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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心腹爱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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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他的脸凑近细看,原本豹子般灵动神气的眼睛如今竟是布满血丝、茫然无神,瞳仁周围也有些浑浊不清。
我的手无法遏制地微微打颤,急切地问:“姜源……你的眼睛……”
他像是根本没听到我的话似的,一手随便揉了揉眼睛,另一手摸索着握上我的手,铜铁般凉硬的手指牢牢扣着我的手腕——
“阿瞌,你的身体现下如何了?当初她们到底是如何对付你的?你是不是受伤了?那些该死的东西!你别怕,如今素姨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的势力也被我们拔除,整个巫族没人敢再害你了!”
安抚地搂住他的脖子,我靠在他身上轻声说:“我没事,现在一切都好呢。倒是你,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他倒不以为意,一面搂着我往怀里揉,一面随口答道:“这个啊,没事,只是看不清楚,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白痴,怎么就这么不知爱护自己的身体呢!弄成这样还说没事,哪怎样才算是“有事”?
我又急又气,偏偏不忍心朝他发作,一时鼻子泛酸,堵得好生难受。
肩头被轻轻拍了拍。
夕萦凑近瞧了瞧,温声说:“别急,他这是长时间远望被阳光和山风伤了眼睛,休养一下敷些药就不碍事了。”
姜源这才发现夕萦也在,立即双手抱牢我,下巴一扬,不大高兴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是啊,我和阿瞌相聚甚欢,聊了好一阵子。后来想起你不在,便赶着过来瞧瞧。”夕萦声音带笑,温和优雅地娓娓言道:“耽误了些功夫,你可莫要介意才好。”
这话着实没错处,音调语气也都温暾悦耳,可怎么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呢?
我心中疑惑,抬眼望向夕萦,正逢他也看过来。目光蓦然相碰时,他微微勾唇,近乎俏皮地对我眨了一下眼睛。
霎那间,那种不经意的风情如昙花般绽放,暗香浮动,潋滟摄魂。
心狠狠跳了几拍,咽下的口水在喉间“咕咚”响了好大一声。
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学不来那些美丽惑人的姿态,因为真正的美丽是浑然天成毫不做作,而真正的惑人是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气质风度。就好像珊瑚珠般可爱的人参果,它的美丽源于泥土下吸取了大地精华的人参。如果没有人参的根须却硬要学人参果的华美灵动,那就极可能会变成沙棘子,除了那层皮就只剩下一股子甜腻了。
正胡思乱想,耳边听得姜源低低的磨牙声,那火暴醋劲即便是迟钝如我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我本以为他定是快要爆发了,没想到他却压下怒气,带着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说:“既然族长大人都不介意陪着阿瞌特意赶过找我,我又怎么会介意那么一点点耽搁呢?”
若非他把“特意”两字咬地咯吱山响,手上又紧紧匝着我的腰,那么我倒还愿意相信他是真不介意的。
夕萦瞅了他一眼,说:“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这眼睛还是先遮起来比较好,光和风只会加重酸疼。”
我一听,赶紧伸手捂着他的眼睛,紧张地叮嘱道:“你什么也别看,好好把眼睛闭上!”
姜源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嘴角挑得弯弯的:
“我听你的,可你要一直陪着我,否则我心里不踏实。”
原来这家伙也会主动示弱啊!黑暗总是让人不安的,像他这种性子更是无法忍受那种无助的感觉吧?
我赶紧应道:“嗯,好,你放心。”
得到我的承诺,姜源把干燥温暖的手覆在我手背上,愉悦地舒了一口气。睫毛从我的手心划过,痒痒的柔软感觉。
“我们进屋里坐吧,别看地方不大,倒也挺挡风的。这里不比山下,吹了这么久的风,是不是冷了?”
“我不冷,不用坐。”我想了想,回头和夕萦交换了一个眼色才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让夕萦赶快帮你把药敷上。”
姜源有些犹豫地说:“可山路崎岖,我的眼睛看不清路……”
“没关系,有我呢。”
解下发带将他的眼睛蒙住,我再次释出光墙。
夕萦细心体贴,此时凑近我耳边低声问:“同时带着我们两个人不吃力吗?我可以自己下山去,不必损耗你的灵力。”
我忙拉住他摇了摇头说:“放心,这个是小法术,不算什么的。”
一手牵一人,我带着姜源和夕萦轻松穿过宽阔的光壁,施展移形术返回村子。在这一刻,我深深意识到术法修为的重要,因为只有高强的能力才足以保护自己和所爱。
懒惰了几百年的我头一次产生了要努力修炼的意愿,并且以这个强烈的念头做为动力,最终真的把每日的修行变成了习惯……
——这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回到村子,夕萦立刻开列了药方,并吩咐掌管草药的族人准备好一应用物。其间姜源一反常态地十分安静,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是握着我的左手不放。
此时夕萦已经迁到了历代族长居住的地方,但布局摆设却仍沿用他那种幽雅清淡的风格,身边也还是只用晏巳一人侍侯。那清秀少年一看到我就先红了眼圈,弄得我莫名惶恐。
悄悄一拉夕萦的袖子,我递过一个疑惑的眼神。
夕萦回头对晏巳吩咐道:“刚才忘记说了,你去告诉陌渔再加一两冰片来。”
少年答应着便转身走了出去,步伐却是年轻人不应有的蹒跚艰难。
我大吃一惊,待人走远了才问:“他的腿是怎么了?”
