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利夏尔

34、第三十四章

　　辉的手稿第三十四部分
　　我在江雪兄弟走后就意识到我必须找三日月解释清楚那条手链的事情。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同他打招呼。他看向我，眼瞳之中那一抹月光的斑痕在亮了一瞬之后又逐渐黯淡下去。
　　“哦，宗三左文字不会继续伤害您了。”他说。
　　这句平静的话像是将我的心脏一把攥住，他会原谅我吗？他的声音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生机，可现在像是被霜打过的树叶一样微弱无力了，让他背负着这样尖锐的痛苦的人不是别人呀。这种永远说不出来的，仿佛被盐碱水覆盖过的荒地一样的声息，让我感到十分难过。
　　“也许您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缓步走过来，对我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将手放在裤袋里，仿佛是不让我拉他的手，我知道他的意图，可我依然将他的手拽了出来。他戴了一双灰色的手套。
　　“我要回去睡觉了。”他疲惫地说。
　　“对不起。”我说。
　　现在我倒是想问他那一身衣服是怎样来的，虽然我的灵力并不强，但我还是能感觉到那身衣服上面有着强大的灵力环绕流动——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也不是时之政府能够配发下来的东西呀。
　　“唔？你在说衣服吗？的确是时之政府给的东西。”他看出了我的意图，回答道，“很好的衣服，不是吗？比起我那些战斗服而言，轻便多了，仅凭穿上它不用任何人帮忙这一点，它就很好。”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时之政府配发过这样的东西，也许是什么对付堕神的诅咒类的物品也未可知。他任我拉着他的手，直到察觉到我的指尖在收紧，他才说：“它不是诅咒用的东西……因为堕神就是咒文本身，人类的任何咒语，法术，灵力护符，在堕神面前都会失效。”
　　但是我现在真的想要诅咒宗三左文字一句。要知道，这家伙可是不怀好意，对我而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的，可是我想要报复他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我一时感到千头万绪，心神混乱，他将手搭在我身上。
　　“请您帮我一下，扶我下楼吧。”他轻轻地对我说，一如既往地无奈，“走路时间长了，腿酸了。”
　　我扶住他，但他还是没有放心地将整个身体倚过来，我隔着手套还能感到他手上灼烧到吓人的温度。他的身体不停地寒战，走楼梯的时候仅仅是注意不掉下去就已经很勉强了。见他这个样子，堕神们仿佛也识趣地不来打扰，陆奥守吉行和狮子王一探头就走了。
　　“您放心。“他说，“我已经习惯这个样子了，我们每个人都有点blue devils，嗯，忧郁，是这个词语吧？”
　　“哎呀，”我说，“您不要再胡说了，好吗？我想这不是忧郁。“
　　“一样的。“他说，“请原谅我，任性是我们付丧神的一种特质，因为我们比较弱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人类就拥有坚强的性格，情绪往往会非常平稳。所以……人类若是被惊吓了，很少有得病甚至吓死的。”
　　“也不一定，”我说，“人是可以被吓死的。”
　　“是啊，是啊。”他说，“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我就见过，可是，战场上千军万马，只有寥寥可数地被吓死的人，那是因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人类是不容易受惊吓的生物吗？若是像豚鼠一样，一受惊吓就死去，那么人类也不至于占领地球，甚至要向宇宙进军了。”
　　我扶着他往他的房间走，但是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停住了。
　　“我的房间里有个不速之客，这可不是我乐意闻到的。”他说。
　　“老鼠吗？”
　　“我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那种味道的老鼠。”
　　他示意我藏起来，自己咳嗽着走过去，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见他的被子很明显地鼓起一个人形的轮廓，很大，从体型看应该是打刀，太刀一类的东西。从被子与褥子的空隙之间我可以看到水一样淌在地上的墨灰色的头发。
