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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远虑近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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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于整个巫族最精致的屋子,倚在柔软舒适、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床榻上,怀抱大盘的美味点心,姜源和夕萦都在我伸伸手就能够触碰到的地方——
这简直就是理想中的理想生活。
我应该是边吃着自己最喜欢的点心边看着中意自己也被自己所中意的爱人,时不时再妙语连珠地调侃上几句,无所事事又无比充实地享受美好的人间生活……
但理想与现实之间往往都存在着恼人的差异!
我是试图谈笑风生不假,但我想与之谈笑的两名对象却明显反应冷淡。不是心不在焉就是若有所思,害得我的独角戏根本唱不下去了。
“喂,你们两个,又不是天塌地陷,别这样好不好?”
姜源抬头怒瞪我一眼,没吭声;夕萦象征性地勉强笑了一笑,也没吭声。
真是……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可盲目的担心也没有意义啊!”
把点心盘子放到一边,我习惯性地吮了一下手指才接着说:“况且我现在也只是猜测,保不定是对方搞错了而已。比方说他施术时的媒介不小心沾染了我的气息啦,又或者是他压根就用了错误的媒介,再不就是谁碰巧捡到我的东西想找失主来着……总之不一定是冲着我嘛!”
听了我的“安慰”,某人自不用说,看他那恶狠狠瞪向我的样子,简直像是恨不能咬我一口。就连一贯平和淡定的夕萦也沉下脸,十分不认同地看着我。
“如果真是冲着你来的呢?”姜源咬着牙根问:“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天界会怎么处置你?”
“为何要处置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
“真的,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撑着下巴微微一笑,我望着从刚才开始就过于严肃担忧的两人坦言道:
“在月姻司里我排行最小,司中的要务从来落不到我头上。即便我想要帮忙,他们也不肯让我分担太多。虽说我着实是不怎么勤快,但他们的过分保护只让我觉得和别人更不一样……这么说吧,我觉得自己就是个闲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日复一日,过了两百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即便迟钝如我也禁不住感到无聊了——于是我开始到处惹祸。”
回想起那段距离并不遥远的时光,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时候其实和小孩子没什么差别,一是愿意寻求新奇好玩,更多的却是想借此引起大家的注意。没想到……呵呵,我的淘气几乎没受到什么像样的处罚,从司首到同僚,乃至别的府司都对我格外宽容。你们瞧,我还是很招别人喜爱的吧?”
夕萦默默起身坐到我身边,修长漂亮的手指扣住我的。
“按理说我也该知足了,可是这里只觉得空落。”朝他笑笑,我伸出空闲的那只手点了点胸口,面对着姜源继续说:“心里仿佛少了重要的东西,但我又说不出是少了什么,那种感觉很奇怪,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知道吗?有时候宽容与漠视真的很难区分,当时的我宁愿受罚也不喜欢被法外开恩的感觉……后来我想我也许是太无所事事了才会胡思乱想,如果我变得有用些,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所以我死缠烂打地要求离开月姻司到凡间来,毕竟大部分同僚都在这里。”
“天界竟然是这样吗?凡人一直在仰望的地方……”姜源也靠过来挨着我坐在榻上,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叹道:“果然如你说过的——传言殊不可信。”
温暖的热度从左右两只手一直传到心间,很舒服地感觉。不同于同僚的关怀,不同于朋友的关心,只为我而有意义的温暖热度——我想这应该就是我一直期盼和寻找的东西,为了得到它,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
“天界冥界,仙境魔域,本来就都是传说啊!”懒懒眯起眼睛,我向后仰倒在榻上,舒服地伸直双腿:“在我看来,三界根本就是差不多的;对我而言,这里才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你们的寿命不如我这么长久,偏偏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担心没有发生的事情上,这样不是很不明智吗?”
“你说得轻松,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姜源不悦地瞪我一眼,语气却已较方才缓和多了。而且,他终于又用了“我们”这个字眼——看样子此时他完全顾不得昨晚的事情,不自觉就和夕萦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夕萦似不经意地瞥了姜源一眼,转而认真看着我,眸子深处隐隐闪过一点儿笑意。他修长的手指穿过我的指缝间,有意无意地轻微揉动着,揉得我半边身子都麻酥酥的。好听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低低地问:“阿瞌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要想办法找出那个施术者吗?”
“不,我不会主动去找他,现在无从下手,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我知道,因为我说对方可能是天界的人你们才这样紧张,你们都怕天界要抓我回去。但我觉得此事没那么严重,两者之间恐怕也没什么联系。不过,如果那个家伙再想用同样的方法召唤我,那么……我一定不再客气!”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神圣,但我有种出于本能的优越感——尤其是经过第一回合交手时的试探,以我现在的能力,但凡他出手,我就完全有把握可以在灵力交缠时看到他的样子。只要知道他是谁,那么三界中无论他躲在哪里,我都有人脉可以找到他!
