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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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五年，夏。
“四皇子到——”
太监细狭的嗓音在午后显得格外突兀。
“三哥，今日国子监试放榜，我在康平里定了酒。”人还未踏进殿内，略带稚气的声音就先传入了倚在榻上看书的男子耳中。
进来的男子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三哥，你别看书了，跟我去吃酒吧。”说着一把拽过男子手里的《兵法》，随手扔到桌上。此时倚在榻上的男子，才堪堪抬眼扫了一下坐在面前的人，“你应该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康平里那一套。”
眼前这男孩都已经束发戴冠，偏还一副孩童作态，伸手拽着男子的衣袖，撒着娇：“三哥，文舒的功学宴你也不来吗？”
男子拍开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正色道“既是文舒的功学宴，自然是要去的。”
“三哥，那你快换衣服，我去叫上五弟一起。”
看着弟弟转眼跑出去数百米，只好无奈唤来宫人为自己更衣。还未踏入寝殿，便又有宫人来报，“三皇子，程伴读在殿外求见。”
三皇子穆廷瑾只好又走到正殿坐下，端着茶等人进来。
“臣，程文舒，见过三皇子。”进来的少年一身蓝色长袍，躬身向着穆廷瑾拜了两拜。
“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多礼。”穆廷瑾呷了口茶，伸手示意蓝衣少年坐下，“今晚功学宴我会到，廷珅刚来过。”
“劳四皇子惦记。”说罢，程文舒又欲起身行礼，被穆廷瑾挡了回去。
“廷珅去找五弟了，尔等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到。”不等程文舒行礼，穆廷瑾便带着近侍往寝殿去了。
......
吃茶听书青吟巷，寻花闻琴康平里。
不知何时起，陵生院的陵生们，会在国子监试放榜日约上三两同窗，到康平里的伎馆办功学宴，名为学业功成、实为纵情声色。不仅是榜上有名的陵生会来功学，就连落榜的陵生也会一同沉溺于这声色犬马的夜晚。
自从有了“功学宴”，康平里艺伎、名伶们挂牌的夜晚便已到了竞价入场的程度。
五皇子穆廷瑁平素最爱听琴吃酒，整日泡在康平里，和各家伎馆的鸨母个个交好。一听说今日惊鸿楼有位金陵籍的艺伎挂牌首演，忙唬着程文舒将功学宴定选在惊鸿楼。
程文舒是穆廷瑾的伴读，深谙对方的好恶。订下雅间之前还特意进宫一趟，确定穆廷瑾今晚会到场。
一身白色常服的穆廷瑾，精雕玉琢的玉簪轻挽发髻，摇着绸扇踏进惊鸿楼，大堂里的各位陵生还未细细瞧过，就被早就等在门口的穆廷珅近侍引至二楼雅间。
想是程文舒考虑到有三位皇子，并未约上同窗，只是请来了大皇子的伴读苏刈和二皇子的伴读楼斌，算上穆廷瑾不过六人。
桌上摆着精致的几道小菜，桌旁的屏风后是正在演奏的伶人，穆廷瑾收扇坐到唯一的空位上，才发现这雅间竟不是完全封闭的。眼前视野开阔，正对架空着略低于二楼雅间的圆台，此时空无一人的台上只摆着一张琴。
“三皇......少爷，”程文舒本欲拱手行礼，想起这会是在伎馆不是皇宫，忙拐个弯改了称呼，“您是吃茶还是吃酒？”
“功学自然是吃酒的！”不等穆廷瑾回应，穆廷瑁就抢着招来在稍远处随侍的小二，“给我们上两壶浸过井的荷花醉。”
“三哥，秋季冬学的时候，文舒就是国子监生了，这时候你不会扫兴吧！”穆廷珅知晓自家三哥不爱酒，一年到头也饮不了两回，穆廷瑁的冲动让他有些怯懦的看着穆廷瑾。
穆廷瑾伸手薅了一把穆廷珅头顶的软发，抿唇回应了一个安抚的笑容，表示自己并没有不悦，“无妨，难得苏刈和楼斌也在，是该喝两盅的。”
......
戊时，康平里各家伎馆约定好的竞价时间。
这时候各家鸨母都会先登台介绍当日挂牌的艺伎，再由艺伎演出，如若当天挂牌的艺伎是首次出演，则演出最后会有竞价环节。一般只有雅间的客人才拥有参与竞价的资格，国子监试放榜这几日，来康平里功学的陵生们格外多，是以只要出得起银子的陵生都可以参与竞价。
妓馆竞价的是雏妓的初夜，而伎馆竞价的是艺伎首演当晚的时间。
“各位老爷、陵生，感谢各位光临我们惊鸿楼~~”穿红戴绿略显俗气的鸨母，扯着嗓子、甩着手中的丝绢、扭着不再纤细的腰身、迈着小碎步上了圆台，“今日首演的伎子，各位老爷们可都别错了，这可是咱们康平里头一位还未出道就已声名在外的艺伎了~”
......
