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宠》西柿多

15、十五

　　［十五］

　　林择西和沈桃溪的关系有多脆弱，他们心情都清楚。如果还能粉饰太平，那也是好的。

　　而他和沈和暖之间又有太多的过去，太多看上去怎么迈也迈不过去的坎。
　　有时候他也会偷图和沈桃溪之间短暂的和睦。
　　同样他也知道，该暴露在阳光底下的，总不能藏得太久。

　　比如，沈桃溪去祭奠沈和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比如，沈桃溪有严重的头痛症，看的不是普通医生，而是心理医生。
　　比如，她去找心理医生的次数同样越来越频繁。

　　林择西不是没有怀疑过也许她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他反复试探她的习惯和条件发射。
　　结果是，不一样。
　　不管是反应还是习惯，都不一样。

　　人的喜好，口味甚至容貌都可以被改变。
　　可总有什么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就算大脑忘记了，身体还是记着它。

　　沈和暖和很多人一样，在感到害怕时会紧闭双眼，或者用双手捂住眼睛。
　　沈桃溪并不这样。
　　她的第一反应是瞪大眼睛，然后意识骤然放空。

　　林择西刚开始注意到这点，是那次他们一起观看一部有名的恐怖电影。
　　他原本还在暗暗惊讶沈桃溪竟然浑然不觉得害怕。电影放映了大半之后，他才发现她并不是不害怕。
　　想反，她相当害怕，因为她的瞳孔扩散到极大。

　　林择西轻声叫她的名字，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叫了三遍，她却仍旧保持着原本的表情和动作。
　　他伸手去推她。
　　她这才有了反应，动作迟缓地转头看他。
　　他轻声问：“吓着了？”
　　沈桃溪点头。
　　林择西又问：“不看了？”
　　她再次点头，没有说话。

　　当天深夜，林择西在一股怪异的感觉下醒来，伸手去触碰沈桃溪，摸到了浑身汗湿的人。
　　他借着朦胧的夜色去看她，看到她在黑夜中大睁双目。
　　林择西打开夜灯。
　　沈桃溪跟着动了下。

　　他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怎么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没什么。”
　　“还在因为晚上的电影害怕？”
　　“嗯。”她承认。

　　这是第一次。
　　也是一个让林择西不明缘由就内心泛疼的发现。

　　沈桃溪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这是让林择西决定重新开始调查沈桃溪的原因。

　　他一直不愿意去知道她的过去。
　　知道她的过去，就意味着知道沈和暖的死亡。

　　也许是另一种的自欺欺人。
　　不去知道，不去了解，没有亲眼目睹，沈和暖就仿佛还在什么地方生活着。

　　生离总好过死别。

　　＊＊＊

　　查沈桃溪的过去并不简单，很多事都被她的哥哥严严实实地压着。林择西只能忍着耐心，一次次地等消息。

　　林择西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等来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沈桃溪的家破人亡。

　　这一天也是沈桃溪毕业展的那天。
　　天气异常躁热，室外一点风也没有。城市仿佛是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又闷又热，教人透不过气。
　　林择西驱车去参加沈桃溪的毕业展，在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距离的地方接到了调查人的电话。

　　他犹豫了几秒，才把车停到路边接起：“你好，林择西。”
　　“林先生，我是小王。”
　　“你说。”

　　林择西的车里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轻微的电流声自他的左耳穿过。
　　他总觉得，似乎左耳也坏了。

　　对于调查人小王来说，无论是沈桃溪还是沈和暖或者是她们的家人都是陌生人。所以他的语气能够平静无波，他说：“沈桃溪的住宅在四年前发生过一场煤气泄漏事故，现场一家三口均死于煤气中毒。”

　　林择西的大脑陡然出现尖锐地蜂鸣，长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久之后，他才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小王“嗯？”了声，反问：“你是指事故的原因？”
　　“嗯。”
　　“不清楚，事故现场的人都没能抢救回来。”

　　＊＊＊

　　毕业展的现场人声沸腾，热闹非凡。
　　沈桃溪坐在展板的后面，避开人群靠在墙角边涂鸦边等林择西。等得天色都泛红了，还是没等到他的电话。
　　她收拾完东西站起身，看到林择西就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刚朝他走了两步，就被从远处冲过来的他紧紧抱进怀里。

　　“怎么了？”她的脑袋被他狠狠压在胸口，压得有些痛。
　　能清晰听到他快速而剧烈的心跳。

　　“痛。”她又说。
　　试着挣脱，却被抱得更紧。

　　她只能在他怀里闷声问：“怎么了呀？”

　　林择西说不出话。

　　现场一家三口均死于煤气中毒。

　　三人。

　　林择西稍稍松开沈桃溪，喉结上下翻动，最终说：“恭喜你毕业。”
　　沈桃溪抬头茫然看着他。

　　“晚上想吃什么？”林择西问。
　　“你来晚了，展都结束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身指向场所的一方：“那边是我的作品。”
　　“晚了正好人少。”

