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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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珈还没走到颜家庄，风雪就停了。路面上阳光普照，温暖如常。她热的冒汗，忙将大毛斗篷解开取下来。庄子上出来办事的颜宅老管事在路上遇到颜珈，忙不迭地迎上去，一张沧桑的大饼脸笑成了花，“哎哟二娘子回来啦，小的这就回禀老太公去！”
管事的行个礼，又往回跑。颜珈下了驴背，牵着小黑走了一段。到颜宅，颜珈抬腿迈进门槛，小黑驴却无丝毫动静，只温顺的站在她身后。
颜珈不禁纳闷，若以往回到庄子上，小黑总会表现的十分活跃，而今下了场怪异的大雪，她这驴子竟也转了性子，不叫不闹，耷拉着脑袋，还带着几分死气沉沉的颓丧感。
“给它喂点草料和水，这一路上没吃没喝，辛苦了。”颜珈拍拍小黑的背，将缰绳递给了获知消息后就候在门口的仆子。
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颜珈脱下墨蓝色学服，换件烟色的棉布长裙，外套藕荷素面窄袖长衫，卸下有些泥泞的短布靴，穿回绣花布鞋，洗手净面，对着铜镜将盘髻解下来编成一条长长的大辫子，用发带绑了垂在后腰上。收拾利落，又亲手将半路上借来的大毛斗篷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包袱里。
颜珈想了又想，复打开包袱来看，纤长手指拂过柔软的白毛，细细思量，惊觉之前在明山脚下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般不可思议。唯一真实的，就是那个有着好听声音的少年郎，在她快被冻僵的时刻，借了她这样一件大毛斗篷。
.....明山脚下的猎户......？颜珈想起他年纪轻轻，坦然自报家门，眉眼稍稍舒展了些。
“二娘子，老太公听见你回来了，高兴地什么似的，正在前院里等着呢。”
老管事就站在小院门口等着。颜珈忙将斗篷放回去，跟着上前头去了。
颜珈的祖父颜老太公李氏是个长寿的人，即将迈过八十大关，头发全白了，眼睛也花的厉害，身体比起前两年差的有些远。打今年开春，就一直在养着。这会儿见着颜珈，喜不自胜，对着屋子里的其他人颤颤巍巍地说，“你们........都快.....来瞧瞧，我们珈姐儿.......多日不见，越发俊俏了，看上去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真是.....福星高照啊！”
但凡老太公跟前的那几个人，都知道他的心病，忙跟着一起笑，满口“是啊是啊”的附和。颜珈见怪不怪，因此淡定自若，只微微弯了唇角，问道，“老太公身体可好？”
“好，....好！”老太公李氏用他枯枝一般的双手拉着颜珈喜笑颜开，“走了一路，着实辛苦，现下饭食......备好了，咱们爷孙俩上都.....外边儿透透气，好好地聊聊。”
颜珈点点头，俩身强力壮的仆子连同老太公身下的躺椅一块儿抬着出了门，围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桌跟前缓缓放下。颜宅人手不多，老管事亲自将热腾腾的饭菜摆了满桌，甚至还开了一小坛酒。
“....梨花酿？”颜珈闻着淡淡的酒香，道，“不成想庄子上还有。”
颜珈一来，老太公的精气神儿较之前好了不少，仆子服侍着清了几口痰，说话也利索了，“没啦。这一坛是你去年摘院里这棵老树上的花酿成的，刚好到时节，如今就剩几坛，我老头子也舍不得喝，专等着你呢。”
“这酒入口清淡香甜，最合老祖宗的胃口，等下回梨花开了，我再多酿些。”
“你呀，打生下来，就偏好梨花，酿酒的手艺是一绝。如今大了，眼光可要放开些，多酿些状元红啊，什么美人笑啊，不说考学，便是成亲之后也能用得着啊。”
老太公话里有话，颜珈倒酒的手顿了一下。
颜珈话不多，但人聪慧，李氏最疼这个孙女，也不兜圈子，便直说了，“前几日你父亲打发人带信来，说给你求了门好亲事，叫我专等你来时跟你说说。”
