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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父慈子孝(二) ...

  •   第二章
      就算周遭再荒诞,既然来了,陈千切也只能尽力去适应。

      换魂之前他刚刚结束及冠礼,毫无防备地从另一个身体中醒来,任谁也无法心安理得地顺其自然。除了尽量不引起注意地打探周身明细之外,陈千切还一直在思考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他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初醒来时,原本的身体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或中毒的迹象,这一发现暂且让陈千切排除了旁人害命的可能。倒是陈氏原本大概是常年不多见于日光,外相颇有些苍白,他似乎有胸闷的旧疾,午饭后还有侍者专门奉上熬煮的药汤,说是陈氏自己带来的旧方。

      那黑漆漆似炭汤的一大罐药,陈千切自然不会想不开去虐待自己。药罐接是接了,等到把侍者打发出门后,罐底转手就被陈千切倒了个干净。

      要查明自己来此的原因谈何容易,更不妙得是,陈千切甚至不能确定,问题究竟是出在陈晚身上,还是自己那边。

      陈千切一面想着之前的事,一面在陈晚的屋里翻他的书柜。他有些出神,才刚刚心不在焉地找出几本勉强与风俗有关的书卷,就有人来报,说是老爷叫他。

      殷崇贤为什么会在现在叫人,难道午间用饭时的表现被怀疑了吗?

      陈千切眉心微拧,将手中刚拿出的几卷书册归位放好,转身再跟着下人出门,已然恢复了平静的面色。

      殷崇贤的书房同陈氏住的西院相隔有一段距离,陈千切走进那间藏书比陈晚的书柜多上百倍的厅堂之内时,殷慕礼正在桌前提笔练悬腕,殷崇贤就站在一旁桌边,面容严肃地看着桌上纸张。

      殷慕礼身骨尚幼,却继承了亲母的好相貌,此刻长身直立于堂中桌前提笔习字,连过往的侍者仆从都忍不住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幅美妙画面的清净。

      陈千切也悄声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他所想的却与屋内其他人不同,只是因为唤他来殷崇贤没出声,所以不贸然开口罢了。

      殷慕礼的提笔习练他自然也收进眼底,但瞥过两眼之后,便没有兴趣再看。英才俊杰他所见极多,文豪贤士也曾领略详尽,望过奇峰峻石之后再去看石敢当,实在不怪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殷崇贤余光瞥见陈千切进来,并未直接与他交流,等到殷慕礼把一方纸的最后一个字写完,招来侍者拿出热毛巾,亲手给小儿子把手指上沾染的墨迹擦拭干净,才对陈千切道:“我有事与你商量。”

      陈千切端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架势,模仿着自己今日听来的言谈方式,出言询问道:“君家所言何事?”

      “礼儿之前年幼,若是只身外出,难免无人照拂,因此一直未能成行。”殷崇贤道,“如今他已是舞象之年,求学之事再难耽搁,我欲送他去明德书院,此事你可有异?”

      陈千切心想,这地儿不是不循什么纲理吗,同为男子尚可成亲,没想到居然也有求学礼教的规矩。

      十五六岁再去读书实在有点晚,但想也知道,殷慕礼之前是不会缺私教先生的,现下突然提出让他外出求学,也不知道殷崇贤揣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想归想,陈千切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异议:“晚初来不久,对此中事务知之甚少,小公子的求学大事,全凭君家做主。”

      殷崇贤估计也没打算真的要听自己这便宜夫人的主意,他继续道:“明德书院坐落恒州,与堰州相距近百里,若不是书院内有名扬天下的林氏大贤,我也不会让礼儿离家那么远。”

      陈千切刚醒不久,还没来得及翻看记录风土实情的舆图,他只知道殷家所在之地名为堰州,临江靠水,极其便利,因此殷家才有条件经营贩盐生意。

      殷崇贤沉吟片刻,终于道出了他的真正目的:“恒州相距过远,礼儿独自去我不放心。官家前两日递来消息,恒州有个盐商主宅走水,其下所控的河道线路目前无主,我打算过去看看,到时可与礼儿一同出发。”

      ……别人家顶多是多派几个书童跟去照看,殷家这位老爷倒好,舍不得从小娇惯的幼子远行,居然还想把家业一块挪过去。

      瞧见站在殷崇贤身后的殷慕礼暗中递来的得意眼神,陈千切心下好笑,这位嫡子也是从小娇纵惯了,看不得亲长宠爱被旁人夺去一星半点。

      殷崇贤的提议虽说突然,但于陈千切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处。他既不打算争获殷崇贤的宠爱,也没想着一直仰仗殷家荫庇,殷崇贤和殷慕礼离开堰州,不管之后是将家业搬至恒州,还是学成后在归回堰州,在这段时间之内,能得到最大自由的人必定是陈千切自己。

      几人间的关系还没牵连到需要假装不舍的地步,陈千切连作戏的心思都没有几分,当即道:“君家以家业前途为重,此事甚妥。”

      他应答得痛快,一旁的殷慕礼却学不会什么叫安分。

      只听殷小公子怯怯插话道:“礼儿从小愚钝,害爹爹如此费心。这次出外求学,还要扰乱爹爹和陈叔相聚的时间,心中实在不安……”

      他皓齿轻咬,下唇泛白,看上去颇有些楚楚可怜:“礼儿自己去恒州便好,还是莫要麻烦爹爹了!”

