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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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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瑜睁开眼来,透过窗子看见外边的天色微微发亮,只偶尔有一两声鸟鸣自树间传出。此时天色尚早,他一边倦倦地打着哈欠,一边伸手摸向床榻另一侧。这一摸,却让他手心一空。萧瑜不由微微张大了眼睛,掀起帘帐坐了起来,立即有宫女迎来替他洗漱。
萧瑜清完口齿,向着四周望了望,半睁着眼、微皱着眉:“宁大人在哪儿?”
宫女支吾了一声,瞥了瞥身后的帷幔,低声道:“宁大人一早起了,现在侧卧小憩,似是、似乎……”
萧瑜的目光立即清明起来,他起身快步朝着侧卧走去,掀开帷幔,便见宁昀初撑坐在榻上,一手抚在胸口,面色雪白得厉害。两个宫女一前一后,一个替他抚背,一个端着铜壶。
萧瑜见他双目紧闭,额上微微挂着细汗,面色又泛着青,紧抿着唇似乎在忍受些什么。萧瑜快步走上去,扶过宁昀初的手臂,轻轻抚着对方的脊背,道:“叫太医了吗?”
宫女答道:“方才去请了,还不曾过来。”
这时宁昀初忽然抬手按在萧瑜手上,抬起头强撑着一口气:“没事、我只是……”他说着,忽又往前一扑,大声地干呕了一声,双眼立即泛出泪花来,按在胸口的手不住地抚着。
“是不是吃坏什么了?”萧瑜抓住宁昀初的手心,发觉冰凉得厉害,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热。
宁昀初紧闭着眼睛轻轻摇首,十分勉强道:“只是、有些犯恶心……”说着,身上又冒出一阵冷汗,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着,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萧瑜端过热水,喂他喝了一口,宁昀初这才把那股恶心劲压了压,身子沉沉坠坠,自然而然地躺进了萧瑜怀中。萧瑜目光微扫,周边的宫人立即退下守在殿外,留他二人一室清静。他垂下眸来,看着怀中的宁昀初轻轻喘息,额上是一片一片的细汗。萧瑜又细心替他擦过,扯过一旁的金丝绒毯为宁昀初盖上。只听宁昀初低低哼了一声,在萧瑜怀里轻轻蹭了蹭,便双手垂下,一左一右托住肚腹,呼吸渐渐放缓。
萧瑜看他衣着齐整,应是早早就起了,现下又昏睡过去,定是身上难受得紧。他便想放下宁昀初让他安稳躺着,宁昀初却抓着他的衣袖,睁开疲乏的眼睛,低低地唤了声:“陛下……”
萧瑜应着,又搂紧了手臂。宁昀初把头埋在他怀里,虚弱道:“冷……别放开。”
萧瑜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只嗯了声,目光一遍一遍地打量着宁昀初,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
过了一阵,外头奴才来禀,说是太医到了。
萧瑜正要开口,哪知本在怀中沉睡的宁昀初忽然动作起来,一把推开萧瑜,还挪了挪屁股,与萧瑜隔出一段距离来。
这陛下简直看得惊呆了,眼见着宁昀初利索地整理衣着、隔开距离,做出一副君臣有别的模样。萧瑜慢慢睁大眼瞪着宁昀初,口气不快道:“让他进来!”
无辜的蒋太医就在两人僵硬的氛围中入场。
他远远地跪下给萧瑜请了安。萧瑜头也不回,背着手站在一旁道:“宁大人身体不适,你给他瞧一瞧。”
蒋太医领了命,上前来放下药箱,坐在小凳上,示意让宁昀初伸出手来。
宁昀初看着他,一动不动。
蒋太医心觉不妙,望了望陛下的背影,又低声道:“宁大人。”
宁昀初低下头去,脑中不停思索,两手不觉间紧紧攥着围在腰间的绒毯,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萧瑜听半晌没有动静,回头瞥了一眼,见两人都端坐着神情各异,不由道:“如何?”
蒋太医望望宁昀初,望望萧瑜,最终仍是盯着宁昀初,面露难色。
宁昀初咬了咬牙,护在腰间的手紧了紧。
“微臣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早起受了凉。”他的声音仍是文弱,但比起之前有力多了。
萧瑜皱了皱眉,转眸盯着那太医,一副质问模样。
蒋太医:我TM还能说什么???