穆廷瑁握着酒杯转手腕，目光盯着圆台右侧还没撩起的门帘，“三哥，我听说这位面容姣好、身段玲珑，不仅会唱小曲儿，还会写诗！”
“是这惊鸿楼开始培养女伎子了，还是五弟你学艺不精？”穆廷珅突然出手碰了碰穆廷瑁的杯子，洒出来的荷花醉滴在桌上，弥漫出丝丝甜腻。
“惊鸿楼可是男伎馆，怎么会有女伎子，想什么呢你！”
“五少爷，面容姣好和身段玲珑都是用来形容女子的。”苏刈说着重新为穆廷瑁斟上一杯荷花醉。
不等穆廷瑁为自己辩解上两句，鸨母已经扭着腰下台去了，接下来就是首演伎子的出道舞台。
只见一戴着白纱面巾、身着素青色长衫的男子，莲步轻移自圆台右侧踏出，盘坐在琴桌后。轻挽衣袖，露出骨节分明的双手落在琴弦之上，黑发如瀑，低头起范的一瞬琴音倾泻而出。
轻拢慢捻、揉弦顿挫，举手提腕间，鬓边散落的青丝也随之舞动。一曲《平沙落雁》终了，整个惊鸿楼安静的不像是伎馆，转瞬又突然爆发出鼓掌声、叫好声。
艳俗的鸨母仍仍是扭着腰走到男子身侧，“各位老爷们，接下来便是冬宁校书的首演竞价时间。”
“惊鸿妈妈，怎的这校书还不揭下面纱让我们窥探一二。”
“是啊，以往不都是揭下面纱后才竞价的嘛！”
大堂里此起彼伏的问声，让冬宁有些不悦，蹙着眉望向惊鸿妈妈。
......
“这冬宁还真是开了惊鸿楼的先河，我来过这么多次也没见过那位校书先生是戴着面纱参与竞价的。”
“原来五弟是惊鸿楼的老主顾啊！”穆廷珅揶揄道，“难怪对文舒的功学宴如此积极，怕是早就知道今日会有冬宁校书这一出吧！”
“三哥，咱们也参与竞价吧。”穆廷瑁见自己的小九九被拆穿，面上有些挂不住，自顾倒了杯荷花醉扯开话题。
“五少爷，这竞价最高价者如何？”程文舒打小和穆廷瑁在一起，都甚少踏足康平里这样的地方，对于竞价的规则自是一窍不通。
“当然是让这挂牌的校书陪一晚了！”
“那这跟妓馆竞价雏妓的初夜又有什么区别，我看这些艺伎馆也高尚不到哪里去！”程文舒有些恼怒自己不曾解过，便定了这种地方功学，“三少爷，我原本以为这惊鸿楼是那附庸风雅之地，没想到... 这...”
“文舒，这并不怪你。”，穆廷瑾晃着绸扇安抚道，“五弟......”
“三哥，根本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穆廷瑁气急败坏道，“伎馆是不允许客人与校书们产生□□关系的！”
“三少爷、四少爷，我听说这竞价最高者能得到的不过是校书首演当晚进入雅间单独演奏的时间。”早几年便已是国子监生的楼斌，自然是参加过不少功学宴的。
“还能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呢！”
“苏刈，你是跟哪位校书先生秉烛夜谈过，也不请出来叫我们认识认识。”被楼斌打趣，苏刈耳根有些红，哀怨的望着一旁沉默寡言的穆廷瑾。
“行了楼斌，你明知道苏刈面皮薄”，穆廷瑾收起绸扇指了指圆台，“看竞价吧，开始了。”
......
“老爷们，咱们冬宁七岁就会写诗了，”惊鸿妈妈挽着丝绢躬身，抬手沿着圆台点了一圈，“虽然还未出道，但也是在金陵北里出了名的才子，怎可让尔等轻易瞧见。”
“今晚依旧是一百两白银底价，每次加价五十两，没有上限。”示意小二端上竞价锤，惊鸿妈妈宣布竞价开始，“竞价开始！”
“一百五十两！”惊鸿妈妈扯着嗓子唱价道，“二号雅间出价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四号雅间出价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大堂二号桌出价二百五十两！”
......
“三哥，惊鸿妈妈那里我都打点过了，今晚的竞价不会超过五百两！”穆廷瑁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五弟，已经竞价到六百两了！”穆廷珅笑着扯了下穆廷瑁的衣裳，并指了指圆台。
“雅间二号出价六百两！”喊了半晌，惊鸿妈妈的嗓子透出些沙哑。
“可我只带了五百两，”穆廷瑁有些沮丧，“三哥！帮我！”
“一千两！”惊鸿妈妈看到是穆廷瑁所在的雅间出价，这才想起之前不超过五百两的约定！急忙转身拿起竞价锤唱价道，“六号雅间出价一千两！”
“六号雅间出价一千两！”
“六号雅间出价一千两！”
“恭喜六号雅间的老爷竞得冬宁校书首演首夜。”惊鸿妈妈一锤定音，结束竞价。至于穆廷瑾他们违反竞价规则，惊鸿妈妈自是另有一番说辞应对。
......
“谢谢三哥！”穆廷瑁原以为穆廷瑾不会帮他，没想到出手就是最高价一千两。
“五弟，不用谢。”
“三哥，你真是太好了！”
“五弟，我看上了他。”
“......”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