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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船唱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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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很安静的下午,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下午是没有鱼市交易的,所以码头上显出了和上午截然不同的静谧,各家渔船并列停泊在港湾里,随着淡淡的海浪起起伏伏,偶有住在船上的渔家走出船舱,远远眺望一番,很快就再回到舱里。
在这一排外表朴素的渔船的末端,有一艘船特别显眼。
显眼的并非那艘船的形制,而是它的颜色。船的规模中等,通体用红色的漆悉心上过一遍,似乎在阳光的照耀下,整艘船快要燃烧起来似的,火红、耀眼、喜悦,却也有一种和周遭格格不入的淡泊和寂寞。
“师兄!”船舱的帘子一角被掀起,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子探出头来瞧了瞧,又转头对舱里的人说:“外头风不大,出来晒晒太阳吧!”
“......”舱里静默了几秒,随后一把干枯的嗓音道:“也好。”
帘子被完全挑开,阳光洒进舱内,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缓步走出,在他的脸要从室内阴影解放前,女子快步上前扶住他,带着他来到甲板上。
男人虽然无奈,却也没有阻止女子的动作,只是忍不住调侃道:“梅卿,我伤的是脸,又没断手断脚,何必相扶?”
“哎~”面对这样的师兄,梅卿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一声长叹。
邝三华反手覆住梅卿的手,轻轻拍了下以示安慰,“都过去那么久了,别再想了。”
“师兄......”
“别再想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梅卿没再说话,只是陪师兄坐着,享受这浩瀚无垠的天、广袤无边的海,和温暖人心的阳光。
坐了一会儿,日头稍稍有些西斜,梅卿刚想扶邝三华回去休息,背后有人叫住她,“梅卿,梅卿!”
“剑郎?”梅卿转头看清来人是谁后,便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满头大汗的?”
超剑郎接过梅卿递来的帕子擦汗,笑道:“好消息!有人愿意请我们去演戏啦!”
“啊!真的吗!?”梅卿惊喜地回头,对仍然平静的邝三华道:“师兄,听到剑郎说的吗,有人愿意请我们啦!”
邝三华点头,“听到啦,听到啦!”
即使邝三华的脸已经被大火严重烧伤,很少能看出表情,可是听他回答的语气,依然可以辨别出他的高兴之情并不亚于梅卿和剑郎。
当晚,一直拮据度日的剑影班终于开了一次大荤,班里的弟子们也都很高兴——重振戏班的日子来了!
吃喝笑闹后,弟子便收拾东西早早入睡,满心期待地等着第二日的演出。
夜凉如水,所有弟子们都酣睡无梦,甲板上却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看上去很孤独。
超剑郎也上了甲板,轻手轻脚将手上的外衣披在了梅卿的肩上,轻声道:“梅卿,夜里凉,早些回去休息吧!”
梅卿稍稍回头扶了下肩上的外衣,轻唤:“剑郎。”
“嗯。”
“剑郎......”
“嗯,我在。”
“剑郎啊......”
超剑郎:“梅卿,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哎!”梅卿长叹一声,化作夜晚一道若有似无的风,散去了。
超剑郎站在梅卿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她。良久,梅卿才开口道:“师兄他......睡了?”
“睡了,看着他喝了药睡的。”
“那就好,就好。”
“你也别太担心,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要出事,也早就出事了,现在可不都好好的吗?”
“也对。”
又是一阵沉默,超剑郎也发起了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说是有人愿意请他们去演戏,可如今的剑影班,哪能和过去的剑影班相比?请他们去演戏的那户人家出钱不多,也不知道这一场下来能不能有点起色。
“剑郎,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嗯?什么事?”
“为何你......你.......”
梅卿欲言又止,借着疏淡的月光,超剑郎努力想看清梅卿的表情,问道:“梅卿,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练高台照镜?”
“你、你怎么知道!?”
超剑郎笑道:“我又如何不懂你。”
“......”轻轻拢了拢肩上的外衣,梅卿道:“过去你是为了捧我,所以不练高台照镜,可如今师兄他......没有高台照镜,剑影班可怎么办?”
听闻她这句话,超剑郎忍不住扶住梅卿的肩膀,哪怕看不清,也要她的眼神看向自己,“梅卿,过去我不练高台照镜,是为了捧你,现在不练,是因为高台照镜非三哥莫属,你和我,甚至是整个剑影班的兄弟们,努力至今虽是为了重振剑影班,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为了红船能延续......如今三哥那样,剑影班样样需要人经营,你一个女孩子太不容易,我若把心思全都花在高台照镜上,又有什么意思?”
一席话,说的梅卿心里酸甜苦辣,五味陈杂。
超剑郎忍了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将梅卿拥进了怀里。
第二日一早,梅卿踏出船舱,见师兄邝三华早已起了,坐在船头边喝茶边看兄弟们练功,便快步上前来到他身边。
“师兄,怎么那么早就起。”
“早些起看兄弟们练功,今天不是有演出吗?”
“那也不打紧,这些小事交给剑郎就行,你这身子,还得好好休息。”
邝三华饮了口茶道:“也对,这剑影班,也是该交给剑郎了。”
“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诶!”邝三华摆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师兄知你。”
梅卿无从反驳,替邝三华张罗了早餐,自去忙了。
午后,邝三华叫来超剑郎和梅卿,先把打算将班主重担交给超剑郎的事情说了,还不待剑郎拒绝,就又提起他和梅卿的婚事。
“师兄!”梅卿急了,“这时候还提这些做什么?”
“这事早就该说了,难道等师妹你人老珠黄了再说?现下情况不比从前,师兄没能力替你们好好张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俩当着这青天白日,拜堂吧!”
“三哥!”
“剑郎,我把师妹交给你,可好?好好照顾师妹,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师兄......”
邝三华不忍再看师妹含泪的美目,一挥手,侧头不再看她和超剑郎。
梅卿回头看了眼超剑郎,超剑郎心领神会,拉起梅卿的手,带着她缓缓跪下。
“长兄如父,剑郎在此给三哥磕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梅卿的!”说着,重重给邝三华磕了三个响头。
梅卿含泪三拜,如此一来,算是正式和超剑郎结为了夫妻。
邝三华没有回头,挥手示意他们忙去吧。
夫妻俩虽万般不舍,可今天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忙,也就走了。
旁晚时分,超剑郎过来告诉邝三华,一切准备妥当,请他下令拔锚起航。
虽然卸下了班主的担子,可在超剑郎的执意相求下,邝三华没有拒绝,下令拔锚。
红船渐渐驶离码头,在风帆中驶向渐沉的夕阳,驶向薄雾渐起的宽广天地,驶向有着无尽可能的明天......
若干年后——
码头上风平浪静,还是和多年前一样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位老人在给他的孙子讲故事,说到当年的红船,不禁露出些许向往的神情。
“当年剑影班的人都死了,船都炸了,可是咱们这一带有个传说,只要你心怀希望和梦想,就能见到那艘梦中的红船。”
孙子只当这故事是编篡的,却不知道这件真实的事件,对祖父的一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红船精神,替他带来了多大的精神财富。
老人遥望海天处,似乎见到一艘红船缓缓归港,而船上有人,正跃出一个漂亮的高台照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