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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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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梦。
在醒来之前,仿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场景。
人生一样短暂,人生一般漫长。
如同人生一样荒诞不经,经不起推敲的,胡乱编造的梦境。
对了,也如同生命一般枯燥、苦闷、让人嫉恨。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无聊的寻宝游戏。
拾起了什么,丢失了什么。
舍弃什么,保有什么。
曾经把珍贵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连同自身一起向着最深的海沟丢下去,也曾经没有理由地把无价值的事情放在最坚固的角落里珍藏着,时不时拿出来向自己炫耀。
是行为错乱还是最根本的判断标准有问题?那些是非,最终都模糊了意义。
原本的意识和人格灰飞烟灭,剩下的东西也只是暧昧的透明纯色。
是变成了什么吗?
是变成了什么吧。
『只是在最后,我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只是普通人类的现实。』
——从那一刻起,死去的她终于以非人的形式存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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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地狱’的现象?噗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这种半吊子程度是谁拿来搞笑的啊?以搞笑的程度来讲真是顶级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踏上大圣杯所在的山体,银发女子就因眼前的惨象而癫狂的笑了起来。
这与她曾经见过的地狱比起来,什么也算不上。
没有什么哀嚎着的生物体,没有在煎熬万物的火光,甚至没有一点声音或者超出生物耐受范围的温度下降。
既不是炼狱,更不是冰冷的底层。
就只是,没有生命存在了而已。
除了死寂的宁静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气的死寂,土地的死寂,流水的死寂。
生物死绝,,自然异化,除了永远的沉寂,没有任何生机存在的世界。
那景象,令她记起了某个末日。
但至少在那片大地上,类似人类的存在还存续着。但在这小小的山体范围里,却连那样的希望也不允许存在。
所以她笑了起来,并在这个时候,回想起了还在人类的壳子里做着梦时,自己想象中的死亡,正是眼前这样的景象。
即便血是温暖的,爆炸的火光是灼热的,人类灵魂的叫喊也是滚烫的,但死亡永远是一个温度。
不是灼伤的炎热,更不是刺骨的寒冷。
是什么也没有,是不存在的温度。
那曾是她最惧怕最终又习以为常的东西。
“——不过,已经够了。”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越发平静,她在没由来的回忆起那些事情之后,没有一颗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这种不存在的死寂,正是自己一直在渴求的东西。
再一次的,第一次的——
“——永远的,结束这一切吧。”她叹息着对自己说,回头看着同行人的脸上抹去了悲喜,知道短暂的再会意味着她将踏上的道路只会有自己一人。
就算刚刚还是被圣杯召唤出来的“本体”,仍然保有感情又如何?在这样的境况下,终究也只是执行清扫的工具,不实的幻影而已。
就像立于自己前方的金发少女,在银白的铠甲被染为黯色,发白的浅金发色衬得愈发异样的黯淡金色双眼里,即便还残留有什么痕迹,也不过是光影造成的错觉而已。
“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她转身微笑地对没有感情工具说着,明白“那个”不会有任何表示也绝对不会阻止自己。
“虽然之后我的记录都会被抹消,不过至少现在,想让在这里的这个你知道,和你一起出生之后的日子,对我来说都是很宝贵的——即使,那些事情会被从一开始抹去也没关系。”
——结果,这一定只是无聊的自我满足而已。
她这样自嘲着,边计算着用怎样的方法和速度才能从Saber的剑下逃开,继续往那里前进。
‘可以的话……希望有谁记得自己曾经存在过。’即使有这样的想法,她也一定深埋在心底了吧。
已经,没有必要考虑其它的事情了。
虽然只要看着那个金发少女堕落成的样子就会被悲伤笼罩,就算知道唯一的亲人将从一开始就不曾知晓自己的存在,她在这个时候,还是在心中滋生了隐秘的欣喜。
至少在这一刻,Saber放下了那无意义的执念,至少在此时,我可以相信士郎记得我。
那样一丁点的喜悦就令她感到了小小的满足。
虽然一直认为自己的心中开了一个很大的空洞,但她现在才发觉到,至少对于她自身来说,那空洞是很容易被填满的。
那一定是因为,自己是个乏味的人吧?
明明是小小的喜悦,不起眼的平凡幸福就能满足的渺小人生,为什么却总是得不到安宁呢?