“......亲事？”颜珈心道她这嫡父祁氏一向不待见她，怎么如此热心的给她张罗娶夫呢。别不是老太公糊涂了吧，“我父亲求的？...那我母亲呢？没有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呢。一辈子唯唯诺诺没出息，连个屁都不敢放。那明州府颜家大宅里，还不都是你父亲说了算！”
老太公每每说起这个，分外恼火。他这辈子孩子不少，可女儿就颜珈的母亲颜赫一个。结果呢，颜赫栽到悍夫祁氏手里窝囊大半辈子，连带着他这个做公公的都不大好过，在祁氏面前无端矮上一截儿。这颜家老太公李氏也是个有气性的，既然端不住公公的架子，宁可搬出来独自在明州城郊颜家庄过活，也不愿看女婿的脸色。
“祖父莫生气。”颜珈心知引起老爷子不痛快，忙出言相劝。
老太公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又道，“不管怎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他（指颜珈嫡父祁氏）倒是肯为你着想，也算良心发现。”
说起颜珈的亲事，老爷子又高兴起来。毕竟颜珈年近二十，还是孤身一人。颜珈的大姐，颜家嫡女颜珍只比颜珈大一岁，已经有两女一儿，颇显人丁兴旺。颜珈早到了适婚年龄，然婚姻皆听父母命，媒妁言，况且颜家都是主父祁氏说了算，不点头，颜珈娶亲便要多费周折。
颜珈自己又一门心思读书，根本不愿花精力关注终身大事。这一忙两耽搁，便拖到了现在。
“父亲求了一门什么样的亲事？”颜珈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她还是无法相信老太公所说，毕竟嫡父祁氏这么做的理由在哪里，她可想不出来。
“就是明州府祁家。你父亲的娘家内甥，也是你的表弟，祁府的小公子，叫祁云澜的，便是他了。”
听老太公的口气，他倒是对这桩亲事还算满意。且不说祁小公子和颜珈八字相合，明州祁家是望族，家大业大，祁家当家人是祁氏的亲姐，现今又升任明州府通判。能结了这门亲事，对目前只有秀才功名的颜珈来说，算是锦上添花。
颜珈不语，静静听祖父唠叨。老太公见她默然，拍拍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嘿嘿，这么大的事情，我老头子不胡说，是真的！”
老太公将管事的招来，让他把祁氏打发人带来的亲笔信给颜珈看。
颜珈总算肯相信了。只不过在她看来，嫡父祁氏的为人实在难以让人启齿，也不知他娘家的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他舅舅祁氏一个品性，别闹得最后家宅不宁，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老祖宗，女子在世，当先立业，后成家。我尚未金榜题名，怎好谈婚论嫁。”颜珈本就无意成亲，再加上对嫡父祁氏没有一丝好感，连带着她名义上的表弟祁小公子也不怎么待见。
“珈姐儿，我知道你的顾虑，祁家小公子算得上是个好人选，祁家大公子温良贤德，才貌双全，在明州名声是极好的，去年嘉选进了宫，明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哥哥是那样的人才，想来他兄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不晓得，前年春天我去永安寺上香，遇见过祁家人，当时兄弟两个都在，无论样貌还是品性，都属琼枝玉树一样的人物，真给祁家长了脸了。....唉，要说这祁家，家风多好啊，独独这祁氏是个....”老太公生生把“恶夫奇葩”二字咽下去，继续热心地替颜珈分析，“反正，咱们可不能以偏概全。”
“祖父说的是。”颜珈点头，心中存有疑虑。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呢。
老太公看出她敷衍，又道，“你别不踏实。按说祁家是咱们表亲，两位公子从前也是去过咱们大宅的，你回家见你母亲父亲的时候，难道没碰上过？”
“这个.....我记不得了。”颜珈似乎对祁家的两位表弟都没什么印象，或许在明州大宅里打过照面，只不过她因着祁氏的原因，对祁家这一门亲戚都没怎么留意过。当然她这些年也没听人背后议论说祁府的公子有何不妥。
祖父说的有道理，他上了年纪，看人不会有差，也更不会因为对自己的女婿祁氏有不满，就一同贬低跟祁氏有血缘关系的人。
颜珈陷入了沉思。