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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明智光秀,你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忠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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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寺之变是织田信长和明智光秀二人君臣关系彻底决裂的结果,显然我们只了解光秀的相关情况还是不够的。但在考虑信长对光秀到底抱有何种看法前,就又衍生出了一个问题:光秀是什么时候加入织田家的?他又是为什么从将军家跳槽,转投信长麾下呢?
现在有些厌恶光秀的人,认为他数度易主,本就没有忠诚心可言,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首先,如果光秀当时经常跳槽的行为,会被认为忠诚度不够,那么为什么他几任领导,包括但不限于朝仓义景、足利义昭、织田信长等人,却毫不怀疑光秀的忠贞,都愿意重用他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光秀才能特别出众,出于爱惜人才的心理,明知对方缺乏忠心,也要试试依赖他吗?在经常发生下克上的战国乱世里,没有高位者会愿意起用自己眼中的“没有忠义之心的背主者”吧?
其次,在现在无法被认定信史的各种史料和传言里,光秀(本能寺叛变之前)是完全的忠臣,没有人弹劾过他的品性。就连坚持认为光秀谋反是出于自身野心欲望的史学泰斗高柳光寿,写书论述自己观点时,所依靠的证据也只是一则过分程度直逼文字狱的毫无根据的逸话。(《老人杂话》里说,光秀于龟山北的爱宕山筑城,而爱宕山又名周山,所以光秀自比周武王,将信长公比作商纣王,说明光秀早就想要效仿武王伐纣,有谋反之心。)
而在确凿的实证里,也没有出现过光秀有过任何不臣之举的记载。
从《细川家记》中说“光秀因遭朝仓家重臣嫉妒而进谗言,导致义景疏远”可以得知,光秀侍奉朝仓义景时,有段时间相当受信赖,也只有受主君宠爱之人,才会遭到重臣的嫉妒和排挤。
而之后没多久,光秀便成为了足利家的奉公众,在朝仓受到冷落的光秀,其选择是换个领导,跟随了有名无实的将军家,众所周知,在当时,朝仓是有权有钱有地盘的大大名,而相对的将军家地位一落千丈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将军家能不能复兴,所以光秀的选择并非出于利益得失,只可能是“不屈”和“道理”。
“不屈”,不受委屈,不弯腰献媚。既然你不信任我,那我就换个信任我的,也不愿意在你这苟图衣食混日子。光秀这一点很有意思,当信长信任他、重用他时,他就不惜将自己置身于“孤臣”绝境,一心回报信长,各种恭谨贴心,看上去很媚上。但主公如果对他冷淡的话,他却压根没有靠“献媚”来讨对方欢心的想法和举动。所以这个人内里应该是相当孤傲的。
“道理”,将军家虽然没权没势,但理论上仍然是武家之首,“我投奔过去日子虽然可能过的大不如前,但道理上我却是换了个比朝仓更名门的名门,而正因为将军家没落,所以更得倚重我们这些忠臣,如果在我的帮助下,将军家能够有所改善甚至发展良好,那么在朝仓那边得不到的尊重,在这边我可以得到。”只有抱着这种想法,光秀才会毅然放弃朝仓家不错的待遇,选择投身于比较清贫困苦的将军门下吧!