夕萦沉着脸,沉默了半晌,最终叹道:“师傅动手那天他被人从后面打昏,丢在屋后雪地里一个多时辰,直到阿源发现他才……虽然性命保住了,手脚却都落下了病根,行动很是不便。”
蒙着眼睛坐在一旁的姜源也深深叹了口气说:“我找着他时,这小子被雪埋了大半截,四肢僵冷气息微弱……现在能恢复成这样已是不易。幸亏他年轻底子好,若是换了别人,多半早没救了!”
我怔怔听完,想到方才少年红红的眼睛,不由难过地问:“他受了这么多苦,心里怕是要怨恨我吧?刚刚他看到我时好像是哭了。”
“不,不是那样的。”
夕萦解释说,这几个月来晏巳一直在耿耿于怀,他把我被暗算的责任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我更加不明白了,奇怪地问:“为什么啊?”
姜源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扬声道:“晏巳,是你在外面吧?进来。”
我转头一瞧,果见少年低着头慢慢蹭进门,手还攥着袖子,似乎十分不安。
夕萦看了看他,温声说:“晏巳,你不是有话想要对月瞌说吗?”
少年一下子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
我望着他,安静而专注地等待。
很快的,他重又垂下头,良久,声音带着哽咽低低地说:“当初仙君把果子交给我,我一时高兴就失了防备,没禀告我们大人就擅自离开,结果被他们偷袭得手,害仙君受了委屈……”
“哎!”我忙摆手打断他道:“这怎么能怪你呢!”
晏巳摇摇头:“我们大人……啊不,是我们族长早就告诫我要小心谨慎,况且从前也被妤茗引开过一次,可是我还是那么不小心……”
“别苛求自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拉起他的手,笑着说:“在这里时一直得你悉心照顾,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乱责怪你呢?晏巳,看遍三界,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聪明伶俐不说,难得的是稳重有担当!也就你师傅那么好的眼光才能挑选出你这么优秀的徒弟,羡煞旁人呢。”
少年脸上一红,隐隐露出的神采却又瞬间黯淡下去,低声说:“仙君谬赞了。我现在手脚不利索,只是师傅不嫌弃才容我在身旁伺候……”
“晏巳!”夕萦突然出声,语气严厉地说:“今后再让我听到你自轻自鄙,你便不必继续跟着我了!”
“师傅——”
晏巳大惊失色,慌忙就要往地上跪。我就近一把捞住他,这才发现少年白皙的手又凉又湿,满手心都是冷汗。
一时忽有所感,不禁叹道:“小晏巳,你心里不自信,便觉得所有的人都不信你了。你想想看,你和巫族其他的少年相比确实是胜在腿脚上吗?我倒不这么觉得。若是你师傅要找侍人,那么多仆从奴隶比你周到能干的怕是也有不少吧。”
少年抬头怔怔望着我
“仙君……”
“还不明白吗?”我认真而郑重地对他说道:“对于你师傅而言,你从来都不是手脚工具,你是他的心腹啊。”
晏巳浑身一震,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来。他骤然低下头,我仍看见那小小的、晶莹的水滴落下。
“晏巳,月瞌所言也正是我心中所想。你回去考虑清楚,若是过不了心中那一关,即便跟在我身边对你也是无益。”
“是,师傅,我明白了。”
少年声音虽喑哑,语气却坚定了不少。
夕萦慢慢点头,眸光似水,唇边含笑,温暾如暖阳,和煦若春风。
见他朝我微笑,我也自然而然地笑起来。
不多时,一个阴灵巫师送来了捣磨成糊状的草药、干净的布帛以及热水、石钵、银勺等用物。
晏巳立刻收拾情绪净了手,把那一托盘的用物接过来一一放好,之后便同送东西来的巫师一起退了出去。
夕萦有条不紊地绾起袖子,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