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影》狸子狸

56、老大小姑娘

　　宋丽玲问他：“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
　　高仁尼说：“我是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由男人创造出来的女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灯光亮起，演员上台谢幕，简明澄也情不自禁地随着周围的人一起站起身来，只为为这场精彩的演出鼓掌。偏头去看简明澈，她脸上竟然已不知不觉挂了眼泪，一边鼓掌还一边问简明澄：“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啊？”
　　简明澄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只说：“我不知道。”演员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但最后一幕顾恩重本来就穿的是西装，此刻卸下表演，模样倒是跟他平常不无二致。
　　简明澈显然对他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拉着他的胳膊说：“我们待会儿能不能去后台啊？”
　　他无奈地拍了一下她脑袋，说：“你当后台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啊！”要真是这样的话，顾恩重的影迷还不把后台踩踏？
　　简明澈却说：“你不是说有个认识的朋友吗！就不能走走后门儿？”
　　得了，他这是挖坑给自己跳了。看着简明澈热切的眼神，他略微犹豫，最后一咬牙，道：“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当然不是在剧院有什么朋友，戏票是顾恩重送的。两个人几个月没有见面，这绝对不是夸张——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也能从各种渠道得知彼此的消息，但实在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见上一面，就连电话也打得不勤。
　　这次顾恩重演话剧简明澄提前是知道的，他也并不是因为《黄金潮》的工作遇到瓶颈而不得不拾起老本行，而恰恰是为了电影选角的事儿才重新把眼光投到话剧界来。他本身就是话剧演员出身，自然不怀疑这些驾驭舞台的演员在面对镜头时的表现能力——而且当初坚持用新人是考虑到观众不会因为对演员太过熟悉而忽略角色本身，跟电影比起来话剧受众相对较小，人们也许会对一个二流的电影明星了如指掌，却不一定会认识一个一流的话剧演员，如果从这里选角的话也不算违背初衷。
　　这场戏排得不算紧，一周演三场，演员能够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好调整状态迎接下一场演出——这也是为什么《蝴蝶夫人》一票难求的另一个原因。目前并没有公布加演的计划，据简明澄所知，后天就是最后一场了。

　　他带着简明澈走进剧院附近的一个餐厅，不算多么高档，但胜在安静有情调，在这儿吃饭的大都是刚刚散戏过来的观众，言语之间还在谈论刚才的表演到底怎么样。简明澈深信简明澄有内部消息，所以坚定不移地跟着他走进餐厅，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就开始环顾四周，没见到相见的人就转而盯着门口看。
　　简明澄也是没有办法，只跟她说：“听说他们每次演完都会来这里吃饭，因为跟餐厅的老板是熟人。”
　　简明澈没有怎么留意他的话，而是严肃地思考着：“你说顾恩重待会儿会不会认出我来？上次在美术馆遇见我就没敢上去跟他说话，回去之后简直后悔死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毕竟不是每一次都这么难得的。”
　　简明澄无意识地点点头，一边翻着菜单一边恍惚走神。本着“偶像虽然重要，但胃也很重要”的原则，简明澈先招呼服务员点上几个菜，准备坐着慢慢等。演员演出过后要卸妆，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要处理，可能是会慢一点儿。
　　她现在也开始在一家公司实习，做的是跟专业相关的工作，不过并不准备在那里长待，只是想先积累积累工作经验。手头慢慢开始攒钱，现在点起菜来也很大方。
　　“这次你请我看戏，我就请你吃饭。我现在虽然工资不高，但勉勉强强养活自己还是没有问题的。”
　　简明澄不以为意地说：“干嘛要分得那么清楚。”他们是兄妹，怎么都是应该的。
　　简明澈却说：“林汉也有工资啊，我可不是单打独斗。但你就一个人，以后总得买房子吧，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那个公寓里……”说到这里她抬头偷偷看看简明澄的脸色，说，“我要是再多一个哥哥，我和林汉去你们家做客，总不能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这是几个月以来两兄妹第一次谈起简明澄的感情问题，简明澈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哪个字说错了又刺激到简明澄。他察觉到她的这份谨慎，不禁暗自莞尔，这小妮子担心他的样子让他心酸又心疼，不过这种事说到底还是得慢慢儿来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走进来一群人，一行七八个，阵势有点儿大，惹得餐厅里的人都纷纷看过去。不过倒是没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有个小女孩儿跑过去问顾恩重要了一个签名儿，然后就再跑回来在爸妈跟前坐下，一家人继续吃饭。
　　这一行人就在简明澄他们这一桌背后的位置上坐下，简明澈激动得手都有点儿发抖，最后干脆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问简明澄：“怎么办怎么办？我现在过去会不会太冒失了？他们在吃饭我上去打扰是不是不好？”
　　简明澄面色沉静，视线往那边桌的人望去，正好和顾恩重的眼睛四目对上。他也说不准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好像很平静吧但也不是那么毫无波澜。顾恩重确实是瘦了，从舞台上就能看得出来，但没有媒体疯传的那么夸张，整个人身上的气质有些难明。
　　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开口说话，顾恩重就跟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站起身往这边走来。他来到简明澄面前，只用很平常的口吻说：“看完演出过来吃饭？”
　　明知故问。简明澄说：“嗯，你演得很好。这是我妹妹，简明澈，我觉得你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简明澈激动地站起身来，看向简明澄时眼神犹疑不定，看向顾恩重时却是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我是简明澈，对……对不起，我那次——”
　　“没关系，”顾恩重一笑，向她随意伸出手来，说，“就像你哥哥说的，我们可以重新认识。”说着把目光投向简明澄。
　　简明澈不敢置信似的把手伸过去跟他轻轻一握，力道不轻不重，收回来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儿复杂。
　　简明澄仿若一个激灵，连忙对顾恩重说：“他们还在等你吧？”
　　顾恩重往那边桌望一望，回过头来对他微微颔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说：“那行，我先过去。”转向简明澈这边也是一笑，“小澈，是吧？谢谢你这次来看我们的演出，有机会希望能听听你对这场戏的评价。”
　　“啊？我……”简明澈红着脸，微微低头，说，“我只是觉得你演得很好，嗯，非常感谢。”

