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天刚刚光(亮),沙湾的一家信贷公司就被一群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砸得粉碎。事情发展得太快,老板张石强压根反应不过来是得罪了什么人,就已经被打晕拖了出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人从车里被拖了出来。手被紧紧地绑在了身后,嘴巴上封上了胶带,罩着头套,根本不知被带到了哪里。
张石强也算是道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古惑仔,凭着砸店时候仅有的观察,他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他们个个穿得西装笔挺,所有的人动作十分有素,砸场子,绑人的手法一看就知道不是新手,绝对不是刚出道的小混混。
这让张石强更加念唔明(想不通),早年来说仇家可能还有些。但这几年年纪也大了,他开始安分守己,收的也都是些小债。根本不记得和谁结了仇,更别提是有这样身份的仇家。
但就算是得罪人了,一般也是求财。求财好办,但绝不是求财那么简单。
膝盖被往前用力一踹,张石强整个人就跪了下去。
地面很毛糙,膝盖被磕得生疼。靠近地面的时候,张石强闻到了水泥的气味,像是没开发好的建筑工地。
由于嘴巴被封着,张石强想求饶也没有办法,黑暗中的惶恐令他感到恐惧。忽然间,悠扬的乐声响起。他觉得越发害怕起来,他是个粗人,听不出是什么乐器的声音,也不懂音乐。
只知道这不是从喇叭里播放的,但就算是要送终,也不是这样的音乐啊!
张石强只觉得越发得诡异,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已经超越了所有的想象。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限拉长,张石强不知道乐曲奏响了多久,当乐曲忽然结束。他听到了一个声响,然后头套就被扯了下来。
突然明亮的光线让他有些难以适应,张石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视觉恢复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擦得镗亮的黑色皮鞋。随着视线的上移,他看到的是一个衣着精致的男人。
男人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拿着一把小提琴,刚刚的声音难道就是他拉得小提琴?
男人穿着挺括修身的黑色名牌西装,没有一点古惑仔的样子,更像一个出身名门的少爷。
他抬了抬手,一旁的人连忙接过他的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拿着。
另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立刻搬了一张凳,然后脱下西装垫在椅面上,躬身请他坐下。
张石强当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这样身份的人不是他能接触到的,更别提敢得罪了。浑身的冷汗不停地冒出,张石强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劫不知过不过的去。
其实也不怪张石强不认识,叶公子的名号在道上也只是刚刚才有。
所有人都知他是黎烬的亲信,但亲眼见过叶瑞忻的人却很少。张石强是想不到的,叶公子返港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找到他。
叶瑞忻在凳上坐下,他这样的人即使是坐在一张破椅子上也是贵气的,腰杆笔直,优雅从容。他看着跪在面前的张石强,开口道:
“叶杉你还记得吗?”
随着叶瑞忻的问话,张石强嘴上的胶带被撕开。张石强没空顾及撕扯时的疼痛,刚能开口就支支吾吾地求饶道:
“大佬,一定有什么误会!我……”
话还没说完,张石强就被身后的保镖一脚踹在背后,整张脸磕在地上,鼻子被撞得酸疼,眼泪都疼了出来。
还不等他缓过神,保镖就一把抓起张石强的头发,把他又拉了起来,面对着叶瑞忻,恶狠狠地说道:
“叶公子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不…不相识…”张石强再也不敢多话,立刻答道。
听到这么一说,叶瑞忻微微一笑,优雅的弧度在他清俊的脸上展开,却让张石强觉得不寒而栗。
叶瑞忻站了起来,在张石强的面前慢慢踱着步,缓缓说道:
“十六年前,这里是一片旧城区。拥挤的楼道,脏乱不堪的环境。整个港城,大概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住在这里。
叶杉的名字,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你账本上的一个符号罢了。但对我而言,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我父亲。”
叶瑞忻在张石强面前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话说到这里,张石强已经想起了叶杉是谁。那个当年在金融街呼风唤雨的人,最后因为投资失败被各个债主索债,那些钱里有不少是大佬们的黑钱,他也知道大佬们不少洗黑钱的秘密,于是张石强收了20万,做掉叶杉。
“叶公子,我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当年是隆哥要我杀人灭口的,不做我也是死啊!我也不想的!叶公子饶命!”
