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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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那天
如果不谈切原那次乘错站误打误撞闯进青学并大闹网球部的乌龙事件的话，他第一次仔仔细细近距离看清手冢，还是在那场后来被奉为经典的双部长顶上对决。而对他来说，不管之后目睹甚至经历了多少场鲜血淋漓科幻离奇风云为之变色的比赛，这场比赛对他的意义，仍旧是无法超越的。
首先，这两个人长的都算赏心悦目，当然啦，和自家部长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说－－他固执而无意义的添上一句－－但是各自都有不大不小的缺陷来着。比如说，冰帝的那位大爷，拜托请把眼睛往下挪一点位置，它的正确位置应该不在头顶上吧……至于手冢本人，切原沮丧的发现，不管他怎样几乎把F5按烂了拼命刷新，他脸上的神色仍旧是那副“你没有权限访问”的令人泄气模样。
但事实上这些牢骚，也仅仅止于开场的那一小会。
在之后的比赛过程中，切原除了简单的应答，都保持着反常的沉默。碧绿的猫眼一霎不霎的盯着球场。柳中途略微担心的观察了他好一会，他发现该同学紧紧皱着眉头，他那样全神贯注，以至于毫不察觉有人在注意他。一种接一种的表情在他脸上流露出来，就好像一张张在显影液中渐渐现形的照片。
看完比赛回程的路上，切原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发表一通叽叽咕咕的感想顺带自吹自擂一番，他吱唔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呃，那个……手冢学长，真是好遗憾啊。”
负责送他回家的真田若有所思的瞄他一眼，没吭声。
于是切原不甘心的把这句话搜肚刮肠用不同的形容词来来回回形容了好几遍，真田从头到尾却只回应了他一句话，但这已经足够。
他说：“我没时间可怜弱者，更没功夫去同情强者。”
切原回到家里，把PS2翻出来，可插上电视机，摆弄没几分钟的手柄就想收手；理了理乱得和他头发不分上下的书包，掏出一张不合格的英语考卷，他愣愣的盯着那血淋淋的分数好一会。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袋里乱窜，搅得他心神不宁的。
稳稳情绪，切原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又退回了原点？好像……是从那个病房外的下午开始吧。他还记得自己提出暂停英语补习后大家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后是真田没有什么力道的劝阻，结果自己跟个黑猩猩似的把胸口捶得咚咚响说你们都别小看我啊没有你们我也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说……最后是众人慢慢沉默下来的眼神，和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凉空气……
大概英语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不能企及的死角，要痛苦的仰望。没有了众人的督促和帮助，他的英语成绩就此一落千丈，以往的那点成果，如同雪花见了太阳般的，渐渐消融干净了。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烦躁。他把卷子揉成一团撒地上，蹬掉拖鞋，往榻榻米上一倒。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刚喝下去的味噌汤哗啦哗啦的。
一不留神，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手冢那张“找不到服务器”般的紧绷脸色，捂着肩膀叫队友别过来时忍痛又坚定的眼神，这就是青学的部长么……还有冰帝的部长飞扬的眉目，最后拉起手冢的手向全场告白时坦荡荡的笑容，那就是冰帝的部长么……
那自己家的部长呢？
……
……
唉，这可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
本来在切原的概念中，部长只是个虚无抽象的概念，尽管他会成为立海下一届的部长已然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他最大的感想也不过是“听起来真威风啊。”
部长的责任原来是这么沉重，他想，为了胜利，可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那该有多疼啊……如果是幸村部长的话，他一定也会不假思索的这么选择吧，那自己呢？他扪心自问，刹那间茫然了，毕竟除了网球，自己还有好多好玩的事情想做，还有好多不可思议的梦想想要实现，还有好多烦恼都累积在哪里等着解决，就比如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那张不及格试卷的签名该怎么办呢……
生平第一次，切原失眠到天亮。
关东大赛以后，网球部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迷，但这都比不上那天他们去向幸村汇报时，幸村的态度带给切原的震撼。
幸村说你们都给我出去；幸村说暂时别让我听到网球这个词；幸村说你们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切原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失态的幸村。在他的脑海中，幸村好像从来都只是那个在艳阳下似笑非笑俯视着他的胜者，神采飞扬。而他在那样的光耀下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只有那慢慢关上的门，夹断了他的一切视线。
切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第二次失眠，他回想着幸村在病床上捏得死紧的拳头，他懊恼，如果自己能再强一点，比赛或许就不是这个结果了；他不甘，青学那个小矮子--虽然自己也不高啦，拽什么拽，要是部长在就好了；他担心，部长的手术会成功吧，复健会顺利吗……
比起比赛刚结束时自己的失魂落魄，切原此时却是真真正正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像是一只无情的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困难。
大家……也是这么痛苦吗？
走到医院花园的入口时，幸村纤细而挺直的背影就映入眼帘，切原还在犹豫，走三步退一步，他始终还是鼓不起勇气面对这个陌生的幸村，或许还是交给真田学长比较好？真田对幸村的好那是有目共睹的。按照仁王的话来说就是：“喂，我说，是不是幸村的姐姐给真田下了“真田君，要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噢！”之类魔女的诅咒啊……”