　　他走过去看她的毕业作品。
　　沈桃溪很少和他提起她学业专业上的事，他只是偶尔在她的速写本上看到过她那些看不出形状的涂鸦。所以他对她的绘画能力停留在那些成片的黑暗色块上，却没想到她也会画出这样明丽的色彩。

　　在周围各种光怪陆离，视觉冲击强烈的绘画衬托下，沈桃溪的画显得安静又温和。每一副画上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暖光，似有轻柔的手拂过双眼。

　　林择西不免吃惊：“你画的？”
　　沈桃溪点头。
　　“好看。”他酝酿良久，给了这么一个评论。
　　沈桃溪笑出声。
　　难得地竟然笑出声了。

　　“晚上想吃什么？”他再次问她。
　　她抿嘴想了片刻，一字一句道：“山珍海味。”

　　＊＊＊

　　沈桃溪顺利毕业。林择西以为她要在家休整一段时间，她却莫名开始早出晚归。
　　林择西始料未及。

　　刚开始他只觉得平时下班回来，都会躺在客厅发呆的沈桃溪不在家了。
　　然后他发现即使是周末，她也经常有事外出。

　　林择西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最近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她面无表情：“怎么不调查我了？”
　　他失笑：“还在记仇？”
　　她没说话。

　　“做什么坏事去了？”他又问。
　　“工作室在装修。”
　　“工作……室？”
　　“嗯。”她低头吃饭，慢条斯理：“你每天只想着沈和暖，什么时候真的了解过我。”

　　气氛顿时冷凝。
　　但她很快又无所谓地笑笑：“你想看工作室吗？周末我带你去。”

　　这是一个只有五人的工作室，工作室很小，布局也相当简单。虽然还没有完成装修，但已经能看出大概的格局。旁边有个不大的储藏室，里面塞满了网购来的东西。

　　林择西瞪目结舌：“我倒真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对自己有了打算。”
　　此刻工作室里没有其他人，大概是沈桃溪提早打过招呼，所以只有他们两人。
　　沈桃溪站在一片尘土中，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是要早做打算的。”
　　林择西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叫他：“林择西。”
　　林择西的视线一直跟着她。
　　“没什么。”她又说。

　　林择西转头看了别处。

　　＊＊＊

　　工作室正式开始运作前一天，沈桃溪和几个合伙人一起去嗨了一小把。她提前和林择西打了招呼，所以她出去的那晚，他一人在家看美剧。
　　快到12点时，他给她发了条信息，催促她早点回家。
　　她回复：好。
　　然而三小时之后，他还是没等到她。

　　他皱着眉头拨打她的电话，电话接通了，说话的人却不是沈桃溪。
　　林择西顿了顿，问：“方便让桃溪接电话吗？”
　　那头的人也喝多了的样子，讲话时舌头都撸不直：“沈桃溪睡着了。”
　　林择西感觉自己太阳穴猛地一跳：“你们在哪？”
　　那人报了地址。

　　林择西找到沈桃溪时，她正在KTV包厢的角落里睡觉。
　　她皱着眉。
　　林择西上前，手指刚触碰到她，她就立刻睁开眼朝他看过来。
　　她的眼神清锐而明亮，不像是醉酒的样子。林择西就要以为她是清醒的，她却给了他一个十足醉意的笑容。

　　“林择西……”她慢悠悠地喊他的名字。
　　林择西没多说话，蹲下身子：“我背你，我们回家。”
　　沈桃溪乖乖的趴到他的背上。

　　包厢里的其它人都安静地看着他俩，只留歌曲伴奏寂寞地进行。
　　林择西背起沈桃溪，冲她们点了下头，然后离开。

　　背着她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原本安静的沈桃溪突然感叹一声：“真舒服啊。”
　　“什么？”林择西没明白。
　　“气温。”她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暖暖的呼吸碰在他的后颈。
　　他闻到果酒的味道。

　　“夏天总算是过去了。”她笑了笑：“你闻闻，秋雨。”
　　林择西觉得她很好笑，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深呼吸。

　　“是不是透心凉？”她问。
　　林择西：“很舒服。”

　　“我有时候在想。”沈桃溪又说：“活着可真累啊……”
　　林择西顺口接道：“那是因为你的心生病了，等到你的心康复了，你就会好起来。”
　　她嗤了一声：“你又调查我。”
　　林择西没有否认。

　　她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借着酒意就特别想说些什么，嘟囔片刻，叹了口气：“林择西。”
　　“嗯？”他应。
　　“我们两个，谁都不信谁。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可我们偏要在一起。”
　　林择西失笑。

　　“有人劝过我，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沈桃溪自嘲。
　　林择西停下脚步。

　　“可我做不到。”她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