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秦小羊

12、我的少年

　　第12章

　　得知女儿的高考成绩之后，陆一鹏难得回了趟家。
　　餐桌上，姜云英殷勤地给陆一鹏添水夹菜，而陆一鹏只是伸手拍了拍姜郁的肩膀，说：“好样的。”

　　父女俩的感情一直不冷不热，也极少有交心的时候。而母亲姜云英一门心思趴在陆一鹏身上，使得姜郁也没有享受过多少母爱。
　　从前她还会难受，还会抱怨。可是日子久了，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家庭与生活。

　　那一天，姜郁骗了宁雁飞。
　　关于“恣意人生”这个话题作文，她并不是写的抽烟喝酒和谈恋爱，而是真情实意地写了一篇对亲情的渴望。
　　文笔或许并不怎么好，可正是因为那份细腻的感情打动了阅卷老师，才让她的作文得了高分。

　　陆一鹏拿出一张卡递给姜郁，说：“这里面的钱够你四年学费和生活费，拿去吧。以后你是个大人了，别再任性。记得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是你父亲。”
　　姜郁心灰意冷地接过卡，起身进了房间。
　　即使考上T大，也依然不能成为父亲的骄傲，他得有多重男轻女？

　　姜郁恨自己的父亲，也恨自己的母亲。
　　她庆幸自己有一个机会，终于可以离开云市，去往千里之外的京城。
　　被亲情囚禁的鹰，终于可以冲破乌云，飞向更广袤的蓝天。

　　两个多月的暑假一晃而过，姜郁收拾好行囊，独自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她买的是动车票，上午出发，得到下午三四点才能到T大。
　　一路上她都在幻想，邵景行见到自己时的模样。或许是诧异，或许是惊喜，又或许，是云淡风轻。
　　可是不管他是什么表情，姜郁都知道，她今天必须见到他。
　　既是给邵景行，也是给自己的一个交待。

　　原本预计四点到站，可是因为火车晚点，足足推迟了两个小时，姜郁才听到火车上响起到站下车的广播。
　　等她从站里出来，各学校迎接新生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姜郁背着背包，用手机查询到公交信息，在火车站门外坐上了直达T大的车。

　　她坐在公交车上，听着身边人一口地道的京腔，忽然想到邵景行的普通话似乎很纯正，并不如这些人一样，夹着儿化满是俚语。
　　越靠近T大，姜郁的心就跳动得越快。
　　因为会要见到他，所以在见面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幸福的等待。

　　晚上七点，姜郁终于到达了这所知名学府的大门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周的灯光全部亮起，将这所大学温柔地搂在怀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霭，夜色里吹起沁人心脾的晚风。

　　校门口的学生出出进进，自在悠闲。
　　门口的广场上还支着几个尖顶的棚子，上面写着各院系的名称，等待新生报道。
　　姜郁站在广场上，迟迟没有迈开步子。

　　一年的时间，恍若隔世。
　　当初假意不屑成为考上T大的天之骄女，而如今竟美梦已成真。

　　姜郁的眼睛扫过校门口那些值班的学长学姐，还有匆匆而过的校友们。
　　企图在他们中，找到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一个一个扫过去，最后终于在写着“经管系迎新处”的那个棚下，见到一个让人眼热心跳的背影。

　　那个男生正背对姜郁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双腿交叠，微微倾头听身边的人说话。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针织衫，肩膀挺阔，气质淡雅。
　　从姜郁的角度看过去，能见到他半边脸庞，鼻子挺拔，薄唇柔软。

　　少年就在数米之外，姜郁并没有马上向前飞奔。
　　倒是棚下另一个一直在说话的男生陈池拍拍邵景行的肩膀，说：“邵帅，有个妹纸一直在看你。”
　　邵景行闻言，并未觉得有多惊讶。他甚至还没看到那个“妹纸”在哪儿，就已经起身站了起来。
　　转过身后，他也一眼看到了姜郁。

　　女孩穿着一件印着切格瓦拉头像的T恤，因为领口宽松，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肩膀。
　　下搭一条浅蓝洗得发白的半截牛仔裤，衬得她的双腿笔直又修长。
　　她的脸上带着美好的笑容，那双眼微弯，笑意盈盈，像天际的一弯皓月。

　　邵景行迈开长腿朝姜郁走过去，姜郁也抬起脚，向着邵景行走过来。
　　两人朝中点渐渐靠近，他们都看到了彼此脸上温暖的笑意。

　　在邵景行靠近的那几秒，姜郁心里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话一出口，却又回到了她从前的纨绔调调：“哎哟，这位帅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邵景行眉眼淡笑，声音温和地回答：“怎么这么晚才到？都过了迎新的时间。”

　　姜郁忍住心中的潮涌，问：“那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
　　邵景行停顿了几秒，才不疾不徐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失约。”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失约。】