叶瑞忻看着张石强,他的神情非常平静,好像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的杀父仇人,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一样。
但越是如此,却越让人发怵。
“那我母亲呢?没人逼你吧?”询问式的口气,看穿人心的凉薄眼神。
听到这里,张石强已经无话可说。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定了。没什么可恨的,怪只怪自己斩草不除根,报应果然是躲不掉的。
现在所有的求饶都是苍白的,他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叶瑞忻抬了抬手,张石强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将死的准备。却发现自己手脚上的绳子被解开了,他讶异地看着叶瑞忻,只听他说道:
“当年你没有给我父母机会,现在我给你。”
叶瑞忻接过保镖双手递上的手枪,拉开保险,对着张石强。
“逃得出这栋楼,我饶你不死。”
虽然不敢相信,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张石强转身就往楼外跑,枪声在身后响起,左腿随即传来剧痛,子弹打中了膝盖。
张石强看得到出口,离自己很近!只要走出去,走出去就能活命!他拖着根本无法用力的左腿拼命往前走,血不住地往下流,顺着左腿拖出一条血路。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打中的是右腿。
叶瑞忻看着张石强应声倒地,硬生生地摔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他不敢有一丝停歇,用手扒着地板继续向外爬。
张石强也有六尺高,加上中年发福,用手拖着根本施展不出力气的下半身那样拼命地爬着,这就是人的求生意志的强大。
再次举起枪,叶瑞忻瞄准张石强的手臂。
叶瑞忻的枪法是练过的,所有用得到的东西,他绝不允许存在失误的可能。
“嘭”地一声枪响,子弹击中张石强的右肩。张石强一声闷哼,连抬起的手都收不回去,直直地落在地上。
门口就在眼前了,只要再爬出几步路,就只剩几步了!
叶瑞忻在身后看着张石强艰难地慢慢接近门口,就在他的左手即将爬出门口石柱的时候,叶瑞忻又是一枪。
随着枪响,张石强眼睁睁地看着生的出口就在咫尺眼前。他几乎可以触碰到了!却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叶瑞忻拿着枪,慢步走到张石强的面前。他蹲下身,看着张石强,说道:
“我当年躲在衣柜里,在我脑海里反复重复的就是你刚刚听的那首曲。伴随着那首曲,我听着父母的生命被你慢慢一点点夺走。
我忽然明白,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生的希望被慢慢扼杀!”
说完,叶瑞忻的枪口对着张石强的头,扣下扳机。
离开黎烬的家,郁飞才发现自己身处于太平山上的富人别墅区。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私家豪车,忍着不适走了半山坡,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部的士,赶紧拦下直奔警署。
到了警署,郁飞一脸难看的进入办公室,然后把自己往椅子里一扔。整个人像是脱了力似得窝在那儿,身体隐隐的不适不断地在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事,还有今天早上那个衰仔的扑街样,真想让子弹打爆他的头。
想到这儿,郁飞眉头微皱,从腰间摸出了枪。动作利索地打开枪匣,枪匣内空无一物。
果然!
“扑街!”
郁飞一拳打在椅子的扶手上,早上他拿起枪的时候就觉得重量不对,又看到黎烬那副镇定自若又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猜想到他一定在耍花样。
果然,子弹全被他卸掉了!
把枪扔在办公台上,郁飞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嗡嗡的疼。
抬起手按在太阳穴上,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写这份遗失枪支子弹的报告。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郁sir。”
“Come in.”
说话的同时,郁飞将台上的枪收起,并挺起腰背,正坐在凳上。
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大束艳丽无比的玫瑰,再是阿潮有些复杂的表情。
郁飞看到这束花的时候表情更复杂。
什么意思?
阿潮拿着花,完全不见郁飞有收下的意思,解释道:
“呃…不是,郁sir,这是头先花店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说着,阿潮指了指花束上的卡片,上面分明写得清清楚楚:
TO 郁sir。
郁飞接过,打开那张卡片,脸色瞬间由白转为青,跟住又变成黑。看的旁边的阿潮提心吊胆,就算是隔着一张办公台,阿潮都能感觉到郁飞身上燃起的莫名之火要烧到自己。
“郁sir…还,还有这个,也是一齐送来给你的。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将一齐送来的一个包装精致无比的小盒子放在郁飞办公桌上后,阿潮立刻退了几步,撤离了办公室。
门刚刚合上,办公室里就传出一阵物体撞击墙壁的声响。
等在办公室外,满脸好奇的靓妹赶紧拉过阿潮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郁sir好像很生气。”
“啊?不是他女朋友送的吗?”
