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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一伤再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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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单膝跪坐在椅子上,扭着身子侧扒着靠背伸长脖子往外望。
月华背对着我,脸上的表情如何不得而知,只是隐约听他低低念叨了句:“青光?这种程度……”
月辉立刻说:“我去看看吧。”
“嗯。”
月华应了一声,又道:“月色,你去召集司中所有人——传我之令:即刻起不得擅离,不得妄议,各司其职,静候上殿号令。”
“是。”
“还有,方才的景况想必已有不少人看见了。若是问起,你只叫他们不要慌张,其中缘故我日后自当知会他们。”
待月色奉令而去,我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迎上前问:“刚刚那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缘故?先告诉我吧!”
月华瞅了我一眼,没支声。
我锲而不舍,缠着他继续磨:“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对其他人说还不……哎呦——”
额头上挨了一指头。
“告诉你什么?我尚且还不清楚呢。”
看着他垂下眼睫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服气地嘟囔道:“骗人!你心里明明有数的!”
“你又知道了?”
“当然啦,我很了解你嘛!”
“你啊,该笨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的时候又笨得可以!”月华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地佯嗔道:“这还用问我?你不是也听到月色所言吗?”
我当然听到了,也知道青光是阴气极盛的妖术才能散发出来的。然则妖是不能进入天界的,而下界的妖也没有能力发出光芒直达天界的法术,否则三界岂不是早乱套了?可方才那光不仅明亮耀眼,且分明已是波及到了上界,连我都感觉到了震动,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随便哪个小妖造成的才对!
说到妖我熟悉的可不多,除了梨蕤就剩了若冰——虽然后者大约只能算是半个妖吧——反正我是不认识特别高位的!不过月华就不同了,天界一定是时刻密切关注着下界各族的动向,尤其是拥有强大法力的妖族和魔族。月华身为上仙,对那些个头头脑脑想必都很熟,此时虽不明说,却保不定是早在心里确定了怀疑对象。
想到这里,我赶忙做出虚心求教的乖巧样子,拉着他的衣袖微微摇晃——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嘛!我对妖族一点儿也不熟悉,猜也无从猜起啊。那青光那么亮,想来是个法力高、辈分尊的妖吧?哎,是妖族的王对不对?!”
月华沉默片刻,摇头道:“自从羽戈死后,妖族的王位就一直是空悬的,族中事务暂时是由六洞亚王轮流佐政。”
“咦,为什么啊?冥界不也是换了新王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人界有句话叫做“国不可一日无君”——连天界都以仙尊为首,难道妖族就如此特殊?
对上我疑惑的目光,月华叹了口气,解释说:“妖族的王位既不是靠推举,亦非凭争斗;不用世袭,也没有王族。妖王生于百鬼圣府明镜泉畔无惑石上,头百年为水形,再百年为木形,三百年为火形,四百年为土形,五百年为金形,而后归为无形……凡千年得成人形,状似孩童,再千年为少年,又千年为青壮……”
我听得直咋舌,插嘴道:“好家伙,这么费劲儿?!”
“是啊。妖王三千年法成,三千年为盛,三千年而衰,死后再化为精气回归无惑石上。只有生于无惑石上的才是妖王,因此其他族类大可不必挣抢觊觎,即便挣上去也无法动用属于王的力量。”
“哦……原来如此。哎?那就是说自从羽戈死后,新的妖王才刚刚修成人形而已,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喽?!嗯,照这样看方才那道光芒不该是妖王发出的才对!那是谁呢?是你说得那六洞亚王中的某一个或是某几个?”
我只管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异想天开、嘟嘟囔囔、自言自语,偶然一抬头却发现月华正望着我,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怎……怎么了?”
紧张地往身上瞄了瞄,并没觉得哪里怪异啊……
“阿瞌。”
“啊?”
“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只梦到三界混战和某些零散情景,余下的统统都想不起来了?”
“……啊,是啊。”
就连那些也都不是我自己记起来的呀= =!
“那么……提到羽……过去的旧事时你可曾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哦?”
什么叫特别的感觉?我的肚子有点儿饿算不算啊……
——当然,这话要真说出来除非是我疯了,所以我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着,向他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总觉得好似不太真实。”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月华慢慢舒了一口气,眉宇间多了一分安稳。
难道他还在担心“锁情”吗?
