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欺鸾》伏鸾

4、第 4 章

　　转眼隔壁面包店开张已经半个月，但这半个月里前去光顾的客人们几乎就没在店里见到过老板的身影，这其实也不难猜测，因为咱们易大老板从开张第一天开始就扎根似的长在了“结庐居”。
　　每天早晨从咖啡店开门那一刻，易鸣风必定提着早餐上门——虽然莫伏鸾不吃，但不是还有个方小七么，想要把美人追到手，打通周围人脉这点很重要。
　　吃完早餐作为回报，店长兼唯一的店小二方小七，必定礼尚往来附赠免费的咖啡一杯——不用说，肯定是易大老板的心上人亲手煮的。虽说是免费的咖啡，易鸣风却恬不知耻趁机提出各种无理要求，今天要求加糖，明天希望多奶，更有时候十分不要脸的嚷嚷着续杯。不为别的，就是想尽量在店里多磨蹭一会儿，增加点可以和莫伏鸾相处的时间。
　　非得等到方小七忍无可忍拿着扫把赶人，他才怏怏不乐转身走了，可没等过上半个小时，必定又想尽各种办法回来。什么店里的拖把丢了，过来借一把回去擦地，又或者店里的空调坏了，前来借个修理工具，更有甚者灯坏了找他们借把椅子换灯泡这样的借口都能使得出来。
　　有次方小七忍不住就问：“易老板，您昨天来借修空调的工具待了一个小时，可拿回去没两分钟就又过来借簸箕。一个小时候后拿着簸箕刚回到店里，转眼就把修空调的工具拿回来了。我就想问问，您这空调修理的可够快的啊。”
　　他当然知道修空调是假，打着借东西的口号前来“泡妞”才是真，是以才故意调侃，却不想易大老板满脸镇定：“这有什么的，像修空调这种小事，凌霏三两下就能搞定。”
　　凌……霏？方小七脸上明显写着不相信：“她一个女孩子，居然会修空调？”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直接找人上门修，还要费这么大劲过来借工具？”
　　“那还用说，找借口接近我们老板呗。”
　　“咳咳，”易鸣风差点没被刚喝进口中的咖啡呛死：“方小七你胡说什么呢？我是真来借东西的行不行？”
　　“你们家的电器就这么不禁用，三天两头的坏？”
　　“啊？嗯，是啊。上次你不是还过去看，确实是坏了的，我从来不说谎。”修东西他虽然不擅长，但是搞破坏嘛，哈哈，简直小菜一碟。
　　方小七有些不可置信：“所以每次坏了的东西都是……凌霏修好的？”
　　“是啊，修空调，修烤箱，换灯泡，包括店里收银机坏了，都是她修。”
　　易鸣风不以为然，好像这些事情在他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方小七却惊讶地半天都没合上嘴：“她她她……真的是女孩吗？”
　　“是吧，但不是普通女孩。”易鸣风故作神秘“嘿嘿”一笑，待方小七满脸期待将耳朵凑过来，才小声说了句：“她是女汉子，这不是夸张，是事实。”
　　所以从那以后，当方小七再次看到凌霏轻而易举搬起一袋面粉进店时，再也没敢怀疑那里面装的是泡沫了。
　　易鸣风就这样“勤勤恳恳”在追求之路上努力了半个月，可除了成功收买方小七的胃让他没那么敌视自己之外，和正主莫伏鸾的关系却还是那么不冷不热的，没多大进展。在他看来，自己在莫伏鸾眼中充其量只能算个熟悉的陌生人，连朋友都还不是。
　　真正有了些许进展，是在一个异常闷热的夜晚。方小七因为和朋友有约，早早请假下班走了，莫伏鸾照常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起身去收拾桌面时，窗外突然有道闪电划过，接着毫无预警地，店里的灯悉数灭了。
　　黑暗几乎瞬间就将他包围起来，莫伏鸾心下一惊，正端在手里的咖啡杯“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
　　心脏下意识加剧了跳动的频率，内心深处有种叫做恐惧的情绪开始蔓延，并迅速传遍全身。仿佛瞬间回到了小时候，义父又是一身酒气回了家，却刚好看到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他最心爱的手表。他双眼通红，二话不说拿起手边可以摸到的任何东西往他身上砸，之后全然不顾耳边传来的求饶声，拎起瘦弱的胳膊，将他扔到了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深秋时节的夜晚，寒气侵入体内冷得刺骨，身上被尖锐物体划出的伤口开始还能隐约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可很快，就变得麻木没有知觉。只穿着睡衣的单薄身躯，在不知不觉中体温慢慢升高，直至最后全身滚烫。
