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何归处》昨夜未归

29、面目全非的画作

　　梦魇，挥之不去的梦魇，不，那又不是梦魇，那是真实存在过的。穆云卿茫然站起身来，脑中一片空白，目光死死盯着在那幅丹青上。

　　春风过，梨花摇曳满地，自是如诗如画令人陶醉其中的美景。然而树下立着一个少女，遥遥望去，白色长裙几乎与梨花一色，稍显单薄，腰不盈一握，乌黑如泉长发齐散于肩上，各有些许梨花落于她的肩头。本该一幅少女望春图，可那少女双眼覆于白纱之下，再一寸寸向下看去，那脸更如阎罗般可怖，半面满是血痕遍布，妖冶夺目，半面又如玉般无暇。面容如那鬼魅一般丑陋，令人一眼观后，便心生骇意。

　　头疼欲裂，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再次被拼凑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让她恐惧而无法忘的场景，耳畔又是一声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叫喊。手中画卷滑落无力的手心，云卿双手抱住脑袋，那里好似有火在燃烧，将她烧的面目全非，半人半鬼。

　　钻心的疼痛袭来，令她站立不稳，她半跪在地上，那些不堪的回忆再次像厉爪那般擒住她的咽喉，试图扼杀她。她深深的喘着粗气，那幅画就在她眼前半寸之远，她想伸手撕碎，却找不到一丝多余的力气。就像当初在她面前的那碗水，让她望尘莫及。

　　双目轻阖，眉头紧拧成川，周身抑制不住的颤栗，眼前黑影渐渐加重，轻唤声响起：“云卿……”。

　　遽然抬头，太后已然醒来，此刻蹲在了她面前。双眸不再如秋风扫落叶般无痕，那里是惊涛骇浪，是烟波浩渺，是鲸波鼍浪。

　　“云卿，对不起……”，五个字是说不尽的后悔，道不尽的心酸，泪水如那断线珍珠一般，簌簌落下，太后没了直视眼前人的勇气。几日前，那女子将锦盒交给她便扬长而去，只字未言。几日来，她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是那副画面。

　　她虽未亲眼见到，脑中却现出无数个景象，云卿声嘶力竭的呼声每每将她从梦中惊醒，然后睁眼到天明。第一次她有着想避开云卿的念头，她无法做到在看过那幅画后而无动于衷。不管作画人是何意，她都无心再去想了。

　　穆云卿在茫然中看到了一丝希翼，漆黑的眸子染上层层湿意，指尖指着地上画轴，几乎哭着问：“您这几日来就为了这个吗？”

　　无言以回，眼底的悲伤愈发浓厚，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如最凌厉的利器插入她的心底，她想伸手抓住眼前人，可她在直直往后退去，如迷雾般抓了个空，她徒然的收回手。

　　“我在您眼中看到了后悔，还有怜悯，你也许如她人那样同情我，对不对”，眼中渐渐涌起的湿意化为晶亮的泪珠，太后同情的目光留在她的身上，这种感觉像什么猛地刺入她的肌肤，一寸寸的剖开，将她的全部裸露出来。

　　穆云卿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双手撑在床沿上，借力站在床边，目光中有着诉不尽的忧伤，一丝阴冷的笑容浮于面上，幽幽开口：“一年前，我被师傅救回药王谷，双眸失明，面貌犹如地狱修罗，所有人都同情我的遭遇，怜悯，就如你刚刚那般，而我已经受够了。”

　　垂眸看向地上的太后，眼神有些飘忽，喉咙些许干涩，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几月来，您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否和她们那般一样”。

　　穆云卿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疏离让太后为之一震，她看不透自己的孩子了。对面人口口声声告诉自己她不需要怜悯之情，心里涌出一股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莫名滋味。她站起身来，脚下踩到画卷，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太过烫人，目光沉痛，她抿唇不语，移了几步，与画卷错开来。。

