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潜伏》澹台孑

37、第十章：输赢（4）

　　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江晚余觉得谜团重重。为什么程勋公司里还有内鬼？那人真的拿到了程勋的计划书？还是仅仅帮她背了锅？

　　这些事情，江晚余隐隐觉得不会那么单纯，似乎和程勋父亲的遇难有关。她回忆起了马赛的那天，到底是谁将他带到伊夫岛的？那人又为什么把那本《基督山伯爵》寄给程勋？目的究竟何在？还有陷害程颐浩的另一个人，他到底是谁？

　　江晚余想了许久没有头绪，下午快到两点，她想起和林川有约，便找了个借口出门，直奔程勋家附近的地铁站。

　　林川开车来的，看见江晚余闪了一下车灯。

　　冬天天光暗淡，江晚余老远就看见了闪烁的灯光。她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便快步钻进了车里。

　　林川的车里很暖和，江晚余坐进去冲着手心呵了口气，问他：“等很久了？”

　　“刚到。”林川探身从她膝盖前的储物抽屉里摸出了眼罩，无奈说，“带上吧，夫人要求的。”

　　罗敏熙很谨慎，这次见面的地方一定十分机密，不愿被江晚余知道具体位置。她理解，接过眼罩戴上。“好了，走吧。”

　　林川点头，发现江晚余没有系安全带，他犹豫了一下，探过身帮她扣好。

　　江晚余对他很放心，也没有表现出不适，林川笑了一下，启动了车子。车开上了环线，林川和她闲聊：“我一回来就听说你拿到计划书了。怎么？立了这么大的功，还低调起来了？要是在之前，你早嚷嚷着要钱入账了。”

　　低调不是没有原因的，那阵子她生死悬于一线，天天烧得不省人事，哪还有功夫顾得上找罗敏熙要钱？

　　江晚余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她今天有些过分安静了，林川察觉了，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摇摇头，笑了一下：“我这不是来了吗？”

　　也对，林川笑着摸了一下头发。年关将近，江华的日子不好过，江晚余再沉得住气也迈不过这道坎。

　　“你放心吧，这回夫人肯见你，资金就不是问题。”

　　江晚余被蒙住了眼，林川只看见了她微翘的嘴角。许久不见，她的神情收敛了许多，少了初见时大小姐的任性和张扬，自然也少了一些天真、多了几分愁云。

　　林川想着叹了口气，江晚余那边突然开口问他：“你确定计划书是我拿到的？”

　　林川一愣，“什么意思？”

　　江晚余犹豫了一下，想着林川是可以信任的人，便说：“我昨天听说，程勋公司抓到了一个内鬼，那个人说是他偷了程勋的计划书。”

　　前边的路突然堵住了，林川踩了脚刹车，江晚余戴着眼罩，身子不由往前栽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林川问她。

　　“昨天程勋和胡久津对话，我听到的。”

　　“偷听？”

　　江晚余摇头：“不是偷听。”

　　片刻后，前边的车疏通了，林川沉了口气，再度发动车子。他沉默了下来，良久说：“这事我帮你查查。”他顿了一下，叮嘱她，“你先别和夫人提。”

　　江晚余点点头，她心里依旧有了一些盘算，最好的可能性，那人确实是秦复礼的旧部，他记恨胡久津，故意做局陷害他。最坏的是黄雀在后，那人有可能是罗敏熙派出去的，她一石二鸟，即监视了程勋，又让胡久津背了锅。如果是那样，江晚余又算什么？罗敏熙又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江晚余觉得可怕，不由打了个哆嗦。

　　林川比她想得远一些，这些事，程勋按道理不会让江晚余知道，他留她在身边听着，要么是足够信任她，要么是识破了她的身份。照现在的局势，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这却是个让林川不好接受的结果。

　　她打着寒颤，他叹着气，车厢内气氛渐渐低沉，一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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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川开车北上，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不知名的地方。江晚余被他小心地拉下车，一路引导着进了屋里。