　　隐约中，还记得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爬到门边，用早已沙哑的嗓音小声哭喊求饶，可直到整个人被高烧折磨的失去意识，眼前唯一的那道，能将他从黑暗带去光明的门，最终都没有打开。
　　他以为自己会死，一个人孤零零守着无边漫漫的黑暗悄悄死去。也是在那时，不过才六岁的孩子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无助以及恐惧……
　　门外传来“叮铃”的清脆响声，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个模糊的身影。
　　“是谁？”虽然已经努力克制，出口的嗓音中还是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易鸣风。”
　　易大老板停下脚步，低头在身上摸索一阵，片刻后摁亮了手机屏幕。
　　微弱光线中出现的熟悉面孔，终于让莫伏鸾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一些。易鸣风一点点靠近：“我刚才在门外听到有响声，就进来看看。你没事吧？”
　　莫伏鸾低垂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保证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能尽量连贯通畅。
　　“没事，我……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易鸣风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待最终靠近，伸手向前摸时才发现他身体正微微颤抖，交叉紧握在胸前的双手冰冷刺骨。
　　易鸣风怔了一下，尤其当他单手环住眼前人肩膀将他揽到胸前，却并未如往常那般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时，面上的惊讶更加浓了几分。
　　“你真的没事吗？”他有些担心，却见眼前人紧闭双眼摇了摇头，片刻后才轻轻开口说道：“柜台内第二个抽屉里有蜡烛，麻烦易先生……”
　　“好，我知道。”
　　易鸣风转身，按照他的指示很快便将蜡烛寻到并全部点燃，挨个放到了店里所有角落。
　　令人心生恐惧的黑暗被一点点驱逐，屋子里终于重见光明。虽说这光线依旧昏暗，但比起之前还是好了很多。
　　莫伏鸾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身后柔软的沙发上，易鸣风将最后一盏茶杯蜡烛点燃放到桌上，低头却见眼前人脸色煞白，连性感薄唇上都不见一丝血色。
　　他心下一惊，随后，心头毫无预警涌上抹淡淡的心疼：“阿鸾，怎么了？是不是真的没事？”
　　像噩梦般涌上心头的恐怖回忆被光明逼退了些，虽然心跳依旧急促，身体还在忍不住发抖，他还是努力克制着，用一贯清冷的嗓音淡淡回道：“没事。”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凌空划过，片刻后，伴随着“隆隆”雷声，瓢泼大雨倾盆而至。易鸣风将外套脱下，弯腰披在眼前人略显单薄的身上，随后想了想，又紧紧挨着坐到了他身旁。
　　莫伏鸾本能的想要躲开，可奇怪的是，当易鸣风温暖的身躯贴近时，他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只是这样稍一迟疑的功夫，等再回过神来，双手不知何时竟已被他宽厚的手掌牢牢钳住了。
　　莫伏鸾一怔，就见易鸣风将他冰冷的双手握在掌心搓了搓，片刻后好像又觉得不够，竟然弯腰低头轻轻哈了口热气：“这么冰，是不是很冷？”
　　那气息很热很软，先是落到手背上，随后又顺着血管和神经慢慢传递到了全身。这感觉很奇妙，像是，仅仅只用了一口小小热气，就融化了他整个冰封的身体。尤其易鸣风认真的脸上那带着淡淡疼惜的眼神，不知怎的，让莫伏鸾心弦一动，充斥着紧张和恐惧的剧烈心跳竟奇迹般，慢慢舒缓了下来。
　　原来，被人像水晶似的小心翼翼捧在掌心，是这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实在太累，又或者，今夜分外脆弱的心需要片刻的温暖来抚慰，莫伏鸾本欲抗拒的身体竟然松懈了下来，什么都没说，任由身边人这样紧紧靠着，安心地再次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