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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 ...


  •   十八

      毒气暂解,小医仙答应了第二日带路去西南林地,回房时她路过医疗室,屋内烛光未灭,伤员们告诉她鲫鱼粥十分美味。替她解围的佣兵一口气喝了三碗,正被同伴取笑,此时恼羞地到处捂人嘴。小医仙含笑看他们打闹,病房里的痛楚与死气被一扫而光,那锅热乎乎的鲫鱼粥仿佛将鲜活的生命重新注入了佣兵们的心脏。

      小医仙回到卧房睡下,小蛇蜷缩在她的袖子里。月亮的寒霜照进屋内,她借着如雪的月光注视着熟睡的小蛇,朦胧中她想,她同大家说了真相,没人因为厄难毒体恐惧她。积压的心惊胆战消失了,久违的温暖像母亲的毯子,将她冻僵的心包裹,将她痛楚的眼覆盖。

      而就在下一刻,那毛毯渗出鲜血,鲜血越渗越多,几乎将她淹没,西南林地的那日重现眼前,无边魔兽蜂拥而上,佣兵血淋淋的四肢掉落满地,同旧日村庄的场景重叠在一起。“释放我吧,”厄难毒体说,在她的骨髓里嘶叫。“释放我,你就能杀死这些怪物。”厄难毒体诱骗着,而紫衫少女不作理会,她一甩袖袍,射出几枚毒针,替佣兵挡下魔兽。“释放我吧,”她的发丝黏在脖颈,全身力气已经透支,而骨头还在发出声音,里面的毒气蠢蠢欲动。紫衫医女在咆哮兽吼中昏过去,清醒时已被佣兵背回了青山镇。她逃出了兽潮,逃出了林地,那无尽地狱却仍驻扎在她的心中。

      无尽地狱里,鲜血铺天盖地涌来,灌溉进她的口鼻。厄难毒体从背后拥抱着她,姿势亲密又悚然,甜蜜的声音在她耳边哄骗,“你无法控制我,不敢释放我,你身边的人都会死去……”拥抱她的白骨越来越多,从母亲的残肢到亲邻的骸骨,从友人的尸躯再到佣兵的断臂。她就像掉进冥河的软木塞,嗓子被血水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即将淹没之时,一截冰凉的蛇尾裹住她的手腕,骤地将她拽出血水。那蟒蛇鳞光七彩,宛如长虹,将这片血骸地狱照得通明。白骨攀爬在她身上,想抓着通天巨蟒的蛇身爬出地狱。但它们太沉太重,将蛇尾抓得摇摇欲坠,将她的手腕掰得生生脱节。

      随后,那弯曲的蛇尾一松,她便同背后无数白骨一起,被浓稠的黑血彻底吞没了。

      -
      纳兰嫣然推开门,初春的夜冒着寒气,银白月光倾洒在佣兵广场,将冰冷刀戟刷上一层薄雪。奔波数日,本该无比困倦,她却难以入睡。破碎梦境浮现在脑海,指尖犹能碰到那点梅印。
      风云变幻间,光阴溯流时,她看到了云韵的身影。是过分思念带来的幻觉吗,是师傅回来了吗?她在记忆中追寻着,却无法得到答案,时间无情奔涌着,已经将她冲上了新的岸头。

      纳兰嫣然走到佣兵广场,朝擂台看去,却见上面站了一人,衣带飘动在空中,天上明珠为之垂落一帘轻纱。
      云韵站在高台上,见了她,也颇为惊讶,“前辈还没睡吗?”
      “我睡不着。”纳兰嫣然回答,委屈又高兴,“你还没睡,是有什么心事吗?”

      云韵摇头,又点头。宽广的高台布满刀剑的伤痕,夜晚的佣兵广场格外安静,连风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年轻斗宗走上擂台,到月亮的一侧,对她说。
      “坐这吧,这里看得清月亮。”

      云韵在纳兰嫣然身旁坐下,注视着天上明月,半晌,她轻声说:“我在想幽兰村的事。我的记忆好像被利刃斩断,五岁前的过往都消失在了白雾中,我想不起镇口老伯,甚至都想不起自己父母了……那老伯喊我小芝,我隐约记得,小时候也有人这么喊我,但再往下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纳兰嫣然注视着她,宽慰道,“或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在这陪你,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想起来。你看,你想起了村庄叫幽兰村,还想起了小时候有人喊你小芝,已经有两个很好的收获了。”
      云韵回望着她,心中一松,轻快了许多。突然,她愣了下,“说起来,有件事瞒了前辈许久,实在抱歉,我真名云韵,其实是云岚宗宗主云山的弟子。”

      纳兰嫣然忍住笑意,装出刚知道的样子,“无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是一直也没追问我吗?说不准你选云芝当化名,是潜意识还记得小时候的名字。”

      云韵怔了下,随后笑出声来,“多谢。”她眼中的盈盈笑意好像皎洁月光。“说起来,云韵是宗主给我起的名字。‘云’是云岚宗的姓氏,‘韵’是宗主希望我继承云氏传承,宗主收我为徒后,便带我离开了幽兰村。”

      说到这,她像是回忆起什么,轻声说:“当时我在山上采药,宗主见了我,说我斗气属风,适合云岚宗的功法。又给了我一把剑,叫我练给他看。我挥完剑,他说我通明无心,有仙渺剑的慧根,问我要不要当他的亲传弟子。”

      “我答应了吗?我好像说……要同阿婆告别。”云韵的双眼微微睁大,“我还有阿婆吗,阿婆叫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父母死后,我就一直寄住各家,后面……好像有段时间住在阿婆那。”

      云韵怔在原地,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纳兰嫣然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心里被柔软的情感涨满了,那情感好像猫咪的爪垫,亲昵地踩着她的心脏。年轻斗宗安抚地覆上她的手背,像云韵昔日无数次为她做的那样。

      “我记不得阿婆的名字了……”云韵低声说:“为什么我心里难过又思念呢?”她像被突然涌出的情绪吓着了。云山教她仙渺剑,剑意最重要是无心。她向来风轻云淡,不曾在心里搁过任何事物,愤怒扰不乱她,悲伤触不到她,恐惧击不倒她。她已经许久未曾尝过这样的滋味了。

      “等兽潮解决,”纳兰嫣然看着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我们回茵谷镇问老伯吧。”
      云韵神色犹豫,她抬眼看向纳兰嫣然,“我没在茵谷镇看到阿婆……我这些年从没回过幽兰村……要是……是不是……阿婆已经不在了?”

      “即使阿婆不在了,她的爱也还一直在。”纳兰嫣然轻声说:“即使逝者不在了,生者的思念也还一直在。”

      “云韵。”年轻斗宗说,直呼师傅全名时,她尚未发现自己心里多出了一份怎样的情感,“我陪你一起去把记忆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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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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