　　进屋后，林川帮她摘下眼罩，重见光明，江晚余眯了一下眼，这才看见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仓库，罗敏熙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卫旭，再远一点是一箱一箱用纸盒包好的货物。仓库的排风扇吱呀转着，刺耳的声音掩不住背后的海水声。

　　“夫人，她来了。”林川说完站到了罗敏熙身边。

　　罗敏熙对江晚余依旧和蔼，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惧的微笑，“晚余，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罗敏熙说话的时候，卫旭冷脸站在她身后。她不敢直视江晚余，似乎做贼心虚。

　　江晚余看她，收回目光，说：“93省项目的计划书我已经转交您了，现在年关将近，资金链紧张，希望您能兑现当初的承诺，把资金拨给江华。”

　　罗敏熙听了笑笑，依旧好言好语地说：“项目书拿到了是不假，不过资金我现在还不能批。”

　　江晚余一听急了，罗敏熙抬了一下手，又说，“晚余，别急。罗阿姨说话算数，奖罚分明。资金我会兑现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天项目正式举牌竞标，等明天结果出来，我会酌情考虑的。”

　　酌情的意思，罗敏熙拿下项目，江晚余自然会多得，但如果拿不到项目，江晚余拿到的资金更加有限，甚至一分都没有。

　　她面色沉了下来，罗敏熙看了和声道：“别担心，现在的情况来看，程勋手中的资金有限，中标可能性很小。”

　　审核项目资质的时候，程勋留在马赛陪她，只有丰意一人去了现场，再加上远洋航运和四海通临时变卦，程丰此次多半要遭遇滑铁卢了。

　　江晚余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如果……如果项目成了……我想退出。”

　　罗敏熙目光如炬，看着她，良久点头：“可以。”

　　她的答复出乎江晚余意料：“真的？”

　　罗敏熙笑笑：“当初我们说好的，你帮我收集93省项目的消息。如果项目成了，你的去留我不再过问。罗阿姨说话算话。”

　　如果能从罗敏熙这里解脱，江晚余觉得一身轻松，不再需要继续背负对程勋的愧疚度日。或许有一天，她下定决心会和他坦白，如果他还愿意，她愿意留在他身边。

　　江晚余松了口气，林川也跟着她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卫旭在一边看着，气得直咬牙。她看了看江晚余，俯下身，在罗敏熙耳边低语：“夫人，江晚余不能走。”

　　罗敏熙听了来了兴致，看看江晚余，又看看卫旭，干脆把暗话挑明了：“为什么她不能走？”

　　她话一出，江晚余脸色一沉，林川也跟着沉下脸，卫旭却有些得意，站直了身子说：“我怕她日后会在程勋面前出卖您。”

　　“哦？”罗敏熙转而看江晚余，问她，“是吗？”

　　江晚余脸色僵了僵，她刚才是想着和程勋坦白，但本意并非出卖罗敏熙。

　　她不说话，罗敏熙又问卫旭，“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卫旭直言不讳，像是说给林川听的。“她和程勋这段时间一直以情侣身份出入，而且还和他上过床了。我看她早就乐不思蜀了。”

　　卫旭的话说完，林川直皱眉心，江晚余脸色骤然发白。卫旭抖落她的隐私，偏偏还是她最见不得人的一面。她气得牙关直响，“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卫旭不以为然：“事关夫人的项目，和我就有关系。”

　　她口口声声说着公事，无非是想公报私仇。江晚余撕破脸了，当着罗敏熙的面质问她，“那你让我留在马赛，到底是什么居心？是真的为了项目着想，还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一句“杀人灭口”让林川和罗敏熙一起看向卫旭。卫旭神色紧张，“什么杀人灭口，你别血口喷人！”

　　江晚余不理她，只问罗敏熙：“罗阿姨，您说您是说话算数、奖罚分明的人，我就想问您，如果是身边人做错了事，是不是标准如一？”

　　罗敏熙点点头：“自然。”

