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卫都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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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界，子时。
暮色如轻纱，笼罩着地面的点点灯火。
尹攸兰在夜色中飞行，面色铁青，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她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男子，衣袂随风而动，嘴角带着恣意的笑容，似乎很享受夜色的模糊不清。
蓦地，他发现尹攸兰向地面飞去，便收敛了笑容，追了过去，喊道：“神姬，你这是要去哪儿？”
尹攸兰头也没回，道：“奕州城。”
男子嘴角勾了勾，忽地像闪电一样的飞到尹攸兰面前，拦住了她。
“干什么？”尹攸兰停下来。
“神姬不先去执行圣后娘娘的命令吗？”
“你在质疑我？”她斜眼看向那个男子。
“属下不敢，”男子俯首看了看大地上模糊的只剩下轮廓的平原绣野，眼神落在一片很小的镜面一般反射着月光的湖水上，了然一笑，道，“属下只是担心神姬想家，感情用事罢了。”
“那你多想了。虽然我们此行要去符国，但灵魄是否在那里，引灵针也无法确定。不过，在奕州城的可能性更大。”
“何以见得？”
“当时我溺水受惊，灵魂更可能落在附近。”尹攸兰说到落水之事，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这都是拜你所赐！”
男子无辜的一摊手，道：“那就遵神姬之意吧。”说着他欠了欠身，让开了一条道。
尹攸兰继续飞了起来，心情低落。这个都柏，竟然是害她溺水而亡的水鬼！一见到他，那种被水窒息的痛苦就在她心里泛滥。而且刚刚还知道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昨天，天界的圣后竟然把都柏任命为浮沉岛的护卫，这就是说，以后，他们都要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她这样想着，愤愤的回头，却见后面空落落的，那个都柏不见了。她一愣。随即“哼”了一声，不在更好！
地面的景物越来越清晰，她从一间间房顶飞过，徘徊良久，终于来到了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宅院。她鞋尖点着墙头，缓缓的落在花园里。
在凡间囿于礼教，不能经常出门，这座小小的花园凝聚了她十五年来最美好的时光。即使有选择的机会，她也未必不会留在这花藤缠绕的秋千架上没心没肺的笑，而非超然于尘寰，长生在天界。
可是再一次来到这座花园，她却仿佛成了客人，蓦地生疏了起来。
昨日锦绣灿烂的海棠，竟然枝叶凋零；碧绿的桂树，也已黄叶斑驳，金蕊落尽；花圃里的花枯萎了，像杂草一样的堆在一起。一阵寒风吹来，她惊愕，竟然已经到秋天了吗？
常听人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春去秋来，恍然如梦。她抚着桂树，心里有些失落，年年秋天都是她和母亲一起亲手采摘桂花，香喷喷的，在太阳下晒干，然后做成桂花糕，酿成桂花酒。今年她却缺席了。不知母亲有无让婢女帮忙，父亲可否习惯非她亲手摘花而成的桂花酒。
她站起来，走过鹅卵石小径，穿过月亮门。夜色浓重，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来到父母的院落。却见卧房的灯还亮着。现在已经子时过半，父母还未就寝吗？
她走过去，想敲门，手却缩回来，感觉鼻子开始发酸。
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都柏。
她皱起了眉头，却觉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仔细一瞧，都柏手里托着一个半尺高的柴烧陶罐。
他保持着那种面具般的笑，道：“神姬衣锦还乡，忘带礼物了，属下为神姬准备了……”
尹攸兰却很不高兴：“我见我爹娘，为什么要这么见外？”
“这是仙山瑶草，凡人做茶饮用，可保登仙之寿，”都柏看见尹攸兰瞪大的眼睛，晃了晃陶罐，道，“您真的不要？”
“怎么不要！”尹攸兰劈手夺了过来，一边打量着那都柏，难道刚刚他去采茶了？可见他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要来奕州寻什么灵魄，只是未戳穿罢了。这下，她不好再在门外磨磨蹭蹭了。
她伸出手，轻敲了一下门，门竟然没有闩住，“吱呀”一声开了。
夜风吹进了屋，屋内一对夫妻正在灯下对坐，听见开门声，齐齐转过头来，正是她的父母双亲。
尹攸兰走过去，却见昏黄的烛光下，四十出头的他们竟憔悴灰败，满头花白。她心中一酸，开口唤道：
“爹！娘！”
尹尚古和尹夫人吃了一惊，今夜灯下枯坐，竟见溺水而亡的女儿裹着一身寒气，从夜色中走了进来。
尹夫人揉了揉眼睛，道：“老爷，我可是看花眼了？”
尹知府也满面疑惑，虚着眼睛打量。
“爹，娘，你们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们的兰兰呀！”见父母变得苍老且陌生，尹攸兰一下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却听头顶抽冷气的声音，抬眼一看，母亲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夫人！”尹知府抱住夫人，猛掐人中。
“娘！”
