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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父慈子孝(四) ...

  •   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出不妥,陈千切回程时一直神色自若。但事实上,他的心里已经产生了几分焦虑。

      那本书究竟源自何处?它之后记载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内容?自己在此地的处境是不是会真的同书中一般,进展无从更改?

      好不容易赶回陈氏的院落,陈千切把屋前的侍者吩咐去院外,确保四周再无旁人之后,才重新去开启暗箱。

      暗箱被打开之前,他的身体一直保持紧绷状态,直到暗箱内那靛蓝色的外封显露出一角,才微微松下一分。他伸手拿起簿册,将外封翻开来——打眼看到第一页的内容时,他的心就猛地向下一沉。

      不对,这卷书册内里的记载竟然已经变了!

      书册中原本记录的是殷家的秘闻,现在翻开第一页,页中所呈却赫然变成了堰州一处地界的县志。

      陈千切的第一反应就是书被调包了。他离开的时间将近半个时辰,是谁进了这处居室,找到暗箱特意将书调换?如果书已经被别人拿去,那陈氏的异常是不是也被发现了?

      刹那间迎面扑来的汹涌思绪令陈千切忍不住捏紧了指尖。

      不对,如果有人进来过,他不会在暗箱旁没看出一点痕迹,而且,如果真的是掉包,应该那一个伪造过的内容来才是,直接拿这本县志过来,不是一眼就看穿了吗?

      陈千切下意识将书页继续向后翻,不甘心地想要确认书册变动的内容,等翻到将近最后时,他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长子殷仁归于家宅长住,期间与后母陈氏暗通款曲……」

      ——在仅剩四五张左右书页时,簿册的内容竟然又成了殷家的记录。

      陈千切带着些不确认向前翻了一页,前面一页的确仍是某县的历代迁动,再翻过来,后面便是殷氏的记载。

      ……这卷书的内容自己会变?这是什么法术?

      不过就算这本书再怎么诡异,也不可能古怪过连芯子都换了的陈氏了。陈千切暂且顾不得思考原因,他先将后面四五页的记载细细看完,确定自己无所遗漏之后,才神色复杂地将书册合好。

      陈千切之前看到的内容仅占了一页左右,之间大概有六七张没来及看的内容,在他离开的这些时间内变成了县志,刚刚看完的最后几页,记录的则是殷家这则秘闻的结局——

      殷慕礼去恒州求学,得大贤赏识,顺利考取功名,赴承县为官;殷崇贤同去恒州,家业得以拓展,殷慕礼效仿亲父随同求学之举,携父同行共赴承县上任。

      殷家在堰州的主宅和家业交由长子殷仁打理,然而殷仁却在家中久住时与留守家宅的正室陈氏暗生私情,私下苟合。

      此等腌臜之举后被殷慕礼察觉,已在朝为官的殷慕礼大公无私,依律法处置亲兄长与后母。之后主动上报请辞,言明自己无颜为官,请允辞官。

      事经彻查后,殷慕礼的清白坦荡之举受上者赏识,其官职非但没有被罢免,反而青云平步,更上一层。此后一生飞黄腾达,全心尽孝。其父经两人嫡妻后心灰意冷,未曾再娶,所幸嫡子孝顺有加,得以安享晚年,寿终就寝,。

      ……所以,陈氏的结局就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殷小公子弄死了。

      陈千切眉心微皱。看完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感叹陈氏的结局,而是自己之前的举止。

      迄今为止,他所做出的与陈氏不同的举动,都未能对事态发展造成多少影响。这其中可能有两个缘由,一是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都会被归正原位,最后他一定会死在殷慕礼手中。另有一种可能则是,陈千切目前所表现出的偏差尚不足以改变事情进程。

      历数看来,他当前所做仅是噎过殷慕礼几回,尚未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或许只有当他的举动累积到足以触及某个临界点时,书册中所记录的事才有可能发生改变。

      第一种原因是不必多花心思再去考虑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事情就陷入死局,陈千切甚至什么都不必再做——反正最后一样会死得很难看。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尽管不知自己为何来此,也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归回原处。但谁也不能保证,如果陈千切最后落得陈氏一般的结局,是不是就当真了结于此,再无转圜之地。

      所以,不管是为了查明换魂之前的事项,还是为了摆脱目前必死的困境,他都一定要去做出改变。

      陈千切视线微垂,落在簿册外封之上。他有一种预感,在落入这诡异境地之后,自己的真身生死不明、前路情况未卜,这卷书的出现,很有可能是打破这种困境和僵局的关键之处。

      长指复又翻开书页,果不其然,在书簿的倒数第五页之上,原本记录殷氏辛秘的内容,此刻已经被县志所代替。

      照这种速度,至多再有一炷香时间,整本薄册的内容都会转为县志,至此,它就会成为一本再常见不过的旧籍。

      待书册内容完全变化之后,陈千切将簿册夹入记录该县风俗的一本厚书中,重新放回了书架上。他不知这本古怪的书卷源何出现,也不知自己能知晓这些后事是福是祸。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就只能尽全力去搏。