是因为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吗?是因为自己无法偿还的罪愆苦涩而沉重吗?还是说——
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任何程度的幸福,只是希冀着什么样的惩罚降在自己身上,所以一味的自虐呢?
结果,她一直是个活在过去的人,虽然她的过去里什么都不存在。
不过至少这一次,她决定从过去逃开,如同从现在的Saber面前逃开一样。
而在银发女子有所动作的同时,Saber的剑也的确如她所料带着比钢铁般的意志斩了过来,奇怪的是,那之中虽没有杀意,阻拦的意味却比Assassin预计的要多。
——咔嚓——
被剑的侧面打飞,脊柱撞倒了脆弱的枯木,她看着表情里没有一丝迷惑的金发少女,发现那眼中甚至还有着一丝一如既往的清澈。
“——Saber?”不确定的叫出少女的名字来,虽然知道她在这种状况下极可能保有意识,却也因此更猜不透她如此决意的阻拦究竟为了什么。
“与命令无关,我守在此处只是因为——不能让卫宫咲夜消失。仅此而已。”回答的声音,虽然冰冷,但还是有着属于金发少女的透彻。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
“对了,你一直都是,以这样的守护姿态站在那里的。”Assassin怀念的笑着,于此同时在全身游走着魔力,是于此时将Saber判定为完全的障碍,决定全力排除,还是继续寻找空隙脱离,对于Saber来说,应对方式都只有迎击而已。
“如果执意继续前进的话,就死在这里吧。”金发少女看着Assassin,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即使剑被染成了黑炭一般,即使覆盖在身上的黯色已经深入灵核,完全扭转了她的样子,但只有守护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
——嗒——
可是银发女子还是踢着地面,跑了起来。
虽然只要灵体化就可以快速移动,但面对可以借助黑泥移动到这个范围内任何地方的Saber,这样做法而会成为劣势,所以她只是高速的移动着,试着摆脱掉已经失去移动速度优势的Saber。
在Assassin身后,漆黑的圣剑开始燃烧。
“啧,麻烦了。”瞥到身后的光景,Assassin忍不住咂舌。
虽然躲开那轨迹并非不可能,但只要被擦到一点,以这个身体的回复速度,恐怕就赶不上了吧——
那么至少,要让Archer赶到那里。
虽然只靠Archer,阻止这个城镇被完全毁掉或者更进一步的事态发展并非不可能,但那样的话,完全抹去的可能性就……
——啪——
狠踩着折掉的树干改变自己的方向,向身后看的时候,她却发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士郎?”
她瞪大眼睛看着红衣骑士,思考者种种可能性,却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到那个源头去消灭已经诞生的“那东西”。
“说过了要守护的吧……”红衣骑士背对着她,没有回头,虽然声音里听不出感情,但压低了的音调还是把某种东西传达给了Assassin,“所以至少在你想做什么的时候……我会有个哥哥的样子,即使知道你要做的是那样的傻事……”不知为什么,那声音中有苦涩的意味。
然后他真的笑了。
“不过你放心吧,因为那里是停滞的,所以我不可能忘记你。”
知道他并没有回头,Assassin也转过身。
“啊……我们真的是一模一样的笨蛋。”
她这样笑着,向着终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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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立在那里,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到达曾经有溪流出水的入口时,要不是因为动态视力还不错,我几乎以为杵在那里的是一尊石像。
“噗——这是什么造型,望夫石吗?”原本这种时候应该来一段什么严肃的对话,身为正义使者的我也应该义正言辞的把小鬼教训一顿之后再轰杀至渣什么的,可是在这个意外的地方看到这种东西出现,我果然还是条件反射的吐了槽。
并且恶劣的自顾自接了下去。
“不过我想,不会来了吧?以你的爱好和优先级排列来看,一定是第一个就咔嚓咔嚓咯吱咯吱咕噜咕噜地咽下去,现在已经消化的渣都不剩了吧?”虽然挑衅并非明智的行为,但我还是用自己都觉险恶的语气继续着。
是被杀死然后吞下去了吧?那个自大的男人?
说起来,随随便便接近这种怪物,不管自认是怎样的人,这样的,不就是注定的结局吗?
