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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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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遇的表情忽然柔和了几分,后退半步。
许如期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她拉住手腕,绕过洗手台侧面的墙壁,进了一个隔间。
门扣无声落下,那两个脚步声也进了洗手间。
许如期听见她们停在洗手台前,用语速极快的上海话交谈,好似在说一门外语。
以她这半年所锻炼出的听力,也只能勉强听出,她们刚刚从奖金聊到八卦,中间还穿插着最新的口红色号与肩包款式。
她侧着脑袋,一心注意外面的动静,甚至没能注意到自己与宋之遇之间,仅有不足一拳的距离。
直到温热的呼吸洒落在耳边,许如期才是一惊,倒吸了一口气,转头才发现,宋之遇故意凑在她耳边吹了一下。
许如期不敢大幅度动作,只能以眼神谴责。
隔间的顶灯投下柔软的暖黄色光线,落在宋之遇身上,如同替她蒙上一层轻纱。
许如期看见她笑了。
唇角向上翘着,像一个并不尖锐的钩,从她的眼睛一直落在她心里,轻轻一扯,便叫她心头一动。
她连忙转过眼睛,不敢再看。
宋之遇却伸手握住她的腰,那带着点点寒意的手指,还意图向她的后背移动。
许如期紧紧贴着隔间的木质隔断,双手飞快拦住对方的动作。
宋之遇却也紧跟着,反手将她的双手握住。
许如期轻轻挣扎了一下,没能摆脱。
她听见一声轻叹。
宋之遇将她的双手抬至眼前,一直忘记丢掉的擦手纸还在张牙舞爪。
许如期耳根一热,咬着嘴唇,想要将手抽回来。
宋之遇没有放,而是将她的双手拨开,将揉成一团的纸丢掉,又低头一点一点将粘在手心的纸屑吹走。
细致又体贴。
她还是这样,没变。
许如期想起以前,她们还在北京的时候。有一次她们去吃火锅,自己却不小心被蒸汽烫红了手。那时候宋之遇也是这样,握着她用凉水冲过的手,轻轻吹着,像是大人在哄受伤的孩子。
她早已不记得那次她们吃了什么或说了什么,却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在宋之遇眼中看见的焦急和疼惜。
许如期愣愣地看着她,看她眉间的皱褶,鼻尖星点的汗水,睫毛如风中蝶翼的颤动。
然后她抬起了头,眼瞳深邃,看不见底。
许如期很想问,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过去,到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什么。
但她张不开口。
怯懦夺走了她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宋之遇已放开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揽住,拥进怀里。
熟悉的气味将她笼罩。
淡淡的椰香是洗发水,带着点甜味的薰衣草是身体乳,还有夹杂着薄荷香气的烟草味是她常常抽的烟。
所有气味齐齐向她涌来,让她有些难以呼吸。
“阿期……”
她听见宋之遇在她耳边以气音念着,那声音仿佛伴随着呼吸,从她心中吐出来,又钻进自己的心里。
两人的呼吸交织,许如期除了面前这个人,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她的双手也不受控制般,轻轻地,抓住了她腰间的布料。
“阿期……”
宋之遇又念了一声,好像将她这个人也含在唇齿之间。
她每念一次,许如期都在心底答应一声。
她微微抬起头,说不清是在等待还是在索求。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如期”。
响亮,清脆,带着一点南方的腔调。
是夏阳。
许如期犹如从梦中惊醒,脑袋猛地向后,撞在隔板上。
“如期,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夏阳的声音逐渐靠近,许如期僵硬着,脸上血色尽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之遇牢牢盯着她,依旧向她的唇边凑近。
许如期侧过脸躲开。
宋之遇追上。
避无可避。
许如期从门下的缝隙看见夏阳的影子停住,听见隔间的门被敲响,夏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如期,你没事吧?”
