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凤有毒》焚琴煮莲子

1、有凤来兮

　　黎诚靠在躺椅上，享受着最后的阳光，他快要死了，经脉尽断、再无仙缘，原来身体被掏空是这种感觉啊，以前还经常在电视上看这个广告，只是一笑而过，对那个广告的演员更是嗤之以鼻，可是现在却笑不出来了。

　　原本还想在看一次那个广告的，可现在却连水镜幻象这样的小术法都使不出来了，微微垂下的手指，感觉到丝丝凉意，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穿越到了这个修真大陆做一个不管事的闲暇长老之后，哪里用的着再受冷暖之苦。

　　只是一想到不能和自己心尖上那人共度最后时光，胸口空落落地，隐隐钝痛，也不知是因想着心心念念的那人，还是因着这破败的身子。

　　仅有的两个徒弟已经被他借口寻觅灵药支开去了极北之地，徒弟们在知道黎诚的情况后四处寻找灵药丹方，但是黎诚清楚自己这幅身子已是药石无医，就好比一个破了许多洞的罐子，盛再多的水也只能流走一样，补再多的灵丹也只是白费力气。现在黎诚只想做一只临死的猫儿，至少不要让至亲之人看到自己死去的瞬间，独自一人享受死前片刻的安宁。

　　汐儿，对不起，为师没能护着你，害你丢了凤毛精血，瘦弱苍白的右手仅仅握拳，竟隐约看见细弱的青筋凸显。不过，为师不会让你死的。

　　五年前，黎诚突破分神期失败，修为大退，大徒弟凤汐四处奔走收集灵药宝物，不想一年前为了收集最后一味药材被意外撞破古凤遗族身份，彼时黎诚还在闭关之中，对外界一无所知，等他赶到之时凤汐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看到伤横累累的凤汐黎诚顿时目眦尽裂，大孔一声冲到最前面与众人打做一团。

　　他怎会想到，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会在自己闭关之时，不顾他隐仙踪长老身份，明里暗中对黎诚师徒展开了追捕，只为那传说中的凤翎神血。

　　凤者，百鸟偃伏也。

　　凤本是令百鸟臣服的圣兽，可惜越强大的物种要繁衍后代就越难，早在万年之前便与神龙、饕餮等远古神明一同消匿于漫漫时空之中，谁知自己随手收了个徒弟居然拥有这逆天血脉，可惜这徒儿还太年轻，甚至连血脉都未曾觉醒。

　　黎诚为丹修，虽至分神但在打斗却终究落了下风，况且对方人多势众，剑修、器修轮番上阵，即便黎诚拼尽了全力也只能抵挡一时。

　　似是被黎诚满身是血的煞气给镇住，又或是震惊一丹修居然能爆发出如此气势，众人居然一时征在原地，这时黎诚才有时间将眼前这些丧心病狂之徒一一扫入眼中，仇不能忘、痛不能消，今日要将这些人的气息面目一一记下，来日便将汐儿所承受的全部还回去！少阳宗、天门会、石峰门、清和宗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宗门。好，很好！哈哈哈哈哈！这些人中不乏有命危之时接受自己赠药医治的，想起这些人当时诚恳模样，黎诚简直想吐。这就是他们的道吗？只为自己一人之道！这就是他们的义吗？只为私欲的义！

　　一圈下来，黎诚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一人身上。

　　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着身姿若是到了人界必定是要当神仙供奉起来的，只是此时的黎诚却恨不得拆骨食肉，将这小人给灭了。

　　这老者也感觉到了黎诚的视线，拂了拂衣袖上前一步，“黎师弟，你这灵宠虽说稀有，但也不是非养不可的，师弟何必如此小气。”

　　小气，呵！自己平时收罗的稀世灵药，只要师兄想要的哪一个是讨不去的！念在初入师门之时师兄的照顾，遇到什么珍品也时常分出一份给这位师兄送去，恐怕这师兄当时就觉得小气了吧，居然没有全部送去。

　　灵宠，呵！已经不把凤汐当做隐仙踪的弟子、小辈来看待了吗？！只是灵宠便可以肆意击杀了吗？难怪这些人如此大胆，原来不是不将隐仙踪放在眼里，只是因为隐仙踪也在里面掺了一脚！师门庇护原来只是霜天薄冰，在利益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是啊，隐仙踪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用妖兽、灵植炼取丹药吗？怕是自己的汐儿在他们眼中已经变成一颗颗浑圆饱满、充满灵气的丹药了吧！