　　未来的姜郁听到过很多很多动听的情话，可是再也没有哪一句，能像这句话一样深深打动她的心。他日再反复回想时，还能记得那天重逢时的感动。
　　两人站着说话，不远处的陈池也起身跑过来，嚷道：“哎邵帅你在这儿坐一天就是在等这个妹纸啊，别站着了，都饿一天能去吃饭了吗。”
　　姜郁大方地冲陈池打招呼：“你好，我是姜郁。”
　　没有等陈池握上姜郁的手，邵景行就转身说：“走吧，去吃饭。姜郁，欢迎你成为我的校友。”
　　姜郁跟着笑，“谢谢。”

　　三人沿着学校门口的小道儿往前走，邵景行话不怎么多，倒是陈池一直叨叨说个不停。
　　短短的一段路，陈池把姜郁的年龄身高祖籍院系打听了个遍，就差没问三围与性向了。
　　姜郁心情好，也就一直耐心地回答他。

　　最后，陈池忽然问：“你和邵帅怎么认识的？”
　　姜郁想到一年以前，在灵感台球里，嘲笑她的那个少年，笑答：“不打不相识。”
　　陈池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他追问：“你俩……打架了？”

　　虽然姜郁考上了T大，可是她身上那股女混混气质并未脱去。陈池有这样的误解，也是情理之中。
　　邵景行没说话，姜郁只好解释：“是打台球。”
　　“哟，”陈池有些吃惊，“爱打球的女生少啊，跟邵帅交过手的女球手更是少之又少，你们还有这么一段儿呢？”

　　邵景行终于开口，却是问姜郁：“这边的环境还适应吗？”
　　姜郁心中的激动平复了一些，一时随意就有些口无遮拦：“我勒个去，京城这天气太特么干燥了。”
　　说完才发现自己又带了口语词，有些讪讪的。

　　邵景行也没怎么在意，而是解释道：“多买一点爽肤水，习惯就好了。”
　　陈池在一旁哈哈笑起来，说：“小学妹性格很直爽啊。”
　　三人就在小吃街上找了一家餐厅吃饭。正是饭点，整条街上热热闹闹的。年轻的学生们穿梭其中，人影已过，留下笑声一片。

　　邵景行做主点了菜，又替姜郁要了一壶姜茶。
　　陈池牵了个头，三人开始一句接一句聊天。

　　不知怎么又聊到了台球上，陈池忽然说：“邵帅，你听说了么，景致台球九月底准备搞个女子台球比赛，仅限附近的大学女生参加。也不知道这老板怎么想的，这能打出什么水平？”
　　姜郁笑答：“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子台球能吸引大量的男生去观战呀，不就能顺便带动一个这家店的生意？”
　　邵景行扬起唇角笑，“陈池，你想去参加？”
　　“嘿，”陈池翻了个白眼，“人女子台球赛我一个大老爷们去做什么？要去也是小学妹去啊，是吧小学妹？”

　　其实陈池只是随口一说，可是姜郁就听进了心里。
　　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邵景行随口说出的那个赌约。他若能获得斯诺克比赛冠军，就让她全力以赴考上T大。

　　姜郁问：“比什么？”
　　陈池回答：“九球比赛，凭学生证报名。依我看这九球比赛真是毫无看点，就那么九个球，哗啦啦，一杆就能打完，一点儿也没劲。”

　　邵景行喝了一口水，问姜郁：“想去试试么。”
　　姜郁抬头，明眸皓齿，嫣然一笑，答：“我要是赢了，你去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邵景行也笑起来。他记起来，这是自己说过的原话。
　　“这个恐怕不行，换个别的。”
　　姜郁想了想，才说：“如果我能进前三，你就收我为徒。行不行？”
　　邵景行垂眸，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句话。

　　一旁的陈池身体前倾，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姜郁，说：“小学妹，你竟然要他收你为徒？你不知道，他都已经退圈——”
　　“可以。”没等陈池说完，邵景行已经答应了下来。
　　陈池一脸错愕，有些摸不清好友的心思。

　　君子一诺值千金。
　　姜郁知道，只要是邵景行许诺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办到。

　　而她自己，是真心喜爱台球，也是真心喜欢他。
　　如果能因为自己最喜欢的运动，而能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常在一起，那将是她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

　　饭后，邵景行十分绅士地送姜郁去新生临时宿舍。
　　校园很大，为了防止姜郁迷路，邵景行在进校门时，就一一为她介绍眼前的道路与建筑。

　　直到把她送到宿舍门口，邵景行才说：“好好休息，可能从明后天开始你就要参加新生军训，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姜郁问：“没事能不能打？”
　　“什么？”邵景行没有听清楚，追问了一次。
　　姜郁立即摆手，答：“没什么，今天谢谢你。我先进去了。”

　　邵景行冲姜郁挥手告别，然后和陈池一起离开。
　　只剩姜郁一人站在宿舍大门外，看着两个男生的背影越来越远。
　　直到连影子也看不见，她才终于回过了身。

　　姜郁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宿舍楼，心中满溢着幸福的味道。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你好，我的新生活。”

　　后面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