——结果还是什么也阻止不了,真是无聊至极。
不过在“这个”诞生之前,我做了梦。
——温柔的,不实梦境。
世界的边缘,巨大的蛇在现实与妄想的间隙中,沉溺于虚幻的摇篮曲之中。
之后,做梦的人醒了过来,想要冲破界限,以其它的形态诞生于这里。
如果某个人没有放弃,这样的情形是不会发生的吧?
——明明有那么多人帮忙,结果白痴小鬼还是溺死在那种幻想里了吗?真是没用。
“嗯,有十万人的分量,所以很饱,不过现在也消化完毕了。”那个东西很开心的咧嘴笑着,爬在身上的诅咒开始浮现特定纹路的样子映着颜色加深的皮肤和金色眼睛的样子,渐渐熟悉的令我作呕起来。
啊啊,现在回想起来,被粉碎手脚也好,被挖出眼睛也好,被拔出舌头也好,被痛苦和诅咒淹没,洗涤成纯粹样子之类的事情,其实都很有趣味不是吗?
想到这里,我也用同样的表情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即便是我,也只剩下一种感情充斥在心中而已。
啊啊,没有压抑的必要与理由。
反正我啊,只要忠于自己的欲望就好了。
——杀掉。
——这种看着不顺眼的东西杀掉就好了。
绝对要杀。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要杀。
——哈,我本来就只是执行杀戮的而已。
本性吗?
兴趣吗?
偏好吗?
反正不是因为无法忍受与自身等同存在的人类理由就是了。
与其说习惯复数的自己,不如说因为是早已抹消的东西,所以想要从其它东西里面区别开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是的不实在感,如果忍受不了那个,一定只是曾经生存的记忆和生物本能过多的残存下来而已。
那种事情,果然一开始就应该舍弃的吧?
希望也好,绝望也罢,穷极尽头之后都不过是同样的错觉。
可是,却怀抱着既渴求一死,又希冀生存的矛盾,就那样没有自我,无悲无喜,在那样的虚无中……痛苦长久的残留下来,持续到永远的诅咒就那样仅仅存在着。
然后化归于无,在什么也没有的地狱里……做着记不清轮廓的梦境。
那样的东西,就算被生下来,也诞生不了什么,获得不了什么。
“——已经够了,”不存在和存在,都已经忍受得足够了,“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要杀掉就好了。”我这样说着,虽然想要稍微克制,但嘴角还是快咧到耳根去了。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突然感觉很开心呢,对了,就同那种想把眼前的东西大卸八块之后细细切成肉片再高举双手原地转圈的兴奋很相似呢。
“诶?不管怎么样都要杀吗?”结果那个东西的回应只是歪着头,天真的看着我。
“嗯。”我现在心情不错,回答你也没什么问题。
“我哭着求你也杀吗?”
“……就算你扯奇怪的捏他也杀。”
“哎呀……那就没办法了。”
“开玩笑都蒙混不过去的话……”那个东西纯真的笑着,还不好意思的摸着脑后的头发。
“那我就只能不开心的杀了你再不开心的粉碎掉了,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抵抗我的方法哦?”
右臂在瞬间被拉往地面,并非任何外力驱使,而是同源物质相吸引,就这样想要拖着我向泥潭深处陷落。
虽然从右手臂开始,有如虫钻入身体蠕动的恶心感觉慢慢变强,现在的外形也正在崩落,但对能把这个东西杀死的自信,还是没有任何消减。
“……哼哼哼哼,太天真了……”我低声笑了起来,在右边大半个身体渐渐被覆盖上的同时,举起了左手。
“——你忘记了吗?我们,本来就是这种东西——”
——噗——
复数的剑刺入人体的声音。
“——啊,真奇怪,这种空壳,竟然还保持着人类的结构。”看着那个空壳被我投影出的赝品刺穿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至少达成了某项承诺。
那个粘土人偶倒下来,脸上的似乎有了一点人类的样子。
“空壳什么的很过分啊……我可是拼了命才跑出来的——喂,我可还没杀够呢——”
“可我不是说过——已经够了吗?”