　　那幅画生生的夹在了二人中间，犹如隔了一条无法超越的鸿沟。

　　须臾间，太后的沉默加剧了周遭的静寂，本该温馨的屋子增添了几分诡异阴冷。

　　涣散的思绪缓缓聚集，穆云卿看着面色愈发苍白的太后，心中不知为何添了些许难过，向下望去罪魁祸首仍就那般躺于地上。她几步上前弯腰捡起那幅画，淡淡道：“您都已经做了，还后悔什么”。

　　她站在太后面前，握着手中画轴，轻轻一抖，整个画面顷刻间齐齐现于太后眼前，太后眼中的痛苦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出口的声音已经十分的疲惫：“这个该是我师叔予您的，对不？可您想过没有，寒冬腊月您将我关入地牢，一个月的折磨后，您下的那道可怖的命令，接着第二日地牢失火，师傅悄无声息的将我救走。梨花开放已是来年四月，我的容貌若还是那般，那样大罗神仙也无法恢复我的面貌”。

　　“再者您说您一年未踏出过宁安宫，我亦是一年未踏出过屋门一步。外界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都与我无关，太后，我师叔骗—了—您”。

　　说完，不顾太后的异样，走出去打开房门，将画卷扔给门边的阿绿，声音变得决然而狠厉：“将这送去厨房烧了，在这里我不想再看到它的存在”，转身离去，快的如风略过，吹起阿绿的绿色衣衫翻飞。

　　云卿离去未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人，竹色衣裙，面露不解，从阿绿手中拿过画卷打开来，一眼扫过，双手颤了又颤，喉间堵住，随即拿了东西走进屋内。

　　屋内，太后斜靠于床栏上，皱眉沉思，清冷的面貌上夹杂着一丝释然。

　　“您何故作下这幅面目全非的画像，还有画上之人是谁”，萧瑾杉疾步进来，神色慌张，穆云卿刚刚的反应确实吓到她了，因为她知道穆云卿之前是瞎的，而画上之人也是看不见的。她隐约感觉到穆云卿就是画上之人。如若这样，那会是谁毁去了她的容貌，而太后为何又作下这令人恐惧的画。

　　望着床顶暗色的雕刻，心中五味杂陈，叹息声缓缓吐出，苦笑着摇头：“这画并非我作，画上之人如你所猜想的那般，是云卿”。

　　萧瑾杉吃惊的神情尽收她眼底，那颗跳动的心脏仿若沉在了千年的寒潭水中，时隔一年，破碎的真相终被她宣之于口：“两年前，西番求娶大夏公主，我不忍将静萱送去，我就派人抓来了云卿。她也不愿意去，我用鞭子迫使她答应此事。后来你也知，西番撕毁协议重挑战争。她被送了回来，那时我鬼迷了心窍，不想看她一眼，便将她丢入宁安宫的角落。一年前，暗卫阁的暗令失踪，被暗卫在她那里找到，我怒火下将她关入地牢”。

　　萧瑾杉不语，手中握着画卷，静静听着。这没来由的寂静让她心慌，然而太后的话语更让她胆战心惊，心底震动，试探问道：“地牢内，你做了什么”。

　　她是想问，地牢内是不是你毁去了云卿的容貌。

　　停顿了少顷，心痛的已经麻木了，太后重拾心情，素白的手紧紧攥住自己肩膀的衣衫，道：“地牢内，我问她何故会盗取暗令，她说不知道。那刻我好似疯魔了一般，无尽的恨意将我推入深渊。我下令穿了她的双肩，眼睁睁看她痛到晕厥”。

　　“然后呢，你毁了她的容貌，她双眸又为何会瞎”，萧瑾杉情急下脱口而出，她无法想象出一同长大的姐姐会变得这般残酷暴戾，冰冷嗜血，又忍住心惊道：“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这般……”。

　　“阿杉，不论你信与不信，毁她容貌之人不是我，但我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一句话道尽了沧桑与无奈，云卿恨她入骨，无非这桩事做的太伤她心，可是真的不是她所为。

　　还是赶上了，有虫明天再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