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试图辞职第六十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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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八日，距离出云大会还剩三天。
三日月宗近垂手等在寝殿外，默默计算了一番日期。
守卫的侍从静默无声，大门紧闭，在夜色下更显幽寂，凭付丧神的绝佳听力一时间也只闻檐下灯笼流苏摩挲的碎响。
召见晏阳的第二天，源雨道就一病不起，辗转多日，直到今天也没有从昏迷中清醒的迹象。源氏内部议论纷纷，都觉得现任族长这个祸害总算要一命呜呼了，早几年就定下的家主继承人喜形于色，虎视眈眈的只等着源雨道咽气。
三日月宗近自然期待着他永远不要再醒过来。
哪怕不论源雨道的残暴性格，单单考虑他醒来后可能暴露的晏阳的身份和连带着牵扯出的髭切、一期一振、同在上城的鹤丸国永等付丧神……甚至反源计划都会受到威胁。
——不管怎么看，源雨道就此死亡才是最让人放心的情况。
现实好像正往所有人祈盼的方向发展，寝殿里传出的消息一天比一天不乐观，本就体弱多病的青年似乎被某种力量突然引爆了勉强维持平衡的身体，短短时间内接连咳血，脏器飞快衰弱，偏瘦的体格彻底成了皮包骨头，连呻吟都困难。
太刀付丧神虽然例行公事地前来寝殿报道，准备汇报实验进展，但并不认为情况危急的源雨道能恢复意识召见他。
如果按现在的情形来看，没有必要急着离开内城，等计划开始后里应外合才是最好选择……
三日月宗近的思绪转到了昨天谈论的去向问题上。
然而命运正离奇在它的捉摸不定。
若有若无的沉重声响惊破满院幽寂，伴随着缓缓打开一半的大门，寝殿内几星昏黄烛火闪现眼前，三日月宗近瞳孔微缩，头低下去一点，掩饰住脸上的诧异。
前来引领的侍女屈膝一礼，默不作声反身往里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撩起了纱帐的床前，侍女游魂一般碎步后退，隐入黑暗，只剩他定下心神俯身。
“家主，这几天的数据已经整理好了。”
源雨道并没有要看的意思，用了一会，有些吃力地问：“都失败了？”
“是。”三日月宗近没有掩饰的意思。
青年笑了一声：“是吗。”
因为虚弱，他发出的几乎是气音，要不是殿内静得针落可闻，三日月宗近恐怕也听不清楚说了什么，但源雨道像是完全不在乎似的，嗓音喑哑，语气却平淡如水，忽然谈起了另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小叔两天前生了个女儿？是叫……伊织吧？”
顿了一下，三日月宗近微微蹙眉，提高警惕：“似乎是这个名字。”
“真好，独生的宝贝女儿……以后说不定能成为源氏第一个女族长呢。”源雨道语带笑意，犹如诚心地为多年无后的小叔感到高兴。
——假如这个小叔，不是源氏族老大力支持、好几年前就无视他强行定下的下代家主的话，三日月宗近大概还会相信一点。
沉闷的咳嗽声中，素白里衣的下摆垂入他视线。
源雨道坐了起来。
付丧神绷紧脊背，强忍住拔刀的冲动，维持姿势不动。
“把她带去实验场。”在侍女突兀发出又顷刻微弱的惨叫里，源雨道的声音一扫虚弱无力，逐渐清晰起来。
三日月宗近错愕抬头。
青年手上燃着赤红火焰，搀扶的侍女已经被烧成了灰，正从他指缝窸窣落下，在木板上溅开一蓬惨白的雾。反而变得精神奕奕、颊边都浮起血色的他漫不经心甩了甩手，抖掉残余灰烬，掌心白芒连带着火焰一同收敛。
见三日月宗近没有动作，难得有耐心的源雨道重复一遍：“把她带去实验场。”似乎担心他不知道指谁，还贴心地补了一句：“小叔的女儿。”
回不过神的付丧神直到迈出了殿门还能听见源雨道的自言自语——“说起来这孩子也算我堂妹，要不要备份礼物呢……”
他遍体生寒，看得满眼清冷月色都隐现血光。
……
雕饰着山川草木的铜镜镜面被磨得新亮，模模糊糊映出她的面容。
指间细笔蘸了殷红似血的口脂，柔软的尖端描过下唇，勾出樱花瓣似的形状。她凑近了铜镜，左右打量，最后补上一笔，满意地露出微笑，唇色和瞳色相应，都是明艳的朱砂。
