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nd by you》尹默YINGYE

3、chapter3

　　500円一小时的收费比莉绪在便利店打工的时薪要高得多。流川枫付钱付得很爽快，于是第一天辅导结束后，莉绪用这枚500円的硬币买了咖啡请流川枫喝。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我知道你很困，但坚持一下吧。”流川枫点点头，听话地咕咚咕咚喝光了灌装咖啡，可依旧准时在上课的时候倒头就睡。莉绪感觉自己快把流川枫的衣服给戳个洞，他的呼噜还是打得惬意。莉绪琢磨了一节课，认为光靠中午这短短半小时的辅导远不够。流川枫的口语勉强能日常对话，单词和语法一塌糊涂。莉绪让他做了一份托福的试卷，准确率不忍直视。依照流川枫的计划，高中二年级他就要制霸日本，然后出国留学。对莉绪讲这些的时候，那双时常迷瞪的眼睛迸发出雪亮的光，莉绪顿时感到掌心的500円硬币重得快握不住。可是以他现在的英语水平，就算制霸了日本，也会被语言绊个跟头。

　　托腮盯着睡得死沉的流川枫整整一节课，莉绪脑中的小灯泡叮一声亮起。下课后，她一点不客气，众目睽睽之下一掌拍在流川枫的肩膀上。

　　“喂，醒醒！”一掌又一掌，拍得流川枫上半身都在晃。好容易睁开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自己的小老师的面孔。“……好痛。”流川枫小声嘟囔，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莉绪已经拉开他前面的椅子，反坐在他面前。“流川同学，你想dream come true对吧？”流川枫眨眨眼，挺直了身子，很是郑重地点头。

　　“那好，为了帮助你实现梦想，我需要你配合我。”莉绪递上一张纸和一支笔，纸上是她上课时偷偷写的“圆梦计划合同”，末尾是两人的名字和日期。

　　“你看一下，同意的话就签字。我会拉着你的手奔向你梦想的王国的。”

　　流川枫懵懵懂懂地接过纸笔，低头细细看了一遍。合同是莉绪用双语写的，他看英文部分还有些吃力，只觉得手写的英文花体好看。条款不多，只有七条，内容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学习时间的安排——除了午休的补习，平日的周末、三连休、寒暑假都要去图书馆学习。另一部分是对流川枫本人的要求，这一部分就占了三条，分别是：一、上课睡觉被叫醒后不得发火；二、写完当天的练习题和英语作业后才可以去参加部活；三、辅导时不得进行与学习无关的对话。流川枫看这部分比看学习部分要认真，中途还问莉绪有比赛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叫醒他，莉绪同意了。最后流川枫捉着那只莉绪用来戳他的铅笔，一边瞄着上面龙飞凤舞的花体，一边一笔一划的签下自己的名字——Kaede Rukawa.莉绪看到后便笑了，用签字笔在他名字上方行云流水般复写了一遍，是流川枫憧憬的英文花体。

　　“等你成为巨星，就用照着这个给粉丝签名吧，我不收钱的。”流川枫盯着莉绪写的自己的名字，脑海里几乎已经想象到万人体育馆里的喧嚣和篮球与地板碰撞的弹响。

　　我会成为篮球巨星。他在心中默念。

　　“你会成为Super star的，加油。”莉绪见他出神，笑着拍他肩鼓励。流川枫仰起头，逆光下他看不清少女的脸，但那一定是祝福的表情。

　　“这张纸，我可以留着吗？”流川枫问，莉绪摆摆手：“合同是一式两份的，这份给你，明天我再补一份。”

　　当天晚上回家，流川枫就开始照着合同上莉绪的笔迹练习自己的英文签名。

　　签下合同，莉绪把自己的身份由流川枫的老师转化为了战友。洋平和晴子听说两人签合同的事后，一个要她向流川提涨薪，一个羡慕得眼冒桃心，发誓这学期要好好学英语。

　　“你这不是有偿补习，是在做慈善。”洋平尤其不满她合同里写的假期她会陪流川枫学习这一条。“平时打工为了挣多一点拼命排晚班，这就已经睡眠不足了，假期还要陪这小子做作业——所以你拼命打工赚钱是为了什么啊？不是要考东大的医学部吗？假期应该好好休息才对，或者去上私塾也行——总之500円太便宜了。”

　　洋平对她说这些的时候正是放学后。流川枫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写英语作业，力求在部活开始前写完。陪他的莉绪趁这个空档和闻讯而来的洋平站在教室外面一边喝灌装咖啡一边聊天。平时的午休她总是和洋平一起吃饭，晴子偶尔也会带着朋友来。可自从开始给流川枫补习，三人见面的时间逐渐变少了。尤其是最近为了多赚钱，莉绪主动向打工的便利店的老板申请多值夜班，导致与同在一间店打工的洋平时间完全错开。

　　这天见面她才发现洋平剪了头发。以前为了省钱，都是她帮洋平剪的。

　　“你之前可是说我黑心鬼的，怎么立场变这么快。”莉绪笑着想岔开话题，洋平的脸色却依然不好看。

　　“那我们换班，你打工到八点钟就回家学习，我早一点来。”莉绪急忙摆手：“你不要抢我的工作啦，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店长让我上到两点钟……”

　　“你最近很缺钱吗？叔叔又……”洋平仔细端详了一阵莉绪的表情，脸色越来越沉。莉绪轻轻点头，又解释：“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和以前一样……你有好的兼职记得介绍给我啊。”