——噗嗤——
不愿听奇怪的东西无聊的废话,我又补上了一批伪物,看到那东西完全沉寂之后,任凭那股力量将自己拉了下去。
去死好了。
嗯,希望最好死的干干净净。
都是你的错。
嗯嗯,一直以来都是。
有罪的,不该存在的,彻底消失什么的最好了。
放心吧放心了,奇怪的异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自己,马上就能被抹消了。
在调色板上搅拌着,咕噜咕噜粘粘乎乎的融合着的东西,大概曾经是自我吧?不过那种东西,一开始就区分不出来,早已丢失了判断能力。
混沌,早已空无一物的感觉。
啊,这真的是——
“——十分怀念呢。”
——嗒——
再次被分离出来之后,我的脚踏上了大空洞的底端。
“唉,不明白吗?想象不出来吗?奇怪,我也能在那种东西里移动不是利索当然的事情吗?”看着刚刚失去了依附物的那个东西,在回归本体之后,才想到要从这里爬出去的样子,我愈发觉得好笑。
“什么呀,果然还是没办法成为人类的样子——哎呀,不过所谓恶魔就是这样的东西呢。”
想伸出手指点,却察觉到自己的样子已经完全变化了。
身上爬满的纹身是早已忘记熟悉的形状,令人回想起某个人的故乡,尽是擅长奇怪咒术的地方,颜色也像是转换了人种一样……哎呀,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早就不是人类了,以前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和我没什么关系呢。
看着那东西近似人形却远未达到,但又令人怀念的异形样子,我一边觉得这个体积和未成型之前比起来真是小得不可思议,一边盯住那个没有眼睑却在褐色表皮和暴露血管的包围下,还在咕噜咕噜转动,好像在瞪着我的独眼。
“什么啊?你啊,真以为我顺从间桐臟砚的意愿留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对大空洞做什么手脚吗?”
——轰隆——
进入这里时就被启动的术式开始起作用,不但束缚着自己所在的空间,并且也在破坏着这存续了几百年的奇迹。
“……说实话,稍微有点不舍呢。”
这样自语着,我走到那东西旁边,看着祂被某人削弱了的样子,感叹着小鬼真是做了多余事情的同时,向着空洞的祭坛中央张开双臂:
“——我回来了——啊,虽然没有人会对我说‘欢迎回来’就是了。”
天幕崩落,在近似荒原的地面上,渐渐有岩石的废墟堆积起来。
不过在大圣杯完全破坏之后,这里的东西跑出去,也足够把整个冬木毁掉的吧?
不过,那种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保护?甚至拯救什么?
那根本不是我能办到的事。
张开的双臂间,能感受到巨大的术式在一点点崩毁着。
说起来,其实我就只是填充在这里面的空白而已。
错误的,丑陋的,只存在痛苦的,只存在诅咒的,只存在恶的,一片空白。
无意义的错误。
但还是举起了剑。
没有寻找到意义,从未渴求的答案。
和自我的存在没有关系。
“——结束,仅此而已。”
漆黑的黯色奔走,如同光流一般席卷空气。
——还有留恋吗?希望谁的人生继续下去吗?不想要,听到谁,再次呼唤自己的名字吗?
啊,对了,那是谁呢?
有着春天的颜色和相配的名字——
但是那一定,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存在被抹消了,因为已经什么都不可能剩下了。
无色的空白。
所有的东西都调和在一起,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存在,如同“我”不曾存在过一般。
“投影,开始——”黑色的火焰在手中燃烧着,失却了温度。
“我”消失的话,一切一定都能回到正确的位置。
即使相对的“错误”现在根本不存在,那样的结果也一定是幸福的吧?
因为在哪里,梦到过那样的景象。
阳光下被完成的那副拼图,平凡而美丽的令人嫉妒,可我一定还是——
不管理由是否存在,都一定——
希冀着能够完成吧。
祭坛,异形之物被漆黑的光芒吞没,连同立足之处开始坍塌。
声音远去,影像消失。
但还是固执地抬头看着伪造天幕上的繁星陨落。
视觉感应切断,残留下来的不过是幻觉。
魔力编织的□□消失,原本就并非实在的灵魂消散。
但什么也不存在的这里,还是被喜悦充满着。
在这片透明里,欣喜在蔓延着。
——完成了——
——在这里的这个存在,曾经是自我的东西渐渐消去了。
只是最后——
在岩石落下的缝隙间,窥视到的天空——
——是如此的澄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