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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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宿这种事情，有一有二就有三，等楚许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住在宫家的客房里快两个多月了，宫家的一大一小都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提，小的那个只越发乖顺听话，哄得楚许心花怒放不舍得离开，大的那个正尝试着用新的眼光看待楚许这个“糟糠下堂妻”，乐此不彼地用各种不同的方式观察楚许的情绪变化。
楚许本人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顺了他们的意渐渐回归到了宫家的生活里。
明天，明天一定要跟他们说离开了。每天晚上临睡前楚许都郑重其事对自己说，然后到了第二天，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被宫维的撒娇和宫雎的微笑打散，再说不出口要回家的话。
也许这次，他真的可以再期待一下呢……他想着，干涸的心湖不知不觉涌入一股涓涓细流，内心深处被封锁的野兽不安分地骚动，像飘落的羽毛轻轻落在他心上，瞬间长出铺天盖地的嫩芽。
他想要，再期待一次，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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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住着的沈先生最近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这是楚许之前回来拿东西的时候遇见三楼的倪先生闲聊时听来的。当时倪先生说的轻描淡写，只说沈先生最近心情可能不太好，他也就没当回事，可当真遇上了沈先生本人，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沈先生三十来岁的年纪，一米七八的个子，先前他和他儿子沈初一起出外运动的时候还能看出他身上隐约的肌肉线条，整个人看上去温和而有活力。
完全不像眼前这个颓废失意的男人。
楚许是回来拿点东西的，正好撞见沈先生从家门里出来，乍一眼看过去他还以为认错了人：乱糟糟的半长头发，身上的衬衫看上去像是穿了很久一样又脏又皱，脸色苍白，眼睛底下有着厚重的黑眼圈，胡子没刮干净从下巴蔓延到脖颈毛刺刺一片，神情焦躁低落，似乎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眉头隆起深深的沟壑。
他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跟沈先生打招呼：“早，星期六日还去上班啊？细人欸有人腾手【注1】照顾吗？”
沈先生心事重重的样子，被楚许的声音所惊醒猛一回神，眨着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张嘴心不在焉地笑：“啊……啊，不是，就是太久没剪头了出去一趟，阿初……阿初有人照顾着呢，有劳你费心了。”
楚许不欲多掺和别人的私事，可是他实在是喜欢沈初这个时常到他家里来玩儿的小孩子，对于沈先生这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也颇有好感，实在不忍心放着不管。
沈先生一看就是遇上了大麻烦，看他这副颓唐样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能把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搞成这个样子十有八九离不开“钱”这个字。楚许思量再三，还是试探着问他：“小沈，我看你气色不好，是否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说，大家楼上楼下的能帮一定尽力帮忙。”
沈先生听了只是摇摇头，勉强笑着婉拒他的好意，绕过他就想走。楚许一把抓住他胳膊，板着脸沉下声严肃道：“你也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小沈，你是大人，有什么苦捱一捱也就过去了，可你得考虑考虑阿妹，他还那么小，难道跟着你一起吃苦不成？我也是个当爸爸的人，平时就是让我儿子受点罪都舍不得，更何况让他陪着我一起捱苦。大男人能屈能伸，真有什么过不去的你跟哥说，总比你自己一个人闷头瞎想来得强。”
不知道是这番话的哪里触动了沈先生，他原本戒备的神情慢慢褪去，低着头久久不语，半晌才松懈下紧绷的肩膀，偏着脸嘶哑道：“……您愿意到我家里坐一下吗？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楚许见好就收，给宫雎发了条微信告诉他不回去吃晚饭后便跟着沈先生一起进了他家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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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的家里也没比沈先生自己好多少，虽说没有脏乱到难以下脚的地步，但地板一看就是好多天没打扫过了，一踩一个鞋印，脏衣服堆在浴室门口团成一团，洗手池里堆满了用过的碗碟，沈先生拿来扫帚地斗把一地的烟头扫掉，有些尴尬地招呼楚许在沙发上坐下。
楚许没阻止他忙上忙下地整理客厅，只是喝着茶静静等他把事情都忙完了略显局促地在对面坐下，两只手交叉在一起不安地搅动，左思右想艰难地断断续续开口：“我……怎么说呢，就是……”
楚许没催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本来长得就比较周正，年轻时候气焰胜，锋芒毕露，衬得那张脸越发盛气凌人，现在人到中年，两鬓斑白，皱纹丛生，原本外露的气焰渐渐收了起来，变得更为内敛稳重，加上他一直刻意修身养性，给人的感觉更是温和可靠，沈先生许是被他镇定冷静的情绪感染了，渐渐不再紧张，开始讲述他的经历。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年轻时候被男……女朋友背叛了，一气之下跟他分了手，还带走了阿初，这些年我一直没让阿初得知他亲生父、亲生母亲是谁，本来以为可以就这么一直瞒下去，可是他……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居然找上门来，说想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想接阿初和……和我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浓于水，阿初见了他竟也表现得十分亲近，我实在不忍心让阿初失去……母爱，所以前几天他、妈妈说要回家处理事情，我就让他把阿初一起带走了。”
楚许轻轻地说：“所以你现在是在烦恼要不要和阿初母亲和好吗？”
沈先生话里有太多漏洞，而且他不小心说漏嘴的地方让楚许心里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来找沈先生父子的，不是孩子的母亲，而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这想法实在天方夜谭，可楚许自己就确确实实生了个十六岁的儿子，对于沈先生可能和他一样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