尹攸兰手忙脚乱，半天才记起自己的灵力，一挥手，尹夫人悠悠转醒。见了尹攸兰，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溺水一年多了，竟然还未投胎转世……”
一年多？原来已是第二年的秋天！
尹攸兰哽咽着摇头，道：“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鬼，我现在在天上当神仙……”
尹氏夫妇哪里肯信，任凭尹攸兰使尽浑身解数，又是拿出异香扑鼻的瑶草，又是运用法术把屋内的陈设变换一新，他们始终认为尹攸兰是一缕能施点障眼法的可怜的幽魂。
尹夫人搂住女儿，唠唠叨叨的说要给她做法事超度。尹攸兰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她有些郁闷：为什么爹娘不相信我呢？无奈之下，她只好朝门外喊道：“喂，都柏，你进来一下！”
只见门外灵光一闪，一个青衣男人出现在门边，抱着双肘，道：“什么事？”
尹攸兰还未说话，却见母亲不哭了，直愣愣的看着都柏，父亲也立起了身子。她正在疑惑，却见父母一声惊呼，便要下拜。
“哎——”尹攸兰急忙拦住他们，道，“爹，娘，你们要干什么？”
尹夫人看着门口的都柏，手足无措道：“仙人驾临了，仙人驾临了！”
“他，仙人？”
尹攸兰诧异万分，她把都柏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就一介武夫的模样，一般般嘛！难道她堂堂的灵犀神姬还不如一个小小的神卫有仙气儿？却见都柏抬着下巴，嘴角翘起，似乎很得意。
“爹，娘，我说的没错吧，我就是天界大名鼎鼎的风月女神灵犀神姬，而这位是我的下属都柏。”她特地在“下属”二字上加了重音，“他是我的护卫，负责保护我的。”说着她斜眼看着笑容可掬的都柏。
都柏还算识眼色，接话道：“是的，我是她的神卫。”说着他把尹攸兰十世历劫的事情告诉了尹氏夫妇。二老又惊又喜，老泪纵横。不过都柏这人相当健谈，他们在尹府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他说话最多，把尹氏夫妇哄的眉开眼笑，反而把亲生女儿晾在一边了。临走前尹夫人还拉着都柏的手道：“大仙啊，兰兰就麻烦你多照料了，她这个孩子不听话，凡事请多担待……”
尹攸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拉了拉母亲的衣角，道：“娘，你说什么呢！我才是大神啊！”说着她瞪了一眼都柏，这个人虚伪的假笑就是一张面具，母亲要是知道面具下的他就是害死女儿的水鬼，肯定不会这么亲切。
和父母洒泪相别之后，尹攸兰铁青着脸飞在空中，她不时的回头，看向那张笑眯眯的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是看我，”都柏道，“我脸皮薄，有点害羞呢。”
尹攸兰差点吐血，她回过头，咬牙切齿的道：“我现在真的有点恨你！”
“恨我？”都柏无辜一笑，“我做错什么了吗？”
尹攸兰不说话，半晌，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在孟娴姐姐船上落水，她心中愧疚，现在还卧病在床；我的未婚夫张晏，以为我看不上他才自投江水，深受打击，出家为僧。这些都是我不想负的人。你不是保护我的吗？为什么要变成水鬼害我！为什么要让我背负这么多！”
她终于咆哮了出来，喷薄而出的还有永远舍弃尹攸兰这一身份的痛楚和不安，她已经从人间消失了，从她所爱的和爱她的人的世界消失了。她终究将变成“灵犀神姬”这个符号，而不能再继续她曾经憧憬了无数次拥有无数期待的未来人生。
眼泪又一次将涌出眼眶，她捂住了嘴，强把泪水压了回去。
都柏看着她被风吹的纷乱的发丝，沉默不语。
尹攸兰终于把想痛哭一场的软弱情绪压了下去，她又看了一眼都柏，虽然他没有再那样假惺惺的笑，但她依然觉得和他共事是一件很烦心的事。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吧！”都柏道，“因为这个！”
说着他一抬手，一张纸飞到了她面前，只见页眉上面写“灵犀神姬十世历劫录”，她一顿，却蓦地有些明白了，她表情凝重的继续朝下看：
第一世，女，穷苦多病；
第二世，男，终生徭役；
第三世……
这也太惨了吧，尹攸兰觉得渗的慌，便一眼跳到了最后，只见第十世上写着，“女，溺水早夭。”她手一抖，纸张“咻”的一声碎成了点点萤光，在夜风中飘走了。
“唉！”只听那个都柏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这行最吃力不讨好，在人间待了五百年不说，还要辅助神姬完成渡劫的任务，”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尹攸兰一激灵，却见他笑容满面，道，“也罢，神姬现在还是凡人心性，等灵魄归位后，就不会恨我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绵里藏针啊？仿佛她随时要公报私仇似的，她看了都柏一眼，道：“此言差矣！下凡历劫，当受溺水之难，我何恨之有？问问罢了，断不会如都柏神卫一般满腹苦水的！”
却见都柏仰头哈哈大笑，道：“谁说神姬失忆之后性情大变呢？现在看来，和五百年，完全是一个性子！”
尹攸兰听他大笑，心中觉得没趣。
却听怀里“呜呜”作响，只见引灵针从怀里飞了出来，盖子自动翻开，指针便“呼呼”的转了起来，不到两三圈，便“当”的一停，在夜色中浮现出这样一行字来：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神卫都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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