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多（霹雳同人）》仲心宛琴

118、115

　　谈无欲和素还真从小就认识。谈无欲年纪比素还真小一岁，生日月份也比较晚，但是他上学那会儿卡得没那么严格，虚报了半年年龄提前一年报上了名，就这么和素还真同一年上了学，还巧合地分到了一个班，成了同桌。
　　谈无欲小时候就是个要强的人，虽然当时他是班上最小的一个，但学习成绩很好，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从来没有考过第三名。第三名的交椅一直被一个叫无忌天子的男孩子占据着，而时常能压过谈无欲夺得第一名的人，就是他的同桌兼班长，素还真。
　　素还真小时候就展现出了非凡的社交能力，常年担任班干部，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还是家长都十分喜欢他，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永远的榜样人物，年年学校三好学生榜排第一位的。
　　所有人跟素还真的关系都十分亲密，他也一直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其中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谈无欲。其实谈无欲跟素还真的关系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谈无欲一直都不服气被素还真压一头，两个人又是同桌，又都很优秀，所以不管是学习上还是人际交往上都较着劲，竞争得十分激烈，颇有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
　　两个人从小学一年级同班开始，一争就是九年，一直争到了初中三年级，身边的同学经过几次分流都换得差不多了，他们两个依旧同一个班级，还是坐同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虽然那时候的谈无欲很想说这根本是孽缘。
　　他们小学时候的班主任就是八趾麒麟，这个八趾麒麟当时已经快退休了，这班孩子是他教的最后一班学生，他从一年级一直跟班到六年级。他特别喜欢素还真、谈无欲和无忌天子三个人，不止一次对外宣称这三孩子是他教学生涯最大的骄傲，私下里管三孩子叫日月星三才子，无忌天子比较老实内向，谈无欲骄傲而锋芒，而素还真玲珑活泼，各具特色，的确都是佼佼者。后来无忌天子考上高中，又顺利地考了大学，一路读到博士，现在在一所大学里当教授，的确是个十分出色的人物。也是因为这个八趾麒麟的影响，素还真和谈无欲一直都分不开，虽然互相竞争，但还保持着相对友好的关系。
　　素还真和谈无欲上初中的时候才九十年代初期，大学生在那个时候已经算是稀有动物了，而高中生在当时已经是高学历了，大部分学生在读完初中之后就开始各奔东西，一部分直接进入社会工作，一部分选择念个中专，剩下的则仍然奉行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按部就班地考高中。
　　作为成绩最好的那一拨人，素还真和谈无欲手中握有最大的选择权。素还真的双亲都是军队转业的干部，谈无欲的父亲是高级知识分子，母亲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两人家里都没有要他们赶快工作的负担，也不需要指着读书转户口，更希望他们好好读书多学点文化。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双双考上了高中，又去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在p市中念书。
　　那天的情况谈无欲依然记得，高中第一天他坐在教室里收拾课本，刚打开一本语文就感觉自己的光被挡住了，素还真的脸突然放大出现在他的面前，笑得无比灿烂：“哎呀谈同学这么巧啊，你身边没人坐吧，看来咱们可以继续做第十年的同桌了。”
　　谈无欲吓得手里的书都掉了，心脏砰砰砰直跳。弯腰捡起书来看了一眼一屁股在身边坐下的素还真，挑着眉问：“哈？你也考这儿来了，那还真是巧……你考了多少分进来的？”这是谈无欲最关心的问题。
　　素还真没回答，笑眯眯地把自己的书本笔盒拿出来一一摆上，然后就给谈无欲顾左右言他：“谈同学，既然这么巧，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个午饭庆祝一下怎么样？”谈无欲一挑眉毛说：“谁要跟你吃饭，我今天带饭了。”素还真就凑到谈无欲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喊：“无欲……”谈无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停！我跟你很熟吗！”素还真就笑：“熟不熟的，也是十年交情啦。”
　　后来那天午饭两个人的确是一起吃的，但是并没有离开教室。素还真把谈无欲带来的饭菜吃了一半，然后把自己带的肉菜拨进了谈无欲的饭盒里。谈无欲一边嫌弃素还真带的鸡腿油，一边心满意足地把鸡腿吃掉了。
　　高中三年波澜不惊，就是普通的学习生活，素还真和谈无欲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就那么平平淡淡地相处着。因为考上高中的大多学习成绩不错，家里也比较宽裕，竞争更激烈了，谈无欲和素还真依然保持着名列前茅的成绩，但一些改变也悄悄来临了。都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无论心理还是身体都开始渐趋成熟，谈无欲一直都心思重，对许多事情在某个方面比较早慧。也说不清楚那时候的心中在想什么，就好像是无意之间，素还真对他来说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素还真还跟之前一样，交游广阔讨人喜欢，上至老师长辈哪怕是学校看大门的，下至同学学弟学妹，都很喜欢跟他相处，谈无欲则比较骄傲疏离，只与他看得上眼的人亲近，对其他人则敬而远之，他们两个果然如八趾麒麟所言，一个是大家的太阳，人人喜欢，一个是天边朗月，遥远不可攀折。可是每次谈无欲看着素还真被其他人围在中心，心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冷眼旁观，最后仍然转身离去。