如果是真田学长的话，肯定可以让幸村学长回到平时的那个他吧，但是切原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连呼口气都会牵动神经般的抽痛。
“部长，我来看你了。”
“……”
“部长，对不起，我们输了……”
“……”
“部长你别不说话啊，部长你打我好了！”
“说什么傻话呢？”幸村终于转过身来，“你以为自己在演八点档吗？”
虽然刚开口就被驳回了，但是好歹幸村不再沉默地背对着他，切原反而得到了鼓励。他怯怯的走过去，抓住了幸村的手，“部长，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拿全国冠军！”
幸村的手白皙修长，看上去柔若无骨，但是切原知道，这双手上有着不亚于他的薄薄老茧，他已数不清有多少次臣服在这双手的主人举重若轻的一次次挥拍下，它曾带给他们无数次胜利。
幸村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昨天，我也对你们说了过分的话……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
“这不是幸村学长的错！”切原急忙说道，“如果学长在，我们绝对不会输的！”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不过切原也早已适应此刻半明半暗的景色。他看到柔澈的晚霞温情脉脉地在幸村光洁的脸上流淌，滑下去，到领口露出的一小截白腻的脖颈，到线条清晰的锁骨，光与影一起摇曳着，他什么都没说，却仿佛说尽了一切。
“嗯。”
得到肯定的回应，切原松了口气，忽然，他注意到草丛边低空飞行的萤火虫，时隐时现，若有若无，他用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有。萤火虫很好看，不过学长的眼睛更好看。他这样想着，便难得文艺了一小下：“幸村学长，你看，这些萤火虫好像小天使啊～”
“噢，是啊－－”他的回答让切原绽放出了半个笑容，可仅仅是半个，因为他接下来的后半句话彻底粉碎掉了切原同学刚刚萌发出的纯情少男心：“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光环长PP上的小天使。”
………切原此刻的感受就好像被刚幸村拎起来捋了两把毛，正想舒舒服服抱大腿，又被他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于是他很不高兴的蹲下来拔杂草出气，打定主意不管待会幸村说什么都要装模作样驳斥一下，可他等了半天，幸村都没有再出声，只有柔缓的声声水滴，好像偷偷溜走的时间般，富有节奏感的滴答作响。他沉不住气了，他抬头，然后他愣住了。微凉夜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幸村笑了，那个笑容不但令他眼前一亮，更是回想起来连视网膜都会再次温暖的柔光，太美了。后来切原从仁王那里听来了一个词叫“萌”，他觉得这个笑容绝对是可以把他萌死了然后又萌活过来的级别。时不时在他脑海变换着角度重复放映着。
“部长，你不生气啦？”
“……赤也，谢谢你。”
“部长，手术一定会成功的！我们可以再在一起打球了！”
“会的。”
“部长，我的英语也会及格的！”
“……呵呵。”
5.Magic English
就好像长大之后听家人讲起自己小时候做的事会总觉得“喂喂开玩笑吧这傻瓜真的是我？！”一样，一旦振作起来，回忆自己萎靡期的行为就会情不自禁感到“一直45度仰望天空难道不会扭到脖子吗？给我打起精神来！”所以既然地球还照样在转，那么网球还是照样要打，日子也照样得过。
全国大赛过后，三年级的前辈逐渐开始减少部活，准备毕业考试，渐渐隐退了。
切原一天比一天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和这群人一起相处，一起打球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那天真田召集正选去他家聚会时，切原并没有像往常那么生龙活虎，反而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那一头海带也不似平时那么活蹦乱跳，怏怏的耷拉在耳旁。
桑原摸摸他的脑袋，“我们的准部长怎么啦？”
“才不想当什么部长……”他低声嘟囔道。
“……”桑原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翠绿绿的挂饰，充满异族风情，还画着切原看不懂的鬼画符。
“赤也，这个送给你。”桑原把挂饰套在切原手上，“这是我祖母送我的护身符，以后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陪你了，希望这个能给你带来好运。”
“桑原学长……” 切原突然语塞了。
“说到这个，赤也我也有东西给你。”柳生从制服口袋胸前掏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怀表，“这是我祖父送我的。”
“这我怎么好意思啊！”切原有些慌，柳生的态度却很坚决，“赤也，当了部长就再也不能迟到了。”
切原还没来得及继续推辞，丸井也不甘示弱，“哈？今天是圣诞节提前了吗？那赤也，这个我本来打算做好了送我弟弟的。”
是个惟妙惟肖的擎天柱模型--你送仁王学长或许更合适吧，切原还没来得及吐槽，丸井就别过头去，一脸壮士断腕的悲壮神情。看来这家伙的弟控属性也是越发明显了。
“唔……这倒是超出我的情报范围外了。”柳沉吟着，“不过我确实是打算把现在立海大2年级以下的正选资料都给你一份，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喂喂……你们是在干嘛？怎么感觉好像赤也今天要嫁人了，我们在办嫁妆一样？”仁王搂过切原的肩膀，“赤也，我没啥好给你的，我们只是去上高中，又不是世界末日。以后也常来我家玩哟。”
“好啊好啊！”切原忙不迭的点头。
一直没开口的幸村对着沉浸在妄想中的切原说，“赤也，我那幅画，就给你吧。”
傻乐中的切原一下子清醒了。他的心情很复杂。就像翻滚的番茄汤，混杂着酸涩与甜美的鲜红。
那幅画的内容很简单，夕阳下花丛中的少年。霞光透着少年琉璃般的眼睛，竟像晕染着泪光。萤火虫微光闪烁，而他全心全意地看着你，那么纯粹，一圈一圈的真诚从眼神中荡漾开来。这幅画在立海大美术节获了奖，展出时大家纷纷嘲笑切原说把他美化了一百倍，不过切原却驻足看了很久，他只记得那天的幸村学长美如画，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他眼里的风景……
虽然不知道此刻的情景为什么会演变成睡美人刚出生时女巫来赐福般微妙，大家的目光还是不约而同集中到了真田身上，真田有些尴尬，他是真的毫无防备，只好安慰般摸了摸切原的头，“赤也，不好意思，我没准备……”
“能够遇到大家，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真田笑了，“赤也……”
“We are Waiting for you.”