想来我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夕萦略一沉吟,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再多问了,你自己千万小心。若真遇到危险,莫要硬拼,不妨再去冥界暂避。”
姜源立刻皱眉道:“那怎么行,还是应该想想防范的办法……”
“如果真是天界动手,我们如何防范?”夕萦望着窗外的春光,很平静地分析着:“别忘了,什么‘天界遗留在人间的后裔’全是我们自诩的称号。和众仙相比,我们的力量不值一提。”
姜源的手一紧,攥得我有些吃痛。起身望过去,却见他重瞳的眸子里载了万千沉重的情绪,悲伤的、愤怒的、无力的、不甘的……
“我知道那本族长世代相传的典籍里——”
“姜源!”
私下里他们之间很少叫名字的,每当夕萦这样面对面连名带姓氏地叫他时,除去调侃玩笑,那就多半是因为生气了。
姜源并不退缩,直视着他。
“阿瞌只有一个。”
“但现在每一个族人都是我们的责任。”
虽然不清楚他们在坚持和争执的东西是什么,但我明显能够感觉到周身的气氛变得紧绷了。
“咳——你们在说什么?方便让我知道吗?”
适时插进两人之间,我稍稍夸大了自己的好奇程度。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有些后悔问了这样的问题——毕竟谁都有秘密,而且看样子我问的问题还涉及到一个很大的秘密。
本想笑笑算了,夕萦却突然开口解释道:“巫族的祖先惧怕天界剿灭我们这些仙凡混血的族类,想方设法为后人准备了……一条退路。”
微愣了愣,我立即抽出手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
“我什么都没听到,这个不用告诉我!”
姜源拉开我的手腕说:“不要紧,当着你的面来说就是没打算瞒着你。”
这份心意我领了,但这么大的秘密我真是不想知道。
“你看,再怎么说我也是仙人,巫族的事情还是少过问的好。除了避嫌,也省得费心——这方是长久之计。”
“正是如此。”夕萦看了姜源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至亲至疏……你还不如阿瞌来得通透。”
“哼!我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必你操心。”
唉,这两个人真的是从少小时一起长大的朋友吗?怎么每每三句话不出,这语调中就要带出酸辣气来了呢?
我赶紧转开话题,两面安抚道:“总之你们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在这里长住下去呢!你们都不是闲人,不要为了我耽误族里事务。”
仿佛回应我似的——话音刚落,就听外屋门上间隔均匀的三声扣响。
夕萦扬声问:“何事?”
门开了又合,沉重散乱的脚步声直到隔帘外方停,晏巳那少年特有的声音答道:“临淄来的使者已经安顿下了。”
“知道了。”
夕萦揉揉我的脑袋,抬头对姜源说:“走罢,少不得要去看看。”
“麻烦!”
姜源不甘不愿地起身,走出两步却又凑过来亲亲我的额角:“我很快就回来,你别乱跑!”
真是的,把我当小孩子么!
扁扁嘴,突然想起一事,遂问夕萦:“小晏巳服药了没有?”
“早上把药给了他,这会儿该是已经服了。”
嗯,不到十二个时辰,幸好还未误了治疗的时限。
“那你们不在时把他留给我吧。”
“什么?!”姜源一脸惊闻晴天霹雳的表情,声音都有些不稳地问:“你刚才说把谁留给你?你竟然喜欢那小子!”
“你……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呀?!”我哭笑不得地瞪他:“我只是要给小晏巳疗伤而已。”
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防范过度,脸上微红,却还嘴硬地狡辩:“疗伤为何非要等我们不在的时候?”
我忍无可忍,高声叫道:“小晏巳,把姜大人请出去,省得‘耽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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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巳的手脚受伤严重,不过既已服了由我花瓣做成的药,坏死的肌理都不是问题了。只要再用灵力替他打通淤塞的经脉,那么这个少年的行动就能恢复到以往的敏捷灵活。
对于治疗的方法和效果,瘦削的少年既希冀又担心,紧张的微微发抖。不过他教养良好,我不说他也不问,叫他宽衣就宽衣,让他躺倒就躺倒,乖巧的十分讨人喜爱,不愧是夕萦的心腹爱徒。
我本就对他很有好感,现在看着更是喜欢,于是放缓了声音安慰他道:“别担心,很快就好的。”
“嗯,有劳仙君。”
“我需要你调息配合,所以不能封闭你的意识。待会儿可能有些疼,你尽量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告诉我,知道吗?”
“是。”
“小晏巳……”
“嗯?”
“我一定能治好你的。”
少年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望着我说:“对此晏巳深信不疑。”
“好,那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