　　黎诚已是强弩之末，却还是将凤汐牢牢护在身后。

　　“师尊，想看汐儿化形吗？”清亮的嗓音从身后响起，黎诚心中却是一震。

　　身后慢慢汇聚出一片霞光，面前众人的眼神也由惊艳到贪婪，木木的转过身去呆呆地看着霞光中隐约显现的雏凤。

　　还是一只雏凤啊，稀稀疏疏的几根翎羽突兀的在一身绒毛间熠熠生辉，却不输百鸟之王的气势，然而下一刻就听雏凤悲鸣一声，竟是将翎羽一根一根拔下，散尽鲜血，那一瞬间，黎城的心从未如此痛过，只留下满满的恨意。他恨，恨修者的贪婪，为了机缘可以自私地将无关之人逼上绝境：恨自己的无能，挂着大长老的虚名又如何，被称为炼丹奇才又如何，还不是护不住这人；恨自己的无知自大，即便是曾经的那个看似平静的华国的黑暗之处仍有着说不出道不尽的强取豪夺，更别说在这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恨自己的迟钝与胆怯，明明心系那人，想将世上所有美好都收罗起来送给他，却惧怕着世间的天天框框，不敢跨出那一步，吐露心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汐儿的精血凤毛飘散空中被那些为抢夺资源红了眼的修真者收入囊中。

　　“师尊，我们回去……”恍惚之间，凤汐已经脱力恢复了人身，苍白着脸摔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黎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隐仙踪的小院的，将怀中失去温暖的凤汐安置在床上，细细摩挲冰冷的面颊，多想守在这里，只是他心中无比清楚，凤汐勉强化形又失了精血，元气大伤，恐怕……心底有了打算，黎诚头也不回地离开小院，唯恐是一个回头便不愿再离开这人，错失了救治凤汐的时机。

　　七七四十九日后，隐仙踪一处药庐灵光乍现，似有稀世异宝现实，后山圈养的灵兽一改往日的温驯变得焦躁难安，千百年来被磨灭的野性居然一瞬间重回肉身，纷纷朝着灵光方向嘶吼、咆哮，药田里的灵植也有再度生长、变异的趋势。若这异像出现在他处必定引来无数修仙者争夺，可这是在隐仙踪地界，众人初仅是以为隐仙踪哪个不世之材又炼制出了地阶灵丹，低阶仙丹虽然珍贵，但在隐仙踪这等丹药大宗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可是等灵光不断扩大，久久不散之时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天阶！这是天阶灵丹！

　　丹药分为天地玄黄四阶，至于更高一等的仙丹是不敢妄想的！修真界已有十万年无人飞升，留下的药典虽说珍贵但也残缺不全，若是哪个丹师能炼制出地阶丹药都要被奉为希世之才，更枉论天阶了！地阶仙丹虽也有异像灵光，可是丹药出炉时仅仅持续一刻钟左右便消散回归平静了，只有天阶才会如此耀眼。

　　此时的黎诚却顾不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众人，紧握手中的琉璃小瓶径直牵挂已久的小院，还元丹已成！这还元丹的材料本是凤汐收集起来给突破失败的黎诚用的，如今用在凤汐身上倒也合适。虽然丢了精血，以凤汐的天赋一定可以重登仙途，似乎看到了徒儿来日成仙的风姿，黎诚笑了。笑里有释然、有满足，更多的竟然憧憬！

　　给凤汐服下还元丹之后黎诚也不说话，只是走进自己的房间拿着玉简放出神识细细钻研其中奥秘。能够专心炼丹千年，说不喜欢又能可能呢？只是现在不看，怕是今后连打开玉简的灵力都使不出来了。那次围攻终究给黎诚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损失，之后又没有好好休养直接开炉炼丹。所谓炼丹，并不仅仅只要将灵药随手扔进药炉便可成的，炼丹者的修为和灵力才是重中之重，炼丹之时丹师需要在一旁用灵力控制火候和丹药的形成，消耗一点不比剑修与同阶妖兽的恶战要来的少，最重要的是炼丹还不能急于求成，必须一步步将灵药中的药性精华催化出来然后融合精炼，一个小小的分心都可能让成丹走向失败。黎诚感受着空荡荡的丹田，没由来的觉得空虚，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汐儿可以活着，起码自己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可以陪在汐儿的身边，丢了修为又如何，根基全毁无法重新修炼又如何！

　　回味这一年来的温馨，黎诚很是满足，却又有一些不甘与失落，想着自己将不久与世黎诚也不去和凤汐揭开那层薄的不行的窗户纸，免得再添伤感，就像几百年来一样将凤汐当做徒弟宠着、护着，只是谁想一年之期原来如此之短，分离之时竟来得如此之快。想到即将于自家乖巧的徒弟分离黎诚嘴里苦苦的，心里满满的不舍。

　　屋后暗处

　　“大师兄，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等师尊醒来，恐怕……”

　　凤汐不答，只是静静看着院落里的那个人。虽未刻意隐藏，不过几十丈的距离，可是躺椅上的人竟是丝毫未觉，也不可能看到此时凤汐眼中的决绝与坚定。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师尊身负重伤，如若再有半分差池，恐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再难找到那一份温暖了。

　　良久，也不去看一眼身后早已纠结万分坐立难安的师弟，只道一声“走了”便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