切原部长--曾经憧憬的名号真的落在自己身上，切原却怅然若失。
当了部长，迷路的时候再也没有人一边扭着他的耳朵一边唠唠叨叨把他送回家；再也没有人只要他喊一句饿不管口袋里有多少钱也乐呵呵的带他去吃吃吃；再也没有人拿着厚厚的营养手册追着他叫他多喝牛奶才能长的高；再也没有人用游戏引诱自己去他家其实是趁期末前再帮他突击下英语；再也没有人一边用高超的球技打压他一边假装无意间给他做出最恰当的指导；再也没有……
听说学长们在高中也是风生水起，三巨头刚进高中就打败了高中部的学长，已经稳坐正选宝座，幸村学长还有望打破高中部最年轻网球部部长记录；真田学长最近刚学会用智能手机，可也仅仅是学会，经常切原发了10句他才回1句，还总是离不开不要松懈啊学业网球要两不误啊之类的老生常谈，但切原再也没有不耐烦，尽管嘴上还是不服气，短信却默默的每条都存下来了……
桑原学长的父母找到了巴西餐厅的工作，桑原热情的招呼他来，切原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放肆的大吃大喝，只有比赛胜利后才会带着正选们光顾一下，用的还是网球部的经费……
仁王没事的时候也会来初中部溜达，上次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和丸井联文写的变形金刚同人。丸井的文章非常意识流，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是组成句子串成段落就根本不知道它在表达什么了。而仁王的文章基本上就是胡扯带瞎掰随心所欲写哪算哪，这两个人，一个狗屁不通，一个天马行空，切原看着看着眼神就有些涣散了，加上大半夜的光线不好，就只能辨别出有很多形状匪夷所思的符号列队齐刷刷向左看齐。切原彻底傻眼了，他可怜的脑容量跟不上他们跳脱的思路，无奈只好黯然掩卷。
最意外的是，柳生和柳现在被称为高中部的福尔摩斯和华生，听说侦探部在和网球部激烈的争夺中，切原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时消化不了，柳生的解释却很平淡：风纪委员执行中的顺便。柳的回应则更不明所以：视千日之练习为锻，视万日之练习为炼。
学长们好像都很充实的样子呢……切原有些酸溜溜的想到。但是，现在的他，不也有了并肩作战的好朋友了么？稳重踏实的副部长总是在他控制不住情绪时适时挽救好局面；比赛完他也会带着部员一起去吃拉面，顺便炫耀一下自己三分钟就能解决一碗刚出炉拉面的绝技；一年级里也出现了天赋满满却不服管教的头疼后辈，他调教的方法是叫他们站到真田给他的帽子前鞠躬赔罪，虽然被真田发现后他又被狠狠铁拳制裁了一番……
可能这么说有点对不起身边的小伙伴，切原也说不出“曾经沧海难为水”之类凝重的词语，可是他确定，在自己心里的一隅，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天地，曾经那么色彩斑斓，即使暂时黯淡，也终将重绽光芒。
三年级的期末升学考前，切原已经因为网球而被稳送高中部，考试只是走个过场，此时英语也不再是他的苦手项目，即便和学霸这个称号是无缘也无分，但混个及格还是绰绰有余--毕竟他也不想创下王者立海大的网球部部长英语补考这个并不辉煌的记录。
优哉游哉的打开英语卷子，切原随手翻到最后一页，他愣住了。
《My Sunshine》
切原目不转睛盯着这个题目看了很久，深深呼出口气。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清晨微薄的阳光钻进窗台，顺着木质地面条纹蔓过来，渐渐攀上他的腿，痒痒的。
切原伸手挠了挠它，接着，胸有成竹的笑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他想，他生命中的阳光，没有比此刻，更多的了。
I’m ready.
FIN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