“月华,我已经不是月夜了,你瞧,我和他长的很不一样啊。我连本体原身都换了,先前的咒法对我自然也就没有效果了。”
“这我知道。”他摸了摸我的头顶:“可是我怕你想起当初会觉得难过。”
“不会啊。我不是说过嘛,那对于我来说真的就像是旁人的故事。再者说,比起被蒙在鼓里浑浑噩噩,我宁愿清醒着难过。”
轻搭在头顶的手微微一抖。
我诧异地抬头,见月华将将收拾起怔忪的神情。
心中蓦然一动,我脱口问道:“是不是月夜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下子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月华的脸色确实是微微变了。
本以为一定我是猜中了,没想到月华却突然开口说:“不是,月夜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和他真的不一样……这样很好。”
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愣愣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答话。
好在月华也没等我,轻飘飘就把话题带了回去,接着前面的话说道:“其实方才你想的都没错。如果当初羽戈死后所化的精气回到无惑石上,现在差不多也该成人形了。”
如果……?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先前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可后来月夜曾去妖族看过,发现那无惑石上什么也没有。妖族的亚王和诸长老们一直封锁消息暗中寻查,却始终弄不清是何缘故。”
我愣了愣,一时间脑中飞快地闪过许多念头,而我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之一——
“不对呀!你方才说后来月夜曾去妖族看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不是有‘锁情’吗?那又怎么会想起羽戈来?”
月华摆手道:“你也不必问,我都说与你听罢——但咱们先说好了,这些都是旧事,你听过即止,莫要气怒不平。”
我连声应承:“放心,我都明白的。”
于是,月华便将月夜如何讨好月光、月光如何逃避、月夜又是如何追到人界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总之就是一个明示暗示费劲心思,一个面苦心苦故作冷淡。
不过月夜虽然失去了往昔的记忆,骨子的倔强骄傲却也没变。屡次表白皆被冷冷回绝之后,月夜终于愤而出走,消失在茫茫人海音信全无。当时月华等人都认为让他冷静一阵子也就好了,万万没想到月夜这次没有结交妖魔,反倒是遇上了他命中的劫数——巫族郢风。
刚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差点儿惊叫出声,好悬急急闭紧了嘴巴。虽然记性不怎么样,可郢风的大名我可算是记住了的——当初浔素提及他时那崇拜狂热的眼神想起来就让我浑身发冷。
以前夕萦就曾说过我不是第一个住进巫族的仙人。现在看来他说得也不完全对,毕竟我和月夜联系如此紧密,这叛逆因子也算一脉相承了……
碰巧月华也没注意我的神色有异,继续说道:“虽说郢风枉费了月夜的情意,却歪打正着地用‘九天石髓’克制住了‘锁情’。加之他后来的种种作为让月夜彻底对他心死,咒法也就自然慢慢解开了。”
我支着下巴边听边叹,心想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以捉摸——人人都明白有情未必能相守,可暗算竟也能救人便不得不说是机缘了。不过这件事天界既然知道,恐怕也不能不管吧?
“月夜就是因为再次犯戒才被处死的喽?”
“不,不是。”月华摇头叹道:“当时天界并不知道此事。月夜遇险后本来月凝碰巧找到了他,却不料被魔族抢先一步将他带走……”
心中一动,继而了然。
冥肆将人劫走时月夜尚不记得他,更兼因月光、郢风情伤意懒,所以竟两厢错过了。只不知咒法消解后,月夜想起冥肆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胸口微微有些气闷,我插嘴问:“既然天界并不知道月夜与凡人私通,被掳到冥界又非自愿,那月夜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总不会又和谁有瓜葛吧?”
“月夜他……从冥界回来后不久就渐渐想起一些往事,性情也变化很大,时常沉默发呆。司中诸人轮流陪他说话,他也淡淡的提不起精神来。而后忽然有一日……”月华神情间流露出几分伤感,声音低低地说:“我在桌上发现了他的留书,上面压的便是他常戴的发簪。接着月色来报,说月夜的屋子里所有用物尽数不见,人也不知而踪。”
“又出走了?”
“我倒宁愿他是出走。”
“哎?”
“还不等我们四处寻他,昱昊殿那边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月姻司月夜擅自闯入,要求面见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