　　江晚余安心了，问卫旭：“新年前夜那晚，你让我把程勋带到旧港，说之后自有安排。之后我们就在那里遇见了江浙帮的人，那人曾经绑架过我，我看过他的脸最后逃脱。你借此雇佣了他，给了他枪支，派他到旧港伺机动手，除掉我和程勋。”

　　江晚余语气平稳，但有理有据，听得林川起了疑心，不住皱眉看向卫旭。

　　卫旭极力否认：“什么江浙帮？江晚余，你编故事的本事不要太强！”

　　卫旭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江晚余干脆用左手扒开自己右肩的衣服，将肩膀裸露在外。她的皮肤很白，嫩红色的枪伤尚未痊愈，赫然入目，看得林川将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

　　“我编故事？”江晚余笑笑，“你导演的故事才是精彩。只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人动手的时候，旧港正好发生恐怖枪击。使馆和警察全体出动，在小巷里我躲过一劫，凶手当场被击毙。”江晚余轻轻拉上肩膀的衣服，看着卫旭，“罗阿姨要真是烧杀抢掠的人，就不会派我大费周章去拿消息。你做的这件事，泄了你自己的私愤，结果却要连累罗阿姨。”她说着，顿了一下，“如果那人被定性成恐怖分子，你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吗！”

　　江晚余的话说完，罗敏熙皱眉，侧头看着卫旭，问她：“有这样的事吗？”

　　卫旭下意识否认，“夫人，别听她胡说……”

　　“我再问一遍，有这样的事吗？”

　　罗敏熙的语气很平和，但字字有力。卫旭知道说谎的后果，如果罗敏熙彻查此事，她的下场会更惨。

　　她没有说话，罗敏熙最后问了一遍：“是你干的吗？”

　　卫旭咬着嘴唇，低头承认：“我只是让他们放空枪，我……”

　　放空枪不仅不能让程勋留在马赛，还会让他尽早回到巴黎。卫旭继续胡编乱造，罗敏熙脸色沉了下来。她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问她：“还不说实话？”

　　罗敏熙一发怒，卫旭身子开始发抖，一下子瘫了下来，抱住罗敏熙的腿求饶：“夫人，我再也不敢了。我想不到那天旧港会有恐怖袭击，不知道会牵扯到使馆和警察……我……”

　　“我让你掣肘程勋，不是让你杀人放火！”罗敏熙蓦然提高了声音，吓得卫旭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她带着哭声，跪倒在罗敏熙的脚边，低声下气地求她：“夫人，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夫人，求您原谅我……”

　　卫旭的身体不住颤抖，罗敏熙高高在上的看着她，戾气突然收敛，变得平和了起来。

　　她伸手缓缓摸着卫旭的头发，随着她的抚摸，卫旭身体颤抖的幅度不断加大。

　　罗敏熙垂眼看着，冷冷开口，“你在我身边一直很尽力，我真的很想破例一次。但晚余问我是不是奖罚分明，我没有办法。”罗敏熙说着话，另一手猝不及防地从林川腰间摸出了手枪，顶住卫旭的肩头，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子弹穿过卫旭的右肩，打到了仓库的铁门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卫旭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这一枪来得太突然，江晚余吓得捂住了嘴巴，接连后退。

　　屋外的保镖听到了枪响急忙进屋，看见卫旭倒在地上不禁愕然。她的血水慢慢浸染了肩膀处的衣衫，继而殷红了她身下的地面。她还有知觉，伴随着呻吟声，浑身不住颤抖，看着凄惨恐怖。

　　罗敏熙看了保镖一眼，“愣着干嘛？送她去医院。”

　　保镖应声，扶起卫旭离开了仓库。

　　罗敏熙将手枪还给林川，看了眼惊魂未定的江晚余，轻松笑了笑，问她：“这样处理，你满意吗？”

　　江晚余觉得浑身发冷，她张了张嘴，最后颤抖着牙关吐出两个字：“满意。”

　　说了许久的话，罗敏熙有点困乏了。她挥了挥手，朝江晚余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林川会意，过去拉上江晚余出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