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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据传,曾有云游四方的诗人喟叹过,天下之盛,尽在琼都。

      作为一国之都,高门朱户聚集之地,琼都是玉殿珠帘,次第宫苑,云霞成绮,芳英满甸。宽阔的石板长道两旁,市坊林立,日里夜里好不热闹。

      然而近些时候,却不复往日。琼都已经戒严数日,城门处立着比平日里多了数倍的禁卫,执剑竖枪,神情冷肃,骇得百姓们不敢靠近。但没有人敢去探究戒严的原因,局外人都忙着明哲保身,局内人则都处于漩涡内部,悉知一切,身不由己。

      原本是天下极尽繁华之地,因着这几日无人走动,竟也显出了几分萧瑟死寂。

      而看似毫不相干的千万里之外,有着另一番景象。

      关外水寒风如刀,无尽尘沙黄昏道。

      茫茫绝漠,仅见一条枯细的河流蜿蜒而过,不知源头,不晓去处。如今深秋时分,雨水本就少,这几日大军都在此扎营,饭食饮马无不用水,使得这条无名小河愈显孱弱了些。

      华朔站在河畔向西望去,自十五岁跟着父辈在军中历练,如今已有三年,他终于有了第一次独自带兵的机会,这次目的地,就是西边方向的西荆国。

      西荆王室初时不过一介蛮夷,凭着武力征服了数个部落,自封为王,前些年妄图染指中原,可惜安皇保守,为避战火竟然同意下诏封其为王,并允诺每年赐下金银粮食若干,还送了一名皇子到西荆为质。

      这次是西荆提出要更多的粮食,安皇在众臣劝说下才同意派兵讨伐,父亲又为他争取到了带兵的机会,才有今日之行。

      “将军,”一名兵士从后面过来,小心翼翼道,“副将请您进营中商讨一下今夜进攻的战略。”

      收回思绪,华朔回过头望着兵士,爽朗一笑:“就来。”

      待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营帐,传话的兵士才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了华朔英挺的背影几眼,目中满是尊崇。

      夜幕初临,塞外的万丈穹庐格外明净,星子都比在都城中看得近些,亮闪闪地悬着,把整个大漠盈盈笼住。

      这次华朔带了八万人来,根据商定好的,下半夜向西荆发动攻击,所以这一晚,很可能就是许多人生命里的最后一晚上。他们每个人手边都放着酒和肉,是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餐。

      华朔在人最多的地方,拿起酒碗对着周围一一敬过,扬声道:“诸位兄弟,贼子从我安国压榨无数钱粮,百姓多年以来苦不堪言,华朔今与诸位千里迢迢赶来此地,愿为天下百姓讨个公道,再不必受那西荆贼子贪婪之苦。若立此大功,待回都城之后,少不了诸位的封赏!”

      诸多兵士齐齐举酒:“愿与将军拿下贼子!”

      华朔看着周遭的八万人,只觉心中俱是豪气,他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将酒碗反扣:“子时三刻,鸣箭为号,拿下贼子!”

      时间静静过去,一支羽箭倏地射到空中,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色的静谧。

      全军出动,华朔身先士卒,一匹黑色战马跃过所有人,跑在最前面。

      大军扎营数日,西荆人也不是傻的,自然早有防备,但是这几天华朔都按兵不动,他们本就有些倦怠了,此时又是下半夜,睡意正浓,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华朔带的人多,加上准备充足,蛮夷部落人少,地方也好走,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就进了西荆王城。

      王城没有多少兵力,但留下的都是精良之师,华朔等人又已经厮杀了许久,所以对峙起来,一时竟僵住了。

      华朔心知速战速决方为上策,正准备咬牙下令强攻,却见不远处的王宫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之大,几乎映亮了半边天。

      敌方一下都呆住了,王宫若破,再多的抵抗也是徒劳无功,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华朔做了个手势,骑兵一举冲破了王城禁军的阻挠,一路杀到了王宫门前。

      越往前就越感受到火势的热度,炙烤得人心里都焦躁起来,身上裹着的厚重铠甲成了闷热的累赘。

      行至王宫还有半里,华朔命令就地停下,自己一个人上前勘查情况。

      下了马,华朔沿着宽敞的道路一点一点的往宫门靠近,火势之大,照亮了宫城附近数里,路上看得很清楚。正走着,就见王宫方向来了一个人。

      身后火焰滔天,他肩上发上都有着火焰映下的金光,仿佛是从火中涅槃而来。

      华朔戒备地看着他,手扶到了剑柄上。

      来人徐徐走近,华朔逐渐看清他的样子,说是眉目如画,毫不为过。只是有着明显的孱弱,想来应是身有不足所致。

      “我不是西荆人,”他平静地走近华朔,“你可以把剑放下。”

      华朔还是很警惕地望着他:“火是你放的?”