“不知咯…”
“据说,郁sir没有女朋友。”坐在边上的广哥说道:“听以前同僚讲,从上警校开始就没见过郁sir交过女朋友。爱慕他的女仔好多,可他好似都没兴趣,成日都在工作,所以至今都没听讲过他有女朋友。”
“哇,广哥你这都知?”靓妹向广哥投去佩服的眼光,继续道:“郁sir真是好劲(厉害)!有事业,有责任,最主要还长得几靓仔!真是梦中情人一样!”
“不过梦中情人轮不到你!哈哈!”
“火炮!你…”
靓妹和火炮正要说下去,忽然被广哥的一声“李sir”给打断了。
“李sir。”
听见声音,郁飞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脸色好转了一些。
李sir开门见山地拿出文件,道:
“有新case。坠楼身亡,死者邓家恺…”
“细K?”郁飞看着死者的照片,震惊不已。
“你识他?”
看着文件中附上的照片,血迹浸湿了他的半张脸,左耳垂上的一个蜘蛛纹身犹如一根刺似得狠狠扎进郁飞的心里。
就在昨天,刚刚通了电话。
郁飞缄默了片刻,沉声道:“他是我在NB时的线人。”
李sir怔了怔,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刚才的话:“死者邓家恺,人称细K。他一直在迈森手下做事,今早被发现死在后巷内坠楼身亡。尸体检测发现他在坠楼前与人发生过争执,身上多处瘀伤。
另外,体内测出毒品反应,可能在坠楼前吸食过毒品。因为这个案子涉及到毒品,所以NB那儿的人也会参与调查,你们相互配合下。还有,阿飞你写份细K的报告给我,尽快。”
“Yes sir。”
李sir离开后,郁飞也立刻下达了指令,五分钟后前往案发现场取证。
郁飞走进办公室,那束玫瑰刺眼地躺在那里,边上还有张打开的卡片。
卡片上赫然写着一句英文:Is really a memorable night.
昨晚发生的事再次如同电影重播一样,在郁飞脑子里一一重现。还有今天早上他那欠揍的模样。
只要一想起这事,郁飞的腰和头就情不自禁的疼起来。想一枪打死黎烬的念头又燃燃升起,果然早上不该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忍住这股杀气,郁飞果断的将那束玫瑰丢进了垃圾桶里。还有那张卡片,两三下被他撕了个粉碎也一并丢弃。另外还有那盒包装精致的小礼物,郁飞冷哼一声拿起也准备丢进垃圾桶,可当礼物盒在手中发出清脆而又熟悉的金属碰撞声后,郁飞收住了手。
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五发子弹完整的躺在那儿。
“痴线(神经病)!”
郁飞虽是这么说着,手里却娴熟的将五颗子弹全数放进子弹匣。
到达案发现场,细K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地上留下一圈用来标识尸体位置姿势的白色粉笔圈以及干涸了的斑斑血迹。
除此之外现场并没有更多的发现,郁飞问了取证的同僚,大致了解了情况,然后抬头看了看这幢旧式公房的顶楼。
“火炮,广哥,我们上顶楼。”
顶楼的格局与其他旧式公房并无差异,不过这里是细K死亡的第一现场,郁飞仔仔细细的转了个遍,终于在顶楼落水侧管处发现了一只被掐灭了的烟头。
“拿返去鉴定。”
“Yes,sir!”
之后郁飞又带着靓妹和阿潮询问了附近的居民,昨晚有没有看见过细K的,或者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但是很可惜,并没有任何发现。
这时,NB的同僚们也赶到了现场,没等走近就听见的声音:
“头儿…”儿字还没喊出口就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道:“郁sir。”
“恩,来了?”
“恩!”阿海边应声回答,边上下打量起郁飞,然后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头儿,你怎么脸色那么差啊?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这话,郁飞脸色更沉了,已经第三次了,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想起黎烬那家伙了!
