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泠清

1、第 1 章

　　月夜，夜深人静。

　　两个白衣人不言不语又一动不动在树下坐了很久，偶有连夜赶路的商人经过这山头，不经意瞥见，都以为见了鬼。

　　山风吹过，二者之中的少女终于抖了抖，放弃当僵尸的念头，往嘴里灌了口酒。

　　有了开始，就止不住，立刻上瘾似的再灌一口，咂巴一下味道，又灌一口，后一口，再接再励一口，最后一口，再最后一口……灌得如火如茶，直到第二个人实在不能再当作没看见。

　　听到严肃的咳嗽声，少女紧张得打了个嗝，顿时面红过耳，急忙捂住嘴。

　　偷偷往身边人看了看，那人面上平静无波，似乎正专注观赏月色，或是……装聋作哑？

　　“……呃，国老大人，依您看我现在的功夫如何？”为了掩饰尴尬，她随便找了个话题问。

　　“……还可以。”

　　“怎么样算是还可以？”

　　“行走江湖，当你梦寐以求的女侠是没问题了。”

　　这么抽象，她扃扃嘴，“要是和您比，谁高谁低？”

　　他皱起眉头，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没什么意思。

　　“你高。”

　　“和殷大哥比呢？”

　　“……应该差不多。”

　　“那和爹比？”

　　“那自然是比不过的。”

　　亢奋的情绪就像被一盆冷水浇灭，虽然知道已逝之人是再难以逾越的，也不用答得这么斩钉截铁不加思索吧。

　　失望的语气太过于强烈，引得他不由注目看她，她不是会计较谁高谁低谁强谁弱的人，问这个是为了……

　　“想打听什么可以换种方法，我教过你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跟我说话？……转过来，看着我说。”

　　她抬起脸注视他，小心翼翼问，“依我现在的武功……如果和……和那个人比……”

　　他愣了愣，立刻明白她心里那七拐八弯的心思，勃然大怒。

　　“想都不要想！三年内有一星半点再动这种念头，我废了你的武功，让你这辈子永远当一
　　个废人！”

　　他难得疾言厉色，吓得她脸色发白，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这人久经官场，玩弄人的手段多得是，虽然功夫可能没她高。

　　半晌。

　　“……再等等吧。”

　　知道自己吓坏她了，他试着软化表情，“再等三年，如果你肯用功，也许不用三年，也许一二年就够了，一二年你就可以去找他，但是现在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剑法也没有完全练熟，再等等，我陪你等，会有那一天的。”

　　“嗯。”她点点头。

　　那么美的月夜，还是欣赏月色好了，烦恼的事暂时不去想它。

　　前路是凶险，还是明朗，都在那片月光，在徐徐的山风里暂时遗忘，这个夜晚，宁静得让人足以放下心中所有负担，只是月色太亮，亮到忍不住思念亲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像是低吟像是梦呓，她注视深不可测的夜空，幻想那上面有什么。

　　“你说住在天上的人会冷吗？”

　　“又问这个做什么？”

　　她顿了顿，灌了口酒。

　　“都说人死后或者上天，或者下地，我生前虽然作恶不断，可是认识爹跟你以后就改恶向善了，所以上天的机会更大一些吧？”

　　“你还没死，哪来的生前。”没好气的低斥，顺便替她拢紧披衣。年纪一点大，就知道整天胡思乱想，难道是他一直以来的教育太失败？

　　国老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爱训人。

　　抱着酒壶不放的小丫头模糊地想着，身子一歪赖到他怀里，笑得很无赖……这人全身上下都是书本的味道，真好闻。

　　“我也不想死啊，可是我想爹和哥哥们了……很想很想……”

　　良久良久，没有半点声息，直到浓重的、带着酒味的鼾声传来。

　　男子低头，默默注视一张一个时辰前还神采奕奕硬要拉他看日出如今却睡得很死的脸，顺便把他看到一半被她抢去当枕头，压得很皱很扁的书本狠狠抽出来。

　　“再想他们，你也没机会和他们在一起了。”

　　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他就着月光继续看书，心里极冷淡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