　　“是……”
　　“数珠丸殿？”
　　他微微有些诧异地用刀身挑起被子，我明白他只要手腕一转，就可以将被子扔到那个人的脸上去，可是他没有。
　　又瘦又长，像一根竹竿的数珠丸打了个哈欠，从被窝里钻出来。
　　“不欢迎吗？”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运动服，闭着眼睛说。
　　“您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今天下雨，想要找一个温暖的地方睡觉。”他撅着嘴唇说，“你这里不错。”
　　三日月就后退一步，双手环住做一个防御的姿势，脸色因为虚弱而变得煞白：“我可不像您那样无所顾虑，我今天在发烧，很累了，难道您不能将被褥还给我吗？”
　　“是啊，是啊。”数珠丸挪揄地说，“您真是太能烧了，烧了四分钟，将被子烧出了四个大洞。您跑到外面去，不会是想要用体温将云层烤化吧？”
　　“哈，您说什么我都不在乎，请您将您正在使用的寝具还给在下。”
　　他说着，突然心力交瘁地坐下来，接着又躺在地上，数珠丸爬过去，将半闭着眼的他拖进了被子。之后喘了口气，又抬起头，注意到了我。
　　“哦，主上。”他说，“佛祖保佑，您也过来吧，三日月的被子宽得很。”
　　我放心地过去了。
　　我为什么会放心呢？因为数珠丸并不是那种道貌岸然的和尚呀。三日月那个样子若是能做什么的话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我问你。”数珠丸将手搭在三日月肩膀上，环着他，说，“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
　　“乱讲，你向江雪告宗三的状，但在此之前呢？”
　　“在此之前？”
　　“以宗三的心思，他只顾哀怨可是想不出其他的东西。这条手链一直由小乌丸拿着，小乌丸又和你打过一架。在今天呢，清光兴高采烈地说终于可以不用掏钱养个野爹了，然后……小乌丸的本体在哪儿？”
　　“既然您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三日月闭着眼睛回答道。
　　“佛祖命令我拷问你，想必你知道自己是修魔的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比一般人敏感吧？”他抱住他，说，“现在您的肋骨可是在我的手下，不想被折磨的话就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哦。”他慷慨地说，“您尽管捉弄我，我是不会对您说这件事的详细过程的。”
　　数珠丸叹了口气，侧躺过来，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他就用手肘撞了一下数珠丸：
　　“数珠丸殿，我并不喜欢这样。“
　　“谁让你做了一个不孝之子？”
　　三日月闭着眼睛笑了：
　　“又不是我乐意的，如果他有一群漂亮女儿，我倒是很乐意称呼他为父亲。可惜他没有女儿。我可不想要仔细地说这件事，小狐丸也快回来了。我要快些好起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出战赚钱，我有些过意不去。”
　　“嗯。”
　　“真怀念摆在刀架上的日子，那时候可以游手好闲地有饭吃。”
　　“嗯。”
　　虽说三日月首先说要睡觉，可是他实际上是睡不熟的，我知道发高烧的滋味：全身发冷，发热，疲惫，可是依然会因为关节和肌肉的剧痛而无法入睡。过了片刻，数珠丸轻轻地将他的衣服脱下去，之后也将自己的衣服脱掉，四肢紧紧地圈住他：
　　“好了一点吧？”
　　“我有些不安心，为什么你也要将衣服脱掉？只脱我的衣服难道不可以吗？”他皱着眉说。
　　“皮肤接触可以让灵力互通，这样你至少能好得快一点。”他说，“付丧神的病又不传染。”
　　于是我也将外衣脱掉，爬到三日月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温的缘故，他身上有一种特别好闻的幽香，让人感觉到处都是飘动的幻象。
　　“你可小心。“数珠丸对我说，“他身上的香味是魔障，灵力弱的生物闻到之后就会入魔，他说什么都会答应。”
　　“你不怕？”我问。
　　“我信佛，不怕。”
　　“请您放心，即便是我的魔障无法控制，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当着我的面吃掉他在极化时候给审神者写的手纸和行李的。”三日月迷迷糊糊地用汉语说。
　　“佛祖啊，这么说来，他早就想干这种事，真是……变态。”数珠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