　　付完账从餐厅里出来，冷不丁被风一吹，简明澈站住脚，突然问：“搞了半天，你们认识啊？”说完她突然气急败坏起来，锤了简明澄一拳，气道：“没想到你现在混得这么好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刚才尽丢脸了！”
　　“你表现得很好。”简明澄认真道，“而且我要是早跟你说了，你也不一定信。”
　　简明澈想想还真是这样，但她仍是气鼓鼓地看向简明澄，说：“但我还是生气。”她抿抿唇，道，“而且我发现，我好像还是更喜欢当个观众，看他在舞台上的样子，现实中……总感觉不太对，特别是当离得这么近的时候。”
　　“是因为失望吗？”简明澄问。
　　她摇摇头，说：“我觉得是因为我已经老得不能再自称为小姑娘了。”
　　简明澄点点头，她想说什么他知道。“走吧，我们回去。”

　　《蝴蝶夫人》演完，顾恩重又开始围着《黄金潮》满轴转。时间过得很快，官方公布电影选角结果之后，也把大众的兴趣调动起来，至少影片的质量是有保障的。配戏的都是戏骨，男主角寇仲由话剧演员黎淮担当，据说他本人也是顾恩重的影迷，不过硬要说起来，在话剧界顾恩重还要叫他一声前辈。简明澄在网上看到黎淮的照片以后，觉得那天晚上在餐馆的时候也见到过这副面孔，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未注意。
　　时南慢慢开始对孩子感兴趣，是在宁璐生下孩子以后。简明澄和顾恩重一起去她家看那个小家伙，时南和越阳也在，刚刚晋升为妈妈的宁璐生完孩子气色很好，身材也一样完美，只是她丈夫心疼妻子，觉得至少应该修养一年再继续拍戏。简明澄懂得时间对一个女演员来说有多么重要，但也还是说：“顾恩重倒是也打算在拍完‘黄金潮’以后休息一阵儿，我觉得也不错。而且在宝宝三岁以前，妈妈的陪伴是非常重要的。”
　　他和顾恩重的关系已经慢慢在他的朋友之中公开，和宁璐也渐渐熟起来。此时她说的也是心里话：“拍不拍戏对我来说倒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而且也不擅长养孩子，总要找一点儿事儿来做不是？”
　　她丈夫笑道：“谁都不是一开始就擅长带孩子的，做好父母可比做好演员难多了。”
　　宁璐还要再说什么，但在看到宝宝睁着大眼睛噗嗤噗嗤吐小泡泡的样子之后就忍不住软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