搁了笔，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抚上衣领，红底的细腻绸缎上是金线交织的精丽绣纹，起伏的纹络滑过指腹，微微发痒，像她心脏。
怦、怦、怦怦。
按住胸口，她不由得继续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稍稍蹙眉，挑剔起重画多次的眼角红影。然而不等她卸掉再补，身边的侍女已经弯腰附耳提醒道：【云上君到了。】
心头酝酿多时的喜悦霎时引爆，她展眉大笑，不过一刹，又顾及什么似的抿住双唇，换成矜持温柔的浅笑——但起身动作是无论如何都慢不下来了。仓促间长袖拂过妆台，盛着口脂的圆形瓷盒摔碎在地，溅开的红零落在她衣摆和手背。
糟了，又搞砸了……！
她有些懊恼地揪住袖口，羞窘地抿唇笑，放低声音：【……青浦。】
被拉开的殿门外云涛生灭，凛冽天风如呜咽如战鼓，奔驰而过这绝壁悬崖，自栈道迈入殿内的男子抬眉看她，背着一身朦胧光彩，狩衣衣袂飘飞似鸟翼。
【阿光。】他唤。
仅仅因为这自他口中吐出的两字，她就雀跃不已，抛却了所有忐忑急躁，只顾痴痴望着他走近的身影。
侍女递来丝帕，她心不在焉地擦了擦手，余光瞥到半人高的铜镜。
——那里面映出的人正盯着她。
盯着我……？
她一怔，下意识回头去看——
镜子里的少女和她分明是一张面容，却偏偏有着截然不同的神态。
镜外的她眼底烧着熊熊爱欲之火，唇边满溢着喜悦；
镜里的她眼底是火尽后冰冷死灰，眉目枯寂如木石。
四目相对。
……
——咔嚓！
“小松君？小松君？”
“嗯、啊，怎、怎么了？”被摇了摇肩膀的晏阳猛然一醒，惊魂未定地问。
同事叹气：“脸色还是很糟糕啊，没有好好休息吗？”
她从刚才的幻境中回神，勉强一笑，摇摇头。
“不……突然想到了什么，抱歉。”
急忙蹲下收拾碎裂的瓷盘，拿起碎片的手却慢慢停顿，她看着光滑瓷面上映出的面容，有些恍惚。
……不是我的回忆……似乎也不像单纯的幻境。
【青浦】。
——大国主……？
晏阳皱眉。
是阳玉的前任主人、那个叫“阿光”的女性的回忆吗？
正回想着镜子里见到的艳丽容颜，碎片上人影微晃，她一惊，心跳骤然加快，定睛一看却没了异常。
——【她】在看着我！
幻境中的怪异感再次出现，她嘴唇微抖，一时毛骨悚然僵在原地，还好那被人窥视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晏阳触电般扔掉手里的碎片刷地站起退了两步，引来同事们疑惑的目光。她完全无心关注别人的反应，心中恐惧沸腾。
这个“阿光”竟然在通过阳玉追踪她……！
“小松君！”有同事压低声音扯她一把。
晏阳惊悸未消，慌张问：“怎么了？”
“家主来了！”
飞快撂下这句话，同事赶紧收回手低下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模样。而晏阳反应了两秒，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寒毛直竖，慢了一拍，恰好撞见停在厨房门口的源雨道。
掩唇咳了几声的青年微微一笑，往屋里扫了一圈。
“谁是绘里？”
陪在一旁的主管额头见汗，毫不犹豫伸手一指：“就是这个。”
源雨道瞥他一眼，转向脸色一言难尽的晏阳，招手，语气听着挺温和。
“来，跟我走。”
晏阳别无他法，挂着要裂的笑容蹭过去，低眉顺眼行礼：“是，家主。”
源雨道心情颇好，指尖滑过她耳垂，眯眼笑。
“乖，带你去看戏……别怕，我暂时不想追究那天晚上的事。”
——果然起疑了。
晏阳咬牙撑住表情，吞下一肚子“他为什么爬的起来竟然还出了寝宫门最好快点去死吧”的诅咒，安安静静点头，扶住源雨道伸来的手。
青年骨瘦如柴，形似骷髅，深暗难测的双眸睨她一眼，幽冷异常，淡淡开口指路。
“往左。”
“是。”
晏阳不敢看他，低下头依言迈步，暗自叫苦。
——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试图辞职第六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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