      陈千切心想,看来这个小少爷喜欢在他爹做下决定之后再说风凉话,而且似乎并不懂什么委婉的言语技巧,一张口就生怕别人的火力集中不到他身上。

      他见殷慕礼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挪过来,话赶话地逼他表态,便顺口接道:“小公子说的是。”

      殷慕礼很明显被噎了一下,殷崇贤的脸色也闻声微变,陈千切只当做不知,笑了一笑才继续道:“为小公子费心最多的人的确是君家。若是此番不与小公子同行,君家岂非无法看顾?”

      他再一拱手,伪饰所用的语气愈发熟练:“恒州此去甚远,还望君家多做准备,尽早出发,以免贻误小公子的求学大事。”

      陈千切的话一出,目标未受阻拦的殷崇贤满意了:“那就这般行事。远行之事要趁早,旁的不比你管,但家中下人你须得尽早熟悉,免得以后不好行事。”

      陈千切明白殷崇贤说这话的意思并非是赋予他什么权力,只是让他老实些莫要惹事罢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对方的语气有多傲慢,起码有了殷崇贤这句话,他在自己行事时能获得不少便宜。

      ——尽早熟悉下人,这可是老爷吩咐的。

      殷崇贤一开口,殷慕礼自然不好再多话。交代完毕的殷崇贤直接将人挥退,殷慕礼再想说什么,也已经来不及开口。

      陈千切落个耳根清净,回到居室继续翻阅那些临走前找出的书卷。幸好此地已经有了纸制书卷,若是再如古制时抱着竹简一字一字看,别说以陈氏的身份不可能存藏太多竹简,就是竹简上的古字,也足够让陈千切目眩眼花。

      不过即使是能够轻松看懂,书卷之中记载的东西也并不是足够有用。陈氏出身贫寒身无长物,虽然具体的经过陈千切尚未打探清楚,但他已经从身边侍者的口中得知,殷家迎娶陈氏一事,之前是给了陈家父兄不少金酬的,陈家另有两个子弟,也被纳入了殷氏的盐坊。

      按下这种另类的姻亲关系暂且不提,以陈家的家境来讲,能让陈晚识字已是不易,提供藏书古籍是想都不用想的。陈千切现在能翻到的这些书卷,大多是成婚前临时找来充当门面的摆设,历法史论之类有用的书本没见多少,混乱的杂谈野史倒是摆了整排。

      陈千切之前翻找时,还在一堆野史里看见了几本《妇诫》,也不知道原本那位陈氏猝然而逝,有没有几分缘故要归于这个书名。

      他简单地翻完自己挑出的几本书,大致看过一些与当朝有关的东西,那些记载大都比较零散,暂时拼凑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刚刚翻找过的书堆并不是全部,而且翻看时他还在想自己换魂之前的事,颇有些心不在焉。此刻陈千切见这几本里面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便打算再去仔细看一看。

      他正要把已经看过的几本书收拾一下,拿起来放回原位,却无意间瞥见一本薄薄的卷册,在几卷厚制的书簿之间显露了出来。

      陈千切不记得自己拿过一本这么薄的小册,约莫是夹在了不知哪本厚书中,在翻阅时掉落了出来。他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顺手打开随意浏览一翻,想要看看是从哪本书里掉出来的。

      但是才翻开第一页,他的眉心却忍不住拧结了起来。

      迅速地翻阅了之后数页,陈千切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他暂且将书页合上,先把那本薄册放在了自己之前发现的一处暗盒内,然后走到门旁,不动声色地四顾看过一番,确认周围没有人正朝这边靠近之后,才将门窗都合拢半闭,走到暗盒旁背对门口,重新将薄册拿了出来。

      那本书册靛封白纸,内中载录不过千字,外封没有文字。内里首页提要表明,此册内里记录的是一段辛秘话本。

      陈千切之所以会做出如此慎重的举动,并非因为看此类话本有何禁忌,这种话本在书柜中不说上百也有几十,这本还尤为薄瘪,连个像样的外封都没有。

      让他心生顾忌的是簿册里的内容,内中书页翻开,首段所题写的文字就足以令人心惊——

      堰州殷氏,其主殷崇贤,得三子一女,续娶陈氏为妻。陈氏同为男子,此事流于域内,传之甚广,特以刊录。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陌姑娘三周前的地雷,我才看到……
    谢谢宫宝和四个句号的地雷030
    还有吃素吗小姑娘的手榴弹 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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