所以从这次跳槽可见,光秀更在意的是“名声”“尊重”及“人才通道是否通畅”,而不是眼下看不见的“利益”。
这次跳槽朝仓家根本没法责备他什么,理论上任何武家都没法跟将军抢人……何况人家为了义理上站得住脚,选的还是更羸弱贫困的一方——当时谁也不敢肯定足利义昭有没有将来可言。
而跟随了义昭的光秀,也是有本圀寺为保护义昭不顾生死的忠义之举的,且义昭此时显然是没有实力赐给光秀值得如此回报的重恩。
在没有领受主君重恩的前提下,光秀都有为其尽死忠的事实表现,谁也没法指责光秀缺少忠诚度。我们只能从中看出,在得到主君的倚重和信赖后,光秀就能为之付出一切。他似乎是一个比起实际封赏,更在乎情绪价值的人(如果还有实际封赏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所以通说里,是织田信长在本圀寺之战后,看上了明智光秀文武两道的惊艳才华,试图招揽却遭到光秀拒绝,信长便转而向义昭施压要人,义昭也感激信长数次帮助自己的义举,便将光秀当做谢礼送给了信长。
也有说法是义昭不满信长的态度,试图摆脱信长控制,光秀与义昭政见不一致,认为将军家必须继续依靠信长才能再图日后,而光秀那段时间总跟信长打交道,义昭既然有反抗信长的心思,想当然也不会继续信赖光秀这个可能向信长泄密的侧近,所以在多次争执后,义昭也渐渐疏远了光秀。
不管过程到底是怎么样吧,反正结果是对义昭失望后,光秀选择跳槽侍奉织田家。但走之前有实证表明,光秀给义昭写了封辞职信,托同事转交给义昭,可想而知那时义昭和光秀之间分歧何等严重,已经到了不想再看到彼此的地步。如果不是抱着“上样(将军)现在根本不想看到我吧”这种心情,很难想象知书达理注重细节的光秀,会不亲自面见义昭递交辞职报告。同时,也很难想象,如果不是义昭明确对外表过态“我tm再也不想看到明智光秀那张脸”,同事怎么敢擅自收下光秀的辞职信,答应替他转交——奉公众可是最讲究礼仪规范的一群人。这么不合常规流程的事情,只有大家都知道义昭和光秀之间感情破裂,光秀本人见不到义昭的情况下,才有可能答应替光秀转交吧。
即使如此,光秀在这封满怀失落递交给义昭的辞职报告里,还写了一句话“如果您对我跳槽去织田家的这事不满意,就说一声,我立即找个山门去出家。”——那样的话,您可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秃子”了啊(我真是太不义了。)不过在这种时候,光秀都表态自己会听义昭的命令,哪怕让他出家都行,可想而知,这个时期是义昭疏远光秀,不想看见光秀,而不是光秀自己不想侍奉义昭。
说一个虽不甚恰当但我找不到其他方式来形容的比喻,这封辞职报告,在我看来,很像痴情女子的分手宣告……你再和我冷战下去不理我的话,我可不是没人要的啊!你难道真的绝情到了看到这个也不挽回一下吗?哪怕你表现出丝毫还在乎我的做法,让我不要接受别人的表白,就算命令我从此出家一生不嫁,我也做得到啊。
光秀做事,一直是给双方都留有余地的。可惜这次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反正义昭对此没有什么回应。
那这段感情的结束,就是有始有终的。义昭疏远光秀,不想看到光秀,用冷暴力的方式逼迫光秀必须重新考虑自己的将来,在光秀传达最后一次善意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不舍挽留,显然光秀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反而很像是彻底心碎之后,才给自己另谋出路的。
这一次跳槽,虽然看上去很像是为了“利益”,但说到底根本原因还是“理念”和“信任”的问题。因为从之前朝仓跳槽的实际情况来看,光秀是没有考虑太多个人利益问题的,同样,光秀选择离开将军家,侍奉织田信长时,也根本没有得到信长任何的承诺和许愿,后面光秀步步高升所收获的各种功名利禄,都是光秀实打实自己努力奋斗挣回来的,而不是跳槽的酬劳。只能说,平台很重要,绝望离开义昭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后,在英明神武的织田信长麾下,光秀才终于发挥出他的全部才干。
