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秦小羊

16、一次谈心

　　第16章

　　秋天的傍晚，流云舒展，夕阳橘黄。
　　林子里静静的，偶尔传来几声风吹树叶的声音。
　　不远处的校园小道上，年轻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笑闹而过。

　　她的身边坐着他。
　　世界一片美好。

　　过了许久，邵景行认真地说：“第一次跟你打球时，我就知道你很有天赋。虽然只是在打野球，但我看出来，你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姜郁的心情平复了一些，那支烟还拿在手上捏着。

　　她说：“怎么看出来的？”
　　“肢体非常协调，手臂出杆很稳，个子高。”

　　“个子高？”姜郁不太明白这和天赋有什么关系。
　　邵景行答：“你的身高很适合打斯诺克，那案子高，对身高要求挺高。加上你出杆很稳，后手丝毫不颤，是打斯诺克的好苗子。”

　　姜郁有些泄气：“我没怎么打过斯诺克，加上打这个的女生也少吧，打世界锦标赛的都没有女选手。”
　　“不是没有过，那些女选手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成了职业九球手。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台球，那你要好好考虑，是把它当成一个课后的爱好，还是想在台球上取得更高的造诣。”

　　邵景行面容沉稳，眼底隐有流光。
　　而姜郁也没有嬉闹玩笑，而是认真思量着邵景行的话。

　　邵景行继续说：“你不用急着选择。国庆假期以后，我带你去一次台球学校。到时候，你就会清楚自己的想法了。”
　　“台球学校？”姜郁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学校。
　　邵景行点头：“是的，我和陆旭都是那里的学生。只不过我是业余班，他是全职班。”

　　姜郁整张脸都兴奋起来了，眼睛里透露出明晃晃的期待，而之前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说：“有专门的教练教打球？天，我一定要去。说不定我哪天真的就能成为职业选手，拿世界冠军呢！”

　　少时不知天地厚，犹将摘星作笑语。

　　邵景行也弯起嘴角微笑，“会有那一天。”
　　两人在林子里分别。

　　姜郁心中那点儿因为邵景行而起的阴郁，轻轻松松又被他卸下了。
　　好像他是黑夜将尽黎明破晓前的那一缕光，他一来，她的生命都亮堂了。

　　国庆长假如期而至。
　　邵景行带着妹妹去了恒山散心，宁雁飞回到了自己温暖的小家。
　　只有姜郁无处可去，浑浑噩噩中，每天去景致台球打球。

　　她的脑子里不断闪过邵景行当天坐在这儿说的话：“你要做第一名，才可以无惧所有规则。不管它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漠视所有的不公。

　　或许在那一天的女子九球赛里，她的实力真能战胜后来得到亚军的人，可是因为她的心高气傲，却早已注定了比赛的结局。
　　姜郁有些明白邵景行身上那股沉稳劲从何而来了。

　　如此过了一周，邵景行终于从外地回来，姜郁和他约好下午一起去台球学校。
　　两人约好在校门口见面，姜郁到得早，站在门边慢慢刷微博。
　　看到一条有趣的新闻，不禁弯着嘴轻笑。

　　邵景行远远地走过来，看到独自傻笑的姜郁，心中微微有些触动。
　　少女穿着大红色的长袖衣，不紧致也不宽松，下搭一条修身的长牛仔裤。
　　衣服看起来十分保守朴素，应是刻意挑选过，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另类。

　　她的身材很好，双腿笔直，只是简单的衣服，套在她身上也有了不同的韵味。
　　邵景行走到姜郁身边，才注意到姜郁剪短了头发。
　　她原本是齐肩发，现在剪到了齐耳，平平整整伏在脑后，发尾有些微弯，挑染了一层淡淡的栗色。

　　“姜郁。”邵景行走近了，叫她的名字。
　　姜郁抬头，见到男孩的第一秒，脸上的笑容更甚，眼波闪闪，问：“你来了？看看，是不是变化很大？”
　　邵景行配合地看了几眼，点点头：“很漂亮。”
　　姜郁心里美滋滋的，同邵景行一起去坐车。

　　台球学校离T大不算远，乘坐地铁十五分钟就能到。
　　姜郁一路跟着邵景行，穿过马路，走向一条不起眼的巷道。
　　走了两分钟，行至开阔处，“蓝远台球学校”的校牌赫然入目。

　　姜郁隐隐开始激动，不断发问：“有哪些打台球的名人是从这里毕业的？那校长岂不是很厉害？你这个水平在这儿算什么级别？我是不是要从摆球的球童开始做起？”
　　邵景行扬头以眼神安慰：“别紧张，上去就知道了。”

　　两人在校门口登完记，顺利地进了主楼。
　　邵景行领着姜郁上二楼，找到一间办公室，敲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才推门进去。

