晃一晃的，如同传闻中灵魂在飘荡一样，当时她整个人都僵的不行，浑身手脚冰冷，这时候她的四弟的鬼魂又爆出了惊天的大秘密，卢菁竟然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

　　这昏暗阴森的屋子里竟然有两个灵魂？！

　　正好这时候卢菁在黑暗中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十分暗沉，只有牙齿在反光，似有一对獠牙若隐若现，当时她浑身都在颤抖，几乎要在这昏暗的室内晕倒过去，那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一双臂膀来拥抱她呀，可惜没有，面对黑暗，面对恐惧，她永远只能一个人承担。

　　卢莞回想了上午的场景，浑身冰冷，又开始颤抖。她用力的甩了甩头，可是那恐怖的场景如同潮水般的涌来，她无助的抬头，却看见侯爽关切而忧虑的目光。

　　“能抱抱我吗？”

　　头脑混乱的卢莞竟然对侯爽说了这句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卢莞有些懊悔，站起来想要逃开，却立刻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厚实的怀抱。

　　卢莞一下子懵了，动也不敢动。

　　侯爽环抱住她，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道：“有我在，不要怕。”

　　如此温柔絮语如同善于蛊惑人心的魔音，卢莞越发的心弦纷乱，只觉得眼前的怀抱很舒适，她不由的抬手抱住侯爽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

　　侯爽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更加轻柔的拍着她的背，怀里的佳人渐渐地没有了挣扎，也没有了抽泣，静谧的仿似睡着了。

　　侯爽拍着她背的手停止了，生怕惊着了她。

　　卢莞在这时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神迷茫又脆弱的看着侯爽，声音细的像蚊子叫：“你说，卢菁真的是借尸还魂吗？”

　　侯爽低头注视着卢莞的眼眸，轻声道：“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他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道，“相信我。”他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庞，她没有挣扎，顺从的接受了。他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卢莞一惊，她摇了摇头，道：“你该放开我了。”

　　侯爽马上放开了她。

　　“谢谢你的簪子。”卢莞把簪子收进了袖子里，看着侯爽道，“如果我再来，你还欢迎么？”说着却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

　　侯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极尽温柔的注视着她。

　　卢莞神色感伤，匆匆的下楼了。

　　侯爽注视着卢莞的背影，眼里的温柔却瞬间消失，他的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嘲讽，笑道：“濒死还在挣扎的小麻雀，有意思。”

　　然而当他眼神落在一地的碎玉上的时候，他忽然笑不动了，神色一下子颓然起来了，他瘫坐在玻璃柜前，径直坐在这满地硌人的玉渣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那丝嘲讽的笑再度在他嘴边浮现，他捡起身边的一块碎玉，紧紧的握在手中，力气是那样的大，以至于很快指缝中便有鲜血滴在玉渣上。他似乎感受到了手指的疼痛，木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他把带着血的玉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头靠在身后的玻璃柜上，腔子里迫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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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才回来！”

　　卢莞回到府里就见季英站在院子里，她本就有些奇怪，她已经一个星期没见过他了，而听见他责怪她很晚才回来，她更惊讶了。

　　“跟我来。”

　　他面无表情的带她走着，她有点忐忑，毕竟她名义上还是季家的媳妇，却刚刚和一个外面的男人搂搂抱抱。

　　季英带她来到一间客房，满室清香，桌上的白玉瓶里放着她最爱的梅花。卢莞心中一动，忽的想到了季英之前跟她说冬日要为她在他俩的卧室插满她最爱的梅花。

　　正想着，却不想季英停住了脚步，她一时没有收回脚步，撞在了季英身上。季英转身扶住了她。

　　卢莞一怔，季英也一怔，然后放开了她。

　　卢莞垂着头，心忽然跳的很厉害，却听季英道：“坐。”卢莞抬头，只见他正指着一把椅子。

　　卢莞按他说的坐下，却见季英坐在了她的旁边，她越发的惊讶起来。

　　侍女上了茶和点心。季英挥手让侍女走掉，看着卢莞，卢莞被他注视，脸微微红了，手紧张的一哆嗦，竟然被侯爽送的簪子戳着了，想到刚刚与侯爽做的亲密举动，卢莞现在心里除了后悔，便是恶心。

　　“你今天上午去了卢府，有个骗子叫楚休？”季英问道。

　　“是。”她道。

　　“在暗室里看到了什么，你给我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描述一遍。”

　　卢莞一怔，季英这是在吩咐她，或者是命令她。暗室里发生的不过事楚休用四弟的声音和影像来骗她们，而卢菁揭穿了楚休的骗局。这大致的情形，季英估计早已知道了个大概，那他叫自己仔细的说一遍，他想知道什么具体的事情呢？

　　她想了想，心忽的一沉，难道是……卢菁？他想知道有关更多的卢菁的事？而作为现场目击者，季英除了她找不到其他人来听更真实详尽的描述了。

　　可他不是一直讨厌卢菁吗？干嘛对卢菁那么上心！对了，他上次还为了卢菁和魏王打架！

　　难道，卢菁真的是季英的挚爱宁梓？

　　卢莞想到这里，忽然浑身发冷。

　　“没听清楚吗？快说！”季英看着她，眼神里有不耐烦，还有嫌恶。

　　卢莞的心一下子冷的发疼。要她再回忆一遍上午的恐怖场景，只是为了卢菁那个贱人，凭什么？看着季英那张面色不善的脸，她突然觉得很憋屈，脱口而出：“我不说。”

　　“什么！”季英一下子火大了，指着卢莞道，提高了声音，“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你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我为什么要回答？”卢莞并没有被他吓住。

　　“啪！”

　　卢莞脸上挨了狠狠一巴掌，季英冲她吼道：“你这个贱妇，跟你说几句话，还嘚瑟上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想说得说！”季英冲动起来还想再扇几巴掌，突然想起了季丞相告诫他暴力行事的坏习惯一定要改掉，他也觉得不妥，还在桃花夭骨灰罐前发了誓的，所以按捺住了发痒的手。

　　“……”

　　一阵沉默中，卢莞缓缓的抬起头来，整个脸已是面如死灰，像一瞬间老了十岁，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看着季英道：“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