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手链君》金风玉络

44、莫折芳馨

　　“她的身体并无大碍，虽有内伤，但并不严重，我给她用些药就好。”舜效拉开橱柜拿出了一个小黑瓶，道，“倒是这个人类孩子，肉体凡胎，和邪鬼厮混日久，受到了邪气侵蚀，又遭了这等罪，情况很危险……”

　　“行了行了，说这么多做什么？”勋湛打断他的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小黑瓶，便要把尹攸兰扶起来喂药。

　　“你，别……”尹攸兰一脸如临大敌，她看着他扶住她肩膀的手，立刻联想到了上次在秋芒之原上他直刺她心口的锋利到发光的狼爪。他可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呀，瞧他今日这故作亲密的姿态，还给她喂药，喂毒的可能性显然更大吧！自己可得睁大眼睛，没准他已经把毒*药加进了瓶子里。

　　见尹攸兰本能的避开他的触碰，勋湛一顿，端着药瓶呆若木鸡。

　　“哥，给我。”芊萝挤在尹攸兰和勋湛中间，让勋湛倒退了几步。芊萝把药瓶从勋湛手中拿走，然后从桌子上拿了杯水。

　　“不行不行！”勋湛蓦地反应了过来，他一把从芊萝手里夺走了药瓶，语气呛人，“我有话要跟她说！”说着他推搡着芊萝和舜效。

　　芊萝一脸无奈与担忧的被推出了门外，舜效见状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昏迷中的小草，出了门。

　　“芊萝，你别走！”

　　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尹攸兰的心也“咯噔”一声陷入了恐惧的阴影。

　　“呵呵……”

　　只见勋湛皮笑肉不笑的渐行渐近，他的手背在身后，似乎正像磨刀一样的摩擦着他那尖利的狼爪，他亮的瘆人的眼睛直愣愣的瞧着她，似乎将随时再次伸爪洞穿她的胸口。

　　尹攸兰全身汗涔涔的，她警惕的注视着勋湛亮的惊人的狼眼，也把手背在身后。她迅速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钥匙，悄悄的插进右手手铐的钥匙孔。

　　“……怎么办，为什么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勋湛，你说话呀……”

　　一个声音闯进脑海，尹攸兰一怔，她看了看那个一直用恐怖的眼神盯着她的勋湛，那是他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说话。

　　“……勋湛，你是孬种吗，你为啥开不了口，唉，真是的，你没救了，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就不敢跟她说话呢，你喜欢的人，你喜欢了一百年的灵犀神姬，就在你面前呀……”

　　尹攸兰更加疑惑了，她拧着眉头看着勋湛，却发现勋湛的脸在她的注视下如同慢慢煮熟的螃蟹，越变越红。

　　难道……？

　　“……快看，她在看你，快说句话呀，唉，真想扇你一巴掌，你是怕她冷冰冰的回应吗？……唉，她看起来很害怕你，都是你，上回啥都没弄清楚，就杀了她……唉，现在她和伏川成亲了，虽然伏川不爱她，是为了不让她说出赫坦一事才这么做，但万一她爱上了伏川，或者像妹妹说的那样，和她的那个仆人有亲密情感……”

　　“但万一她爱上了伏川，或者像妹妹说的那样，和她的那个仆人有亲密情感…………”

　　勋湛一个激灵，顿时感觉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对面的尹攸兰盯着他的眼睛，正一字不漏的重复着他刚刚脑中所想。

　　“啊！”勋湛羞恼得捂住了脸：“糟糕，我忘了，你……”

　　尹攸兰兴奋不已，勋湛的话证实了她的一个猜想：“是的，我……”

　　“会读心术！”表情迥异的两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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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恕内人无知，贸然传信予公主殿下，以致冲突，然此事乃臣下疏漏，陛下欲降罪，敢请降罪于臣下！”

　　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伏川跪伏于还积着一汪雨水的青石板上，头紧贴着湿漉漉的地面。

　　“你这是闹哪样，”站在他面前的孙睦俯下*身，不紧不慢的将他扶起来，“我已说过多次，你是我最欣赏的左膀右臂，是我最愿意亲近的友人，你大可不必多礼，甚至可以直呼我名。”

　　“臣下不敢！”

　　“呵。”孙睦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他把手背在身后，沿着青石板路慢慢的走着，伏川紧跟在他身后。

　　二人穿过了一片千娇万媚、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丛，来到了一片纷纷扬扬、坠粉如雨的桃花林。

　　“人是会变的，不知是什么机缘，但可能会变成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孙睦莫名的发出一句感叹，伏川看了他一眼，迅速停下来。

　　孙睦正攀下一枝桃花，如此浑然天成的柔美，娇艳又清新，他本想“嘎”的折断，送给芊萝，但是深秋之际，没有法力加持，是不会有桃花的，他叹口气，收回了手，看向眼前茫茫的桃花林，道，“我幼时家的附近，便是一片桃林，比这里的桃花要美，我画过无数桃花，但是，现在我若执笔作画，即使是随随便便，也绝对比之前好，伏川，你知道为什么吗？”

　　“恕臣下冒昧，陛下虽登九五之尊，但仍焚膏继晷，不废画技，彩笔生花，自是应当。”