“头儿…你还好吧?”
“没事,昨晚没睡好。”
“你以前一工作就唔记得食饭。在NB我们还能劝下你,现在你一个人要自己保重身体。”
看着阿海那副不放心的样子,郁飞笑了下。
“我知。”
阿海还要说什么,却被NB的其他同僚喊了过去,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开了。
接着,郁飞又带着阿潮他们巡视了一圈就回到了警局。
到警局之后,郁飞吩咐火炮将烟头送去鉴证科,阿潮靓妹整理笔录资料,广哥将拍摄的现场照片一一整理排列好,而自己则快速地做完关于细K的报告,交给李sir。
待一切整理分析完毕,时针已经指向了五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带人回来录口供了。
“广哥,查一下迈森现在在哪里。”
“收到。”
广哥的人脉最广,各个部门都有认识的同僚。不出五分钟,广哥立刻收到了巡逻警的消息。
“郁sir,人在旺记打边炉(火锅)。”
“走!”
旺记一直是这群小混混的集聚地,还没走进铺头就听见里面阵阵的喧哗声。郁飞等人走进铺内,一群混混正在涮着牛肉,见到郁飞他们也不显得吃惊,嚷嚷着差佬不做事来这里混吃混喝。
郁飞也不多话,直接把这些人全部“请”返警局。
“郁sir,没看见迈森。”阿潮在火锅店里外搜查了一圈都没见到迈森。
火炮听了,抓住一个混混问道:“迈森呢?”
“唔知啊~阿sir,我们这般马仔哪敢管迈森哥的事啊。”
“不知是吧?返警局慢慢想,走!”
郁飞在门口张望了一番,的确不见迈森的车,看来他要比我们先一步得到消息,离开这里了。不过没关系,以他的性格不出两天一定会出现。
带着这一群混混返警局一个个录口供,几番口供下来,得到的信息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细K因为被迈森逮到在他的场子里嗑药,所以被揍了,然后就不知道细K去哪里了。口供也都串通好了,抓迈森回来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的剧本。
郁飞走出监控室,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扫过时钟,竟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鉴证科的报告要到明天才能拿到手,今天录完这些口供,把混混们喝过的水杯整理好明天再送去鉴定匹配,这样便可以知道这个烟头是谁留下的了。
郁飞简单的整理了下思路,明天开始除了分析线索还要蹲点守着迈森,又是个持久战。
“哎。”郁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阿宸的事又要放一放了。
刚要转身返监控室,就看见靓妹一脸疲惫地从审讯室走向茶水间,郁飞朝里面望了一眼,只见靓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泡咖啡。
整整忙了一天,中间大家都只是吃了盒饭和面包,同事们的辛苦郁飞都看在眼里,于是他喊住了靓妹,说:
“叫点宵夜给大家。”
靓妹盯着放在吧台上的钱眨了眨眼,忽然欢呼一声,笑道:
“那么多钱?郁sir你这不是宵夜,是大餐哦!确定可以全用光吗?”
“恩。”
“哇哦!”靓妹拿过钱立刻转身跑去定宵夜,离开前还不忘道:“郁sir,那杯咖啡是泡给你的哦!”
郁飞一愣,这才发现泡咖啡的杯子真是自己的,热腾腾的咖啡飘着袅袅香气。还没喝,便已经觉得提起了不少精神。
这个靓妹看似鬼马,但做事却十分细心。
等所有人都录完口供,夜色早就深了。
郁飞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放下资料,打算先冲凉提提神。接下来还要把这些资料一一分析,有任何出入都需要标志出来。
脱下外套、拉掉领带,接着解开衬衫的扣子……
就在这时,郁飞突然手一顿,然后不可抑制地怒骂一声:
“扑街!那只疯狗!!!”
锁骨、胸前、腹部、腰侧竟都是斑斑点点的红色!就好像是黎烬在他身上敲下的烙印一样,早上在气头上郁飞根本没注意到,现在站在镜子前……
怒火又蹭蹭蹭地往上窜,郁飞忿恨的打开水洒,往身上这些斑斑点点冲去。这个澡,郁飞整整洗了一钟,恨不得把这层皮都给洗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算是洗了一个钟,那些斑迹依旧好好地留在郁飞的身体上,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