　　门里，张教练正在找一位学员谈心，见到门口站的人，愣了一下，立即打发学员先回去练球，然后起身说：“景行？”
　　“张教练，”邵景行礼貌地打招呼，开门见山道，“我带了一个人过来，您给看看适不适合打球？”
　　张教练惊讶地看了一眼姜郁，又回头去问：“那你……”
　　“我确实没有办法再进职业队了，对不起，教练。”

　　几秒后，张教练叹了一口气，又略有不甘心似的说：“可惜了。你和陆旭走了以后，这批球手都断层了。”
　　“所以我带了一个有天分的人过来，准备教她打球。”
　　张教练又抬头：“你要转教练？那也行，先从助理教练开始，很快就——”
　　“对不起，教练。我只教她一个人。”

　　一直站在门边的姜郁还有张教练同时愣住了。
　　姜郁没有想到，自己输了那场九球比赛，邵景行还愿意教她打球；
　　而张教练也没想到，自己曾经带过的最得意的门生，竟然只想教一个徒弟。

　　邵景行家里的情况张教练十分清楚，他也不再执意挽留，而是又叹着气，说：“那行，你觉得她有天分，先教着。你的案子杆子都还在那儿，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有潜力，后期我再来亲自教导。”
　　邵景行谢过教练，带着姜郁去了台球训练室。

　　三楼一整层都是训练室，按照斯诺克、八球和九球划分出三个单独的区域，所有业余班的学员都集中在这儿练球。
　　姜郁抬脚走进去，一眼看到里面大量的绿色球桌。
　　有很多年轻人都正在练球，有的案子上正在对杆。
　　大厅里光线明亮又柔和，不时传来击球的脆响。

　　邵景行一进来，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有些老学员认识他，激动地跑过来打招呼。
　　有个女生大老远冲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邵景行的手，一脸兴奋地冲他喊：“景行哥，你来了？”
　　女孩显得很激动，小脸盈盈，略带红润。眼睛里更是不掩饰自己对邵景行的情意。

　　姜郁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心头忽觉沉闷，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一步。
　　邵景行抬手将那个女孩轻轻推开，叫了一声：“晓影。”

　　苏晓影这才看到邵景行身后的姜郁，眼神上下扫视一番之后，笑容微敛，问：“这是谁？”
　　邵景行答：“她是姜郁，带她来练球。”

　　他没有表明姜郁的身份，只说了她的名字。可是这样却更加引起了苏晓影的敌意。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对感情敏锐的时候。
　　苏晓影几乎是第一眼，就断定了姜郁对邵景行的心思。

　　“哟，看着就不像会打球的人，别的方面倒很有一套嘛。”
　　苏晓影没有明说，可是敏感的姜郁还是立即洞悉了这话里的侮辱。
　　姜郁本想针锋相对，却又因邵景行在场，自己又是初来乍到，只得忍气吞声不回应。

　　好在邵景行没有多留，他和周围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姜郁继续朝前走。
　　苏晓影本想跟着，却被邵景行打发回去练球。这更激她的不满，走之前狠狠地瞪了姜郁一眼。

　　邵景行进了自己从前私人的练球房。
　　里面只有一张斯诺克台，还有几个透明杆柜。柜子里用吊杆器吊着几支细长的球杆，底下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深蓝色巧粉。

　　业余班的学员本没有这待遇，大家都是挤在一起错开时间段共用球桌。
　　邵景行便自己出资采购了一张顶级的赛台，又将这间杂物间收拾整理出来，在张教练的默许下，打造了这间私人训练室。

　　姜郁心里余闷未散，还在想那个叫苏晓影的女孩子。
　　她问：“那女生喜欢你？”
　　邵景行微愣，回头问：“什么？”
　　姜郁又说：“刚才那个叫苏晓影的女生，她是不是喜欢你？”
　　“你想多了，”邵景行笑起来，“她和锦书——她和我妹妹以前是同学，住得也很近，已经认识很久了。”

　　姜郁依然闷闷不乐，目光放空朝那张球台看。
　　邵景行走过来，站在姜郁面前，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姜郁，你不需要因为我，而做任何改变。”
　　“额？”姜郁本能地回应，却在这一瞬间秒懂了邵景行的意思。

　　在刚才的大庭广众之下，她是忌于他在场，才任由苏晓影出言不逊。
　　如果按她从前的个性，恐怕只已经怼了回去。
　　她耳钉的消失，发型的改变，衣着风格的变化，言语上的忍耐，全部都是因为他。

　　邵景行去开球杆柜，继续说：“在我面前，你做你自己就行。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随意。你是自由的。”

　　少年的语气轻盈婉转，在姜郁的耳边跳跃。
　　他的颀长侧影落入她的眼底，俊俏得无以伦比。

　　他是懂她的。
　　从一开始，他就懂她。

　　姜郁鼻尖微酸，出言时却又变得戏谑：“真的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故意咬重了“做”字，等待邵景行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