她攥紧双手,又咬住了下唇,连眼睛也紧紧合上,如同等待最后的审判。
宋之遇停下了。
就在二人即将触碰到时,她停下了。
许如期感觉到脸颊上有什么东西一触即离,还未能意识到那是什么,宋之遇已经将她放开,对着门外说:“不是,你找错人了。”
“啊,抱歉!”夏阳急忙道歉,退后一步低低咕哝了声什么,快步离开。
许如期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肩颈都软化了。
宋之遇挑起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顺到耳后。
她在原地站了数秒,就在许如期以为她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只轻轻一笑,打开门走了出去。
许如期脱力一般,软软地靠在隔板上,闭上了双眼,听见她的脚步声渐远。
她的脑袋已是一团混沌,各种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全无头绪。
她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宋之遇能够表现地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怎么可以想出现就出现,轻易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许如期眼眶发热,喉咙像是含了一颗药,又苦又涩。
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在身上,尚未干燥的裙子传来阵阵凉意,直直传到心脏。
她攥紧双手,用力甩了甩脑袋,像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甩开。
走出空无一人的洗手间,会场的灯光已经暗下来,错落排列的圆桌边都坐满了人,远远地几乎分不清谁是谁,唯有舞台发着光。
年会正式开始了。
许如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如期!”
身侧,夏阳出现,手中抓着一条细长的黑色丝巾,满脸的焦急在看见许如期的那一刻化为怒意:“你跑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许如期歉疚地低头,想了想,只道:“见到了,一个以前的,朋友……”
夏阳只当她是被别人叫开。她知道许如期脾气好,很少拒绝别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动作利索地将丝巾披在许如期肩上,拉着她绕过一张张圆桌,来到属于她们的座位。
许如期一手将丝巾固定在胸前,微微缩起身体,眼角余光沿路扫去,没有发现宋之遇的身影。
甚至一直到年会结束,她都没有再看见她。
仿佛先前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宋之遇的幻影,是她的想象。
她静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分不清是放松还是失望。
回到住处,脱下八公分的细高跟鞋,换上软底的棉拖,疲惫感从脚后跟一路蔓延至头顶。
离大门稍近些的房间门打开,一个顶着粉色干发巾的姑娘探出头来,笑眯眯冲她摆手道:“小期期你终于回来了呀!”
这是和许如期合租这一套两居室的室友方思文,是个相当开朗的上海姑娘。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性格意外地投契,关系十分亲近。
许如期微笑点头回应,一边将羊毛大衣脱下。
方思文捧着个热气腾腾的大肚陶瓷杯靠在门边,眼尖地看见她身上的裙子有异,趿拉着拖鞋小碎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胸前那一块深色的污渍问:“你衣服怎么弄脏了?这种面料很难洗的诶。”
“不小心洒到了酒。”许如期道。
方思文一脸不信,坚持追问。
许如期无奈,才说是被同事撞到。
方思文皱了皱鼻子:“你就是平时太好脾气了,才会这么老被欺负。当时就该让她赔你衣服钱,或者负责拿去干洗。”
许如期摆手:“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白白跟她纠缠不清。再说,她的确是不小心,我也没当心。”
方思文不爽地哼了一声:“你不计较,人家只会当你软弱。”
许如期软软一笑,道:“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何必想那么多,还是自己过得顺心最重要嘛。”
方思文恨铁不成钢,却也不再多说,转而问她:“跟我说说你们的年会吧。怎么样?好玩吗?有没有请什么明星呀?有没有拍照片给我看看?”
“啊……”许如期愣了愣,努力回想,却只说出“会场布置得很好看,请了很多同行”,再具体一些的情形,竟说不出来。
她几乎整场都魂不守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通通没有注意。
只有宋之遇……
现在想起,她仍有些难以控制情绪。
方思文敏感地察觉到什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情绪不是很好的样子?”
许如期立刻回过神,轻笑道:“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这个笑只浮在脸上,淡淡的一层。
方思文一眼便能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她回想起刚刚认识许如期的时候,她就常常是这样一幅表情。
就好像一只蚌,明明被粗糙的砂砾折磨,却还要用柔软的肉一层层掩盖。
她放低了声音,问:“是不是,那个人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