虽然问了那样一个问题，但楚许心里其实是已经认定了沈先生最后是一定会回去和他男朋友复合的，他也算是见识人多了，沈先生提起那位前男友时不自觉流露的隐秘情感可瞒不过他的眼睛。
更何况，还有一个沈初呢。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不可能让沈初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
沈先生抬起头，小声却坚定地回答：“不，我不会跟他走。”
楚许惊愕地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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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楚许从老屋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宫维叫了他好几次都没听见，宫家父子有些担忧地互看了一眼，不知道楚许在老屋遇到什么事让他分心成这样。
楚许在想沈谢说的话。
沈先生说，他确定他对他前任有好感，但他决心已定，绝不可能再让他回来搅乱他的生活。楚许听他意思竟是要一刀两断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问沈初怎么办。
沈先生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阿初想和他……妈妈在一起。”
言下之意竟是要连着儿子都不要了！
楚许不信有人真能绝情至此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一起舍下，他担心沈谢是在迁怒，怕他一时气昏头做出傻事，伤了沈初的心，到时候想挽回都难了。他思前想后，决定大胆一试。
“沈初……是你生的吧？”
沈谢大惊失色。楚许见状已经确定得十之八九，便也不再隐瞒：“我有没有说过我有个儿子，其实……我和你的情况是一样的。”
他将自己在宫家这些年的情况挑拣着拿来说了，苦口婆心劝他说：“我其实早已下定决心要离开宫家，可是我舍不得我儿子，阿维刚知道我们俩离婚的时候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整宿整宿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不出来，他现在对我百般讨好就是为了让我和他父亲复婚，我心里清楚的很，他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不是有所图怎么可能这么殷勤。可是那是我儿子，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唯一一个血脉，我不能让阿维恨我。阿初还小，再怎么早熟也还是个孩子，心智还不成熟，一旦他知道你把他抛下了以后会恨你一辈子的。”
沈谢没回答。他似乎是完全冷静下来了，看着对面不停劝他的楚许突然问道：“那你在怕什么呢？”
楚许一愣，沈谢轻声说：“阿初年纪小不懂事，可是宫维已经十六岁了，又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按理说即使一时不能接受可也能理解你们这么做的原因。所以，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楚许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想说沈谢完全是无稽之谈，他才没有在怕，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心跳得飞快。
“知子莫若父，楚哥，你不用再劝我了，这两天我想了很久，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本来今天就是要去给自己换身行头别气色不好让他们看了担心，谁知竟是撞见你了。”他笑了一下，笑容里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的阴霾，“楚哥，我很感谢你说的这些，可是我也想劝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不想告诉你你该怎么做，只是听我一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十几年的时间，够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楚许默默咀嚼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苦涩，他想起沈谢问他的那一句——你在怕什么？
是啊，我在怕什么呢？
他凄惨地笑了一下，拿手抹了一把脸，手上顿时沾满了温热的液体。他怕啊，他这辈子从来没奢求过什么，只小心翼翼地求着能有一个家，能有他爱的家人也能付出同等的回报来爱他，让他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孤苦伶仃一个人，让他知道他还是有人在乎的。
他只是想有个家。
他心里很清楚，十多年了，宫雎都没能看见他这个人，现在只不过是一直在身边的某个摆件不在原位了让他感到不适应而已，很快他就会失去现在的新鲜感再次无视掉他。他可以不在乎宫雎怎么想，因为这些他早就已经想得很透彻，没什么能让他的心绪起波澜。
可是宫维……他不能赌，不敢赌。宫维是他的儿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儿子，他看着他从蹒跚学步到少年有成，宫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全看在眼里，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了解自己儿子的人了。
就是太了解了，所以他才会打从心底里害怕。
宫维……他是真的被宠坏了，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十六年，连刚来的下人都能看出他和宫雎之间的暗潮汹涌，宫维却还是一副毫无所察的样子心安理得的享受家里人的照顾，他和宫雎离婚虽然没用和别人提起，可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是心照不宣，可宫维，却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过。
他说不希望他们离婚，因为他不想有个破碎的家庭。
他从没提过一句爸爸我理解你。
寂静的夜，楚许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像是小时候被妈妈骂怪物时那样把自己包裹起来，将苦楚和眼泪独自吞进肚子里，不让任何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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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许最终还是走了，他对哭闹着硬拉着他不肯松手的宫维第一次用了严肃的语气：“宫维，从今以后，爸爸再不能庇护你了，你要学会自己长大。”
宫雎站在一旁，目光复杂，楚许将宫维从自己身上扒开，没有去看宫雎一眼，大步往外面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