      这是一场既无退路亦无选择的赌局。赢则获取一线生机,败……

      陈千切眼神微黯。这个未知的结局,没有人能够为他解答。

      翌日,殷家仍是午间和傍晚共同用饭的规矩,殷慕礼也依旧保持着见面就下绊子的行事风格。陈千切既然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自然不会多和他客气。如果说原本殷慕礼在他心中只是个娇惯妄为的小少爷,那到此时,他只想把这个危险的苗头尽早扼杀。

      话里话外的挑事倒是不必多费气力,殷慕礼心思极重,就算陈千切的话只说一分,他自己也能填补出十分来。装聋作哑和不动声色都是很管用的应对方法,抓住殷崇贤不太关注的时机,轻描淡写地回贬两句就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譬如说午时用饭,殷崇贤中途想起一事,转到僻静处去吩咐管事。桌上只剩陈千切和殷家兄弟共三人,就听殷慕礼道:“陈叔要尝尝鱼羹吗?这鲥鱼是爹爹专门遣人去游江县寻来的,虽然礼儿只是前几日随口说了一句想吃,但只一人独长实在失礼……”

      那鱼羹汤色纯白,肉质鲜嫩。翠色青蔬点缀在纯白之间,香气四溢,色味俱佳,诱人食指大动。莫提直接品尝,仅仅是看一眼,都能想象出其间那种浓郁的鲜味。

      “多谢小公子。”

      陈千切顺从地应下,丝毫不管对方话中话里的骄纵。鱼羹离殷慕礼位置颇近,他不好直接伸手,现下有人直接送到嘴边,不管旁人如何反应,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错过这种口福的。

      他转而对身后侍者吩咐道:“仆子,烦请帮忙将小公子之前赠予的瓷碗拿来,不必盛多,舀一半给晚少尝便可。”

      殷慕礼:“……”

      那个瓷碗是殷慕礼故意遣人送给陈千切的,说是一片心意。其实那碗的口径长可容成人两拳,说是海碗也不过分,基本没法用来吃饭。只是碗身上有些许纹饰,可以勉强当个赠送的借口。

      殷慕礼所说的鱼羹盛放在精致小巧的汤罐里,往那海碗里一倒,别说填满一半,连遮住碗底都不容易。要不是侍者被他狠瞪两眼,估计连鱼刺都没法给殷慕礼剩下。

      口舌之争都是小事,虽然陈千切对于殷家的伙食很有好感,但也不会把心思多放在这种偏支细节上。他隐约觉得,和殷慕礼呛声对于变动进程并没有什么作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不足以奏效,如果真的想要破解死局,似乎还是要在关键点上施力。

      依陈千切之想,他的第一步计略就是不能让殷家父子去恒州的一程得以成行。无论是殷崇贤还是殷慕礼,他们在恒州得到的东西都是之后发展的重要资源,而一旦他们在恒州得势,陈千切再想做出改变,只会更加吃力。

      如果说是原本的陈千切,这种事他做来本是十足简单。不管是殷崇贤与家宅走水的盐商之间,还是殷慕礼与书院大贤之间,都有着非常充裕的挑拨生事之机空隙。他完全可以利用掌控之中的极少资源,不动声色地将两人送入困局。

      解决这对父子的方式有千百种,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什么都没有,也完全可以直接在不露丝毫痕迹地半路将人截杀。

      但是现下的陈千切却不行。

      他对恒州的状况一无所知,现在培养自己的人手也来不及,就算能够收买一二,也顶多能从旁做些辅助,却无法委以重任。他自己不可能跟到恒州去,截杀的几率也因为这具身体的限制而大大降低。这么想来,最有效的方式,倒可能是直接阻止殷氏父子启程。

      书院每年有开放限期,错过机会后就只能再等下一次机会。若是能将人拖住,延误了入院时机,等到下次再去恒州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足够陈千切培养出自己的人手和势力。

      就算拖不住殷慕礼,让他一个人去恒州也比殷崇贤同去要强上许多。没有家主跟在后打点,殷慕礼在书院的行事想来不会同原来一般顺利。

      让殷家的盐场出些事故,借以拖住殷崇贤,对于身在堰州的陈千切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他正在考虑如何将计略付诸行动时,却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在那部卷册中,因为没有出现而一直被他忽略了的另一个人物——殷家的长子殷仁,居然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自己的脑洞没有太俗套,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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