　　虽然谈无欲是个喜欢文学的文艺青年，不过他并不是个容易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的人，对素还真那一点儿意味不明的感觉虽偶尔会让谈无欲觉得有些彷徨，然大部分时候，谈无欲还是被自己满腔的所谓赤子情怀所激励着。他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去留学，闯出一番事业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人生的选择再次来临。谈无欲知道以素还真的成绩，肯定是什么大学什么专业随便挑的，但是他一直都不清楚素还真会怎么选择，素还真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有兴趣，谈无欲真心猜不到他的心思。于是在某次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谈无欲装作无意聊天问起素还真将来有什么打算，素还真反问谈无欲：“无欲是想好了上哪一所大学么？”
　　如果时间倒流，谈无欲可能会直接给出答案，他并不知道这一次的闲聊，因为他的一点傲娇，导致了后来兜转了十几年。那时候的他还带着几分天真的骄傲，故意卖了个关子：“我想去哪里与你有关么，倒是你，反正学校都任你选了，干嘛，怕考不上丢人啊？”素还真低头笑了笑说：“你不肯说就算了，那就看看有没有缘分再做同学咯？”谈无欲哼了一声说：“你是噩梦么如影随形？”
　　再后来就是高考了，谈无欲发挥稳定，成绩出色，放榜那日喜气洋洋，他成了那一年p市的文科状元，红榜一路贴到了当天的p市日报头版，不过奇怪的是，素还真并不在光荣榜的名单上。
　　看榜那天谈无欲心里就很嘀咕，按理说素还真就算发挥失常，也不至于入不了光荣榜呀，还是他这么厉害被大学特招了不需要经过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可是并没有收到消息，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啊？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素还真根本没有参加高考。谈无欲心烦意乱的，连自己当了状元的这种喜事都高兴不起来了，甚至为此有点……郁郁寡欢。
　　谈无欲没有主动去找素还真，而素还真也没有来找他，两个人像是有默契地僵持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到了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谈无欲记得那时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都是统一寄到学校的，再由学校通知学生去领取。谈无欲接到消息之后，就骑着自行车去了p市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后，谈无欲去学校的车棚取自行车，老远就看见素还真站在他的自行车旁边。天气还很热，素还真穿着短袖和短裤，显然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一脑门子的汗。谈无欲心里一个咯噔，转身就想走，素还真看见了他，立刻向他招手：“无欲，无欲。”
　　谈无欲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素还真看着谈无欲手里大红封面的录取通知书，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今天来拿通知书，怎么样状元郎，考上了吧，恭喜你啊。”谈无欲觉得自己有点喉咙发干，他打量着素还真，素还真的笑容挺晃眼的，但好像是真的为他高兴，并没有什么不高兴，谈无欲轻轻嗯了一声，说：“你，你在这里等我？”
　　素还真点点头：“是啊，我等了你好久了。”他抹了把汗，看了看太阳说：“天真热，我请你吃冰吧？”谈无欲想转身就走，但偏偏脚下迈不开步子，他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说什么，任由素还真牵起他的手，一路到了学校的小卖部，素还真买了两支奶油冰棍，把其中一支剥掉了包装纸塞进谈无欲手里。
　　两人躲到学校的走廊阴凉处坐着，吃着冰冰凉的冰棍谈无欲才回过神来，即使是这么热的天气，素还真身上仍然有一股像莲香一样好闻的味道。沉默了一会儿，谈无欲嗦着冰棍，先开口：“你准备去哪里上学？”其实他问的时候故意玩了个话术，虽然内心隐隐有些猜测，但他不想直接问。素还真笑了笑，把冰棍对着太阳照了照，融化的奶油滴到他的手上，有些黏腻：“我不上学了。”
　　谈无欲突然很生气，一下子跳起来，瞪着素还真：“你说什么！”其实那个年代高中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的人有很多，或者不想再考学，或者做点其他的事情，那是个出路很多的时代，且正值经济高速发展的开端，素还真说不再继续深造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但谈无欲就是很恼火，就好像他跟素还真参加长跑比赛，就快到终点了，素还真突然说弃权了。
　　素还真笑眯眯地说：“哎呀无欲那么激动做什么，我打算参军。”谈无欲咬牙：“就你那身板还参军，你长跑几分几秒仰卧起坐能做几个肚子上的赘肉减肥了么还参军！”素还真说：“这嘛……我体检已经过了，下个月就去报道了。”他上前扯了扯谈无欲的袖子，谈无欲抡胳膊甩开了他，“别这样嘛无欲，我还挺想去部队锻炼锻炼的，你知道我爸妈都是部队出身，我去历练几年，一样为国家四化做建设嘛！”谈无欲心里堵得慌：“呸，你分明就是逃避！”素还真无辜地摸摸脸：“我逃避什么？”
