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二世同人》森卿

1、理查与赵吏

　　理查死了。
　　他飘荡在人间很多年，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唯一历久弥新的就是死去的那一刻，仿佛有最好的画家描摹了当时的场景，传神到能让每一位后来的观赏者感同身受，所以每当理查回忆起这一幕时--这并不能由他控制，他都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那场悲剧--
　　一把利刃穿破寒风插进他的腰间，锋利的金属将他浑身的血液都冰冻凝固，而他，凭借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不甘，拼命转身挣扎间扯下了那卑劣的行刺者的面罩，却看到了那张思念无数次的脸。
　　奥摩尔。他的表弟，众叛亲离时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
　　只是他俊朗的脸上这次却是满满的愧疚和胆怯，他似乎在哭，虽然并没有眼泪。
　　理查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面庞，抚平他的眉头，可是腰间那金属已经将他的血肉冻结，将他的行动延缓，他无法抬起手，到自己想让它达到的高度。
　　他看到自己在奥摩尔的眼中愈加苍白，直至颓然倒下。
　　他看到奥摩尔忽然后退，整个人如同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颤抖着，蜷缩着。
　　他听到自己的爱人那鲜艳的红唇抖动，说出的却不再是醉人的情话：
　　“他满身都是勇气，正像他满身都是高贵的血液一样。我已经溅洒他的血液，毁灭他的勇气；啊！但愿这是一件好事，因为那夸奖我干得不错的魔鬼，现在却对我说这件行为已经记载在地狱的黑册之中。我要把这死了的国王带到活着的国王那里去。把其余的尸体搬去，就在这儿找一处地方埋了。”
　　理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有些缓不过神。
　　他这会儿已经是灵魂的状态了。
　　理查找了处墙壁靠着，看着那个英俊的男人指挥着侍卫们把尸体搬走，他知道自己被背叛了，他的爱人，将他献祭给国王，当做表忠心的工具。
　　其实从很早之前他就被背叛了，从他从爱尔兰征战回来，或者更早以前；被他的亲叔叔们，被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皇族们，以及他的子民，他的国土。
　　但是只有这次他觉得是最彻底的。
　　理查想起在城堡上的那一夜，他刚从爱尔兰的海上回到英格兰的土地，重回故土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将他淹没，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就如同恶魔的使者一般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被放逐的亨利·博林波洛克竟然无令回来了，还带领着一支军队，他的大臣以及奉命监国的叔叔们，竟然也与那叛贼沆瀣一气，当他在爱尔兰抵御外敌的时候，他的子民已经将他抛弃。
　　所幸，奥摩尔一直都在。
　　而今，而今。
　　而今的场景让他连自暴自弃的力气都没了，如果他还有肉身还有心脏，那他应该会痛彻心扉，不过如今他只是一个灵魂，无痛无感，他只能远远看着。
　　”你想报仇吗？“
　　理查不知坐了多久，身边不知何时也已经归于了寂静，奥摩尔不在了，那些尸体--包括他自己的--也都不在了，可能被奥摩尔拿去向亨利邀功请赏了吧。
　　弥漫的黑暗中，忽然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你想报仇吗？”
　　仿佛是理查内心深处升腾起的话语。
　　“我和你说话呢，你想不想报仇啊！”
　　那声音有些急了，音调也高了起来，理查这会儿才意识到这并非是自己内心的诘问，而是真的有人在和自己讲话。
　　十年了，这地牢除了自己和一个偶尔会来送饭的老人，以及刚才来行刺的恶人，还未来过什么旁的人，何况自己都死了，这地方还有什么来的价值？
　　理查转身去看，那人一身黑衣，不仔细去看还真不容易发现；他的身形犹如希腊雕塑般健美，面孔却彰显了他东方人的身份。
　　“看什么呢，知道我帅，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报仇。听不懂吗？我明明记得设定是全世界都在讲中国话啊……”
　　理查皱了皱眉，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哪怕是长篇大论的音韵也优美如乐章，眼前这人略显粗俗。
　　“你是何人？”
　　“我？我叫赵吏，灵魂摆渡人。”

　　本章的另一个开头：
地牢冰冷而黑暗，到处闪烁着金属一般的色泽。
夜色中，坚硬潮湿的地面上，理查安静地躺着。
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思考。
细弱苍白的手腕仿佛随时都可能折断，看似无力实则坚韧地搭在一边。
宽大的白色袍子已经脏破得看不出样子，穿在他孱弱的身上显得愈加空荡荡的，似乎只要一阵风就能把他连人同袍子一同吹起来。
赵吏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依然是黑色的布袍，这样的衣服在黑夜中最容易隐藏，他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人前，哪怕是黑夜中也需要足够的伪装来带给自己安全感。
他看到躺在那里的理查，有些玩味地眨了眨眼。
活着的一千年里，他走遍了古老东方的国土，却从未涉足过着西方的岛屿。
若不是那个人求他，他还真不会跋山涉水来管这一遭闲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