      来人轻轻一笑,仿佛雪花落在冰上,好看却没有温度:“是西荆王后放的,我没有这个本事。”

      “王后?”华朔大吃一惊,“她放火作甚?”

      “兵临城下,无路可退,你说放火作甚?”

      华朔懊恼地瞪大眼睛:“我也不一定会杀她的,这下子我如何跟父亲交待?”

      来人好奇道:“你为何不好交待?”

      “父亲说不能杀俘,他们如今都烧死了,肯定会以为是我逼死的啊!”

      “我可以替你作证,他们是自己放火。”

      华朔显然不觉得眼前这人有替自己作证的分量,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望向他:“平白无故谁去寻死,父亲才不会信呢,对了,你是谁?”

      “我叫……南尘。”

      南尘,华朔在脑海中细细搜寻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当年被送来西荆做质子的那个皇子,就叫这个名字。

      果然有分量,他赶紧把手从剑上拿开,拱手道:“见过五殿下,臣华朔无知,不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不识是应该的,”南尘还是笑着,“华将军,你应是打算带兵攻入王宫吧,依我看,倒不如先包围起来,等火停了直接进去,做起来容易得多。”

      “殿下说的是,”华朔立即应下,“就按殿下说的办。”

      南尘轻笑着颔首,身上着的白色布衣在晚风里轻轻掀起一点弧角。华朔看他衣衫单薄,便把出来之前披的狐皮大氅解了下来,很自然地围在南尘身上:“外头冷,殿下随臣回营可好?待收拾了王宫余孽,就可回都城了。”

      大概是华朔披衣的动作太娴熟,南尘一时没来得及反应,兀自怔住了,过了会儿方低低地道:“好。”

      南尘是从宫里跑出来的,且不管他是如何办到这一点,总之华朔轻易地相信了他,丝毫没想过是否应该验证一下他的话是真是假,就把人带到了扎营的地方。

      把南尘介绍给了几位将领,顺便安排了几队人包围宫城,华朔就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帐子:“殿下,多余的住处一时不好找,可否在臣这里委屈一下?”

      南尘很安然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在华朔的帐子里待到了拔营。

      这一仗打得还算顺利,可也折损了不少人。华朔毕竟是头回带兵,看着部将报上来的伤亡名单,总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有些郁郁的。带人进西荆王宫清算战利品之时,又看到王宫已经烧成了断壁残垣,面目全非,不由得更觉难受。

      无论如何,这一仗好歹是打完了,西荆大败,华朔少年将军的名声也远传万里,广为人知。

      敌国已破,大军也该回琼都了。

      因南尘不善马术,华朔便在西荆搜罗了辆宽适的马车给他,又怕他途中无聊,索性自己也不骑马了,在车中陪他说话,一路上谈天下棋,发现彼此颇为投缘,竟是一见如故。南尘烦华朔总叫自己“五殿下”,经过多次要求,终于使华朔稍稍摒弃了父辈天天耳提面命教导他的那些礼数,与南尘互称姓名。

      大军赶路的速度不慢,毕竟是凯旋归来,军中诸人都雀跃得很。等到了琼都,却发现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按理说,大军得胜,就算没有百姓夹道相迎,也不至于是这般,城门紧闭,寂静无声。

      华朔心下生疑,下令原地停下,自己下了马车近前去看。但是城门紧闭,一点端倪也辨不出,华朔无奈,只得命人硬生生撞开了。

      城门破开,只见主城道上完全没有大军出征之前熙攘的人群往来,每一户店铺都关着门,街上一个行人也不见,仿若空城。华朔惊了一惊,回头吩咐军队先回营,然后派了几个可靠的部将护着南尘,自己纵马去向了将军府。

      华朔自幼在将军府长大,敢说闭着眼睛都能一丝不差地围着府里转一圈,可是此时看着这府邸,陌生得像是从未见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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