　　谈无欲一时语塞：“你，你！”素还真的选择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人家三代都从军，到素还真这代继续从军很正常，谈无欲心里又酸又涩，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纠结了一会儿，手中的半支冰棍全融化了，滴在地上一小摊液体。谈无欲看着那白而黏腻的奶油，就像是他此刻黏腻的内心，他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那行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要回家了。”他转身就走，素还真突然拉住了他：“等等无欲。”
　　谈无欲心里陡然一颤，突然有种冲动，但他还是压抑住了，忍着问：“什么事？”素还真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递给谈无欲：“今晚市剧院有个戏曲，红楼梦，我弄了两张票，一起去看么？”他知道谈无欲是个文学青年，喜欢四大名著，红楼梦的小说看得滚瓜烂熟。谈无欲吸了口气问：“几点？”素还真说：“七点半。”谈无欲点点头说：“行，我会去，七点剧院门口见。”“好。”
　　当晚七点，谈无欲在徘徊了很久之后，还是跟他爸妈说了声，骑着自行车出了门。到了市剧院门口，老远就看见素还真提着个塑料袋站在那里，谈无欲叹了口气，也许，今晚能有个结果了，他下定了决心，向素还真走过去。“你这么早就来了？”
　　素还真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在路灯昏暗灯光的折射下，让谈无欲觉得有些迷离，他慢慢靠近，又闻到那股淡淡的莲香，下一刻素还真迎了上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了他：“无欲你来啦，我带了冰的健力宝，你喝不喝？”
　　谈无欲愣住了，冰冰的汽水已经塞到了他的手里，素还真似乎根本没有觉察谈无欲的纠结，带着他直接进了市剧院的大门。素还真的远房亲戚在剧团工作，素还真直接拉着谈无欲去找那亲戚聊了一会儿，直到剧目快开场了，才和谈无欲到座位上就坐。
　　谈无欲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心里颠来倒去，不晓得在想什么，总觉得今晚大概也许是他和素还真的一个交汇点，过了这个点，也许他们合二为一，从此一线，也许就此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红楼梦一场，谈无欲却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他偷偷看素还真，素还真似乎全情投入到这出戏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谈无欲看着他的侧脸，想起了许多事，想他们一年级时第一次见面，想他们好多次考试结束后一起仰望天空，想他们互相交换午饭的餐盒，还有画着q版素还真涂鸦的课本……白天那支融化的冰棍，从小到大的素还真的模样在眼前渐渐重合起来，然后就变成了身旁的这个人。
　　台上的戏快到终幕，素还真和谈无欲的故事也要到终点了，舞台上开始响起了枉凝眉的调子，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谈无欲恍惚觉得这是在唱自己和素还真，他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冲动，伸出手想要握住素还真的手，“素……”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正当是唱到高潮的时候，台下的观众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掀起雷鸣般的掌声。这就是阴差阳错的一瞬间，谈无欲的指尖触及素还真的衣服，素还真却没有察觉，跟着众人站起来鼓掌喝彩，谈无欲愣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手擦过素还真的T恤衫，然后，便是这样错过了。
　　错过了，便是注定，谈无欲叹了口气，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他慢慢站起来，跟着素还真一起鼓掌，心中如释重负。
　　散场之后，素还真和谈无欲一起走出剧院，走在夏夜闷热的街道上，素还真问谈无欲要不要吃冰棍，这一回谈无欲主动去买了两根奶油冰棍，算是他请客。两人吃着冰棍并肩走着，有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最后是谈无欲打破了沉默：“素还真，我下个月就要去上大学了。”素还真看了谈无欲一眼，轻声说：“嗯。”谈无欲说：“念完本科我打算继续深造，然后去留学，p市太小了，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素还真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好，那么，祝你成功。”
　　谈无欲心头一颤，但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无缘，他也不会强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也要努力啊，素将军。”素还真哈哈大笑：“好，我一定努力。”谈无欲叹了口气，两人晃了一圈之后又回到剧院的车棚，谈无欲解开自己的自行车车锁，骑上去说：“那么，素还真，再见了。”素还真说：“路上小心，再见。”
　　然后，素还真目送着谈无欲骑车离开了。“无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