　　“哈哈……”听着伏川标准而官方的拍马屁的话，孙睦不由的大笑，“想不到曾经那个大义凛然、富贵不能淫的狼族大将军竟也会这么奉承我……伏川，你也变了。”他看伏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微笑道，“别在意，我不是在讽刺你，因为我的变化，比你大，大的多！”

　　他黑色的靴子踩在落了一地的柔软的桃花瓣上，留下一双双深色的带着清晰纹路的足迹：“当年的我，一心想要画出天底下最好的画，我曾经整日整日的坐在桃林中，仔细的观察桃花灼灼枝头的样子，缤纷而下的样子，落在地上被泥土污染的样子，一张一张被撕碎的废掉的画纸被风吹的凌乱，你觉得，我凭什么认为自己能画出天底下最好的画？是自信？是执着？是志向高远？哈！都不是！都不是！其实呢，我……是害怕，是恐惧！对！是恐惧！那种恐惧，它攥着我的心，扭曲着，一点一点的想要把我拉入无尽的地狱深渊……

　　“我整日的坐在桃林里，是因为害怕回家；我拼命的想要画出最好的画，是因为我不想看见祖父他那失望的眼神。祖父……他很少跟我对话，但是只要一看那眼神，我就明白他内心是失望的，甚至是痛恨的，对，他痛恨我，我这么没用！祖辈是名满天下的大画家，世世代代都是画院一把手，祖父若不是他为人清正，被同僚排挤，也是当今画院第一人，而我却这么没用，简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他们在遭遇强盗时拼命保护了我，他们给了我第二次命，结果我却迟迟无法长进……

　　“那时候，我每天是害怕的，不安的，战战兢兢，如同一只仓鼠溜进门或者溜出去，祖父看见我这个样子，他更加生气，经常他一言不发，但我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我就乖乖的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遍一遍默默地告诫自己要出人头地，不能让祖先蒙羞，不能让双亲白白去世，我跪着，直到双腿毫无知觉……

　　“但是现在，我身处桃林中，再也没有感到不安，压抑，惶然，还有恐惧，我变了，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吗？呵呵，好像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瞧，我闲庭信步，在桃花下散步，高兴的话，可以让飘扬的花瓣定格，仔细的琢磨它的轮廓和动态，不高兴了，可以把这一片树林都毁灭的干干净净。

　　“捕捉最美的那一瞬间，是需要灵感的，灵感来自哪里？一个战战兢兢，成天恐惧不安的人，怎么会有灵感眷顾？他是可怜的困兽，是卑微渺小的蝼蚁，是石块下的幼苗，永无出头之日……

　　“渺小卑微是束缚，是灾难，人将束手无策的陷入更加渺小的恶循环。但是一但打破这个恶循环，你被压抑的能力就不断地滋长，不断壮大，直到你成为一个更加完整的人。当我拥有了这奇异的强大的力量之后，我终于敢释放自己的内心，而那种灵感就如同泉水一般源源不断……”

　　“呼——”

　　一阵带着桃花柔和芬芳的轻风吹来，孙睦深吸一口气，看向身侧，“伏川，这自由的风，你如今感觉到了吗？”

　　“是，陛下。”恭谨的伏川机械如同木偶。

　　“是吗，我很高兴，我想我当初对你、对白狼族的承诺已经做到了。”

　　“是的，陛下。”伏川颔首，“陛下方才所言，臣下也深有同感。只有强大，才能摆脱奴役，才能自由。白狼族，或许是被上天所不喜所抛弃的一个种族，又或者是被诅咒了，从一开始，自由和光明就从我们手中被无情的夺去，白狼族人一直被各种种族、各种力量所左右，我们所有的潜能都被压制。直到遇到了陛下，我们才能够开辟自己的疆土，强大的力量使我们摆脱了被奴役的恶循环，进入了不断强大的新的循环，这一切都因为陛下英明领导……”

　　“停！”孙睦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不喜欢被吹捧，被赞美，孙睦也一样，伏川拍马屁的话让他的耳朵很受用，但是……“我占用你的时间够多了，你该回去看看你那受伤的妻子了。”

　　“是。”伏川一怔，随即迅速消失了。

　　“呵呵，伏川……”孙睦摇摇头，“狼果然难以驯服。”

　　他一击掌，一只金色的灵光鸟从桃花雨中翩然而下，飞舞在他面前。他颔了颔首，鸟儿融化成画卷徐徐展开。昏暗的岩石空间，巨大的狼族石设结界，没有风的厚重的草原，深埋的地下宝库，刚刚苏醒的铠甲人赫坦，伏川勋湛都出现了的激烈的战斗，一幕幕场景井然有序的依次出现在孙睦面前。

　　孙睦注视着画面，面无表情。

　　“本来以为你的话有三分真心，”他变出了一个笼子，灵光鸟自动的飞了进去，“现在看来是一分真心也没有了。呵呵……”他干笑两声，“高处不胜寒，寡人，寡人，孤家寡人啊，哈哈……”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纷纷扬扬、轻柔飞动的桃花雨，可怜如此多娇，却不能送予芊萝。

　　既然没用，那就毁了吧。

　　他一挥手，满目粲然的桃花林如同烟雾一般颓然消散，空荡的大地上，只余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