看看光秀这几次跳槽的原因和结果,也不难发现,光秀为什么这么敬爱信长,愿意尽其所能为信长鞠躬尽瘁还真的积劳成疾差点死而后已了——因为朝仓义景和足利义昭,都没有给予光秀这种程度的信重。你们俩既提供不了情绪价值,也不给实际的东西,还冷落别人捧上来的一片真心,义景好歹还给了光秀一块偏僻地方养老,再看义昭这种毫无实力的将军随口把别人家的领地封给光秀的做法简直就是搞笑了。就这光秀还为义昭尽过死忠,好话说尽你爱理不理,真当别人是条舔狗没一点骨气嘛?前面我就上事实出结论了,光秀这人,内心其实相当孤傲,肯放下身段舔主公他肯定是期待着对方给出回报的,这回报不一定是利益,但至少得是信任和尊重,情绪价值满足不了的话,他这种人不可能毫无底线的伏低做小。
不过由于光秀给义昭的辞职报告落款并没有写清楚时间,所以现在很难断定光秀加入织田家的具体时间。
我个人偏向于相信本圀寺保卫战后,信长看到光秀的才能,提出招揽,而金崎殿后时期光秀就已经加入织田家的这种通说。
现在有些人认为光秀一直是织田、足利长期两属状态,同时认为在比叡山烧讨之后,光秀都是奉公众的身份,我不这么想。
因为就算按现在某些说法,义昭派出以光秀为首的奉公众去协助信长进行朝仓征伐,信长也不太可能用义昭的人金崎殿后,这种做法无论情理上还是道理上都不合适。
其次,比叡山烧讨这件事,明确是以光秀为主将的,若认定此时光秀新参,是为了给信长交“投名状”,所以即使很不情愿也严格执行主君命令搞了场大屠杀,那是说得过去的,事后信长还给了光秀称得上是家中无二的顶格封赏。但如果此时光秀仍属于奉公众的话,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就算义昭再无能,也不可能同意用将军家的人去搞屠杀,这会对将军家的名望损害到什么地步啊。退一万步来讲,信长当时动了雷霆之怒,要严惩敌人,向天下展示违逆自己的后果,彰显织田家的武名,却不派自家武将去做,反而用将军家的奉公众去搞屠杀算怎么回事?而比叡山烧讨后,光秀是从信长那里得到的封赏,因此相关“押领”行为,天皇也是向织田家要说法的,显然朝廷和公方(将军家)都认为此时的光秀归属是织田家。
而认定比叡山烧讨后,光秀仍是奉公众的直接证据,只有一个,那就是同年12月,明智光秀向公方递交了下京区的地子钱,这个钱的征收权在幕府,所以光秀收钱并将之交给幕府的行为,被认为他此时还是奉公众。
但众所周知,光秀曾是京都奉行嘛,就算辞职,也肯定有很多事务需要交接,有可能光秀当时仍然是代表织田家处理京都事务的代官,而幕府方面的继任者对相关政务的处理没有头绪,又或者人手不够,所以请求精通此道的光秀协助,因此光秀帮忙收缴地子钱后,按规定交给了幕府。在前文性格篇我也总结过了,光秀对待朋友,一向有助人为乐的作风,曾同为奉公众的朋友请求他帮些举手之劳的小忙,而当时织田家和足利家关系也还没有恶化,光秀没理由拒绝。
除此之外,还有人以兴福寺的记录来判定光秀的长期两属关系,在这份时间为元龟3年4月的记录里,兴福寺的和尚仍把光秀记成奉公众。但这也是可以用常理推定的,当时没有网络、电话等通讯工具,明智光秀也不像后来那般名动天下,那么光秀从义昭处辞职,转侍织田家的事情,只能通过相熟的几个人口口相传,至于什么时候传到兴福寺,那就天晓得了。
所以光秀具体于何时从足利家辞职,转投织田麾下,是没有实证的。按照情理判断,就算金崎殿后时,信长敢用奉公众送死,但义昭是绝不会同意由将军家动手搞无差别大屠杀的,我认为至少在比叡山烧讨前,光秀就已经是织田家臣了。
那么截止本能寺之变前夕,信长又对光秀到底抱着什么感情呢?真的是如光秀所想,不再信任光秀,甚至很讨厌光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