　　洋平为她不平，看了一眼教室里写作业的流川枫：“那你让他给你涨薪嘛，你的时间可不只值500円一小时。”

　　莉绪顺着洋平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羞涩地笑了：“我也不只是为了赚钱……你知道，我也很想去美国的，可惜没有钱。所以看到他这样，就忍不住想多帮他一点。”提到钱，洋平很重地叹了一口气，莉绪以为他最近手头紧，还拍他的肩安慰，问他要不要从自己这里借一点。洋平摇摇头。

　　“晴子今天怎么没有来？”看到流川枫，莉绪忽然想起这种时候晴子是绝不会缺席的。听到晴子的名字，洋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捏紧了手里的咖啡罐。

　　“她从上个月开始每周要去三次补习班，今天是上课的时间。”

　　“这样啊……”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喝空的咖啡罐，莉绪笑得有些尴尬。两人之间一时竟无语。打破沉默的是教室里流川枫的一声：“我做完了。”

　　莉绪如遇大赦，匆匆向洋平打过招呼就往教室里走，却被洋平一把拉住胳膊：“钱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高宫的叔叔开了一家餐饮店，时薪比便利店要高，我这周末就去面试……你不要总是看着别人，也多关心一下自己。”莉绪想辩驳几句，洋平已经松开手，转头一看，流川枫也从教室里走出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流川枫手里捏着今天的作业，目光在莉绪和洋平之间来回转。洋平对流川枫的态度一向冷淡，此刻也板着一张脸。于是流川枫推断一定是水户欺负了自己的老师，看向洋平的眼神不禁犀利起来。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莉绪急忙上前把流川枫往教室里推，同时转头对洋平说：“周末的面试我们一起去，还有晚上你晚一点回，我有事想跟你说。”

　　洋平配合地离开了，临走前还鼓励流川枫：“好好学习啊，你可是有全日本最好的英语老师。”他语气听起来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莉绪听到流川枫忿忿低语：“还用你说。”

　　送走洋平，莉绪为流川枫检查作业。经过她精心的教导，流川枫基本能够跟上教学进度。莉绪很满意，连流川枫问的与学习无关的问题也答了两句。比如：

　　“那家伙是谁？”

　　“水户洋平，经常和樱木在一起的，你应该见过几次。”

　　“他刚才为什么拉你胳膊？你被他胁迫交保护费吗？”

　　莉绪抬起头，有点想笑：“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不是坏人，而且洋平不会收别人保护费。”流川枫一脸不信，莉绪只好继续解释：“他只是不喜欢我花这么多时间做兼职，生我的气而已……洋平很爱操心的。”

　　这个理由有说服力。流川枫摸着下巴思索一阵，没再说什么。

　　看完流川枫的作业，正好到了部活的时间。莉绪本着服务精神，把客户送到体育馆门口。洋平正好也在看樱木练习，两人隔着流川枫打了招呼。流川枫敏锐地捕捉到洋平残存的敌意，他两步跨到洋平面前，竖起手指：

　　“如果下周英语小测我考过60分，就给Miss Sato发bonus。”说完他停顿一下，搓着手指强调：“我会给很多。”洋平先是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冲流川枫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是莉绪：“你也加油！”

　　下周很快变成这周。小测那天流川枫罕见地没有答到一半睡着。隔天批改完的试卷发下来，他拿到了61分。美中不足的是莉绪这天请假没来上学，班长佐藤便拜托流川枫帮忙把试卷带给莉绪。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那座有着白色大门的住宅前。莉绪家和他家离得不远，走路只有十分钟，流川枫没费多大劲就依照班长给的地址找到莉绪家，按响了门铃。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听到门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啊，流川君……”莉绪穿着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开襟衫，看到流川枫的一刹那脸上流露出惊慌，把衣襟左右裹了又裹。流川枫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从书包里取出莉绪的试卷递过去，然后把自己的试卷展开竖起，挡在莉绪面前。

　　“61 scores，Miss Sato，you\'ve got the bonus，congratulations.”

　　莉绪半张着嘴，接过流川枫递过来的试卷和装着奖金的信封，半晌才回过神来说一句谢谢。“不好意思，今天没能给你辅导……我给你讲一下考题吧。”流川枫点头，莉绪本想请他进门，可回头看了一眼幽暗的屋里，却迟疑了。她走到外面，关上了门。流川枫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跟着莉绪坐在玄关外的台阶上听她讲题。此刻太阳还未落山，橙色的夕照落在两人身上，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把答错的题目讲完后，莉绪做了一个简单的总结，然后问流川枫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流川枫指了指摊开在莉绪膝头的自己的考卷。

　　“……这个呢？”

　　莉绪低下头，看到他指着自己的名字——汉字下面，是一行模仿得有些生涩的英文花体——Kaede Rukawa。

　　莉绪顿时笑出声：“That\'s brillant,you\'re destined to be a super star!\"

　　这回光线很好，莉绪的笑容很清晰地映在流川枫的眼睛里。

　　流川枫二十岁那年，他所属的康涅狄格大学拿到了全美大学生篮球联赛冠军。决赛结束后有女生结伴来向他讨要签名。在拔开签字笔的笔帽后，他有一瞬间走神了。

　　“That\'s brillant,”记忆中的莉绪拍着他的肩鼓励：“you\'re destined to be a super star!”

　　他想告诉莉绪，他已经把签名练到很好。然而从那一年开始，莉绪再也没有收到过他写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