萧瑜也退让一步:“只是让太医瞧一瞧,让朕听了放心。”
哪知宁昀初丝毫不让:“我的病一直由胞妹料理。玥儿的本事,陛下也是清楚的。她若是知道陛下又找了蒋太医替臣治病,免不得又要一阵闹腾。”
这话本就压不住萧瑜,可宁昀初便似拼死一搏般说了出来。果然,萧瑜不屑道:“她能如何闹腾?难不成还闹到宫里来?不然朕现在让她过来,让他二人将你的病情比对一番,看看她在陈老那里,是不是学出了名堂!”
宁昀初紧紧闭上眼睛,他知道再说下去,萧瑜定要动怒。可若就这般妥协……宁昀初思来想去,额上渐渐冒出热汗,而蒋太医的手渐渐伸来,请宁昀初伸出手腕,萧瑜在一旁紧紧逼视,眉头越锁越深。正当宁昀初无计可施之际,腹中忽然一阵温热游动。
宁昀初蓦然沉下肩膀,垂下头颅,声音低低沉沉:“我这病看得好有什么用?看不好也无妨,不如早日去见展弟,在这混沌世间残喘也无甚趣味……”
此话一出,室中顿时一阵死寂。
宁昀初始终低着头,不敢面对萧瑜,只听萧瑜低斥一声:“下去!”蒋太医急忙收拾好东西,擦了擦冷汗疾走离去。
宁昀初见蒋太医离去,反而轻轻松了口气,抬头望了眼萧瑜。萧瑜正直挺挺地立着,面色阴沉,双目冷然,浑身怒气引而不发。
宁昀初反而慢慢掀开绒毯,站起身来,顾不得凸显得厉害的肚腹,径直跪在地上。萧瑜依旧高抬着下巴,低低垂眸睨了他一眼,又听宁昀初低声唤着:“陛下。”
萧瑜抬起头去,冷冷道:“说。”
哪知宁昀初不紧不慢道:“过了今年,陛下便二十有四了,但至今后宫空虚,不曾纳一人。如今海清河晏,天下太平,陛下应当广纳贤妃,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一字一句,不轻不重,却个个似把铁锤敲在萧瑜耳朵里。只见宁昀初说上一句,萧瑜的眼睛便红上一分,到后来,竟瞪得有些鲜血淋淋的。宁昀初说罢,便跪着一动不动,仿佛任凭萧瑜打骂。萧瑜见他向来顺从,只是今年为刘展一事两人罅隙颇深,哪知他如今已动了这样的心思。只怕病痛是假,心病才是真!他一遍一遍审视着宁昀初屹然不动的身影,一边回味着他方才那番浓情蜜意,竟不知孰真孰假!
萧瑜大步踏上前去,一把拽起宁昀初的衣领,双目暴睁,喝问道:“你是急着替皇家开枝散叶,还是要替你宁家开枝散叶!”他顿了顿,仿若想到了什么,拎起宁昀初瘦弱的身躯,又是质问:“你是不是喜欢哪家的女子?要娶她为妻?是张尚书家的、还是李右相家的?”
宁昀初避过头去,低声否认:“并没有……”
“没有!”萧瑜气急败坏,“若是没有,你为何对我避而不见!就是放在从前,你也不敢对我说这些混帐话!”
宁昀初微微红着眼眶,气若游丝,双手轻轻托住肚腹,喉间哽咽了几阵才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我不能再霸着陛下一人……陛下,是天下人的皇帝。我的这些小情小爱,只是微不足道……”
萧瑜闻言,心中又生怜悯,轻轻放下宁昀初,轻抚着他的发顶。
“我从未将阿初视作玩物,”萧瑜望着他憔悴的面庞,见他素来清亮的眸子里此时盛满了泪水,“只可惜……”
他话音至此,又停在喉间咽了下去,摸了摸宁昀初的发顶,目光有些凄然。宁昀初却追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萧瑜顿了顿,伸手慢慢勾起宁昀初的下巴,嘴边似笑非笑,“可惜我是个男子,不能给你生个孩子。若是有子,阿初就会更喜欢我、舍不得离开我吧?”
宁昀初的肚子忽然重重一颤,让他猛然捧住腹侧,低低哼了一声。
萧瑜见他突然伸手捂腹,不觉一愣,正要去扶,却见宁昀初惨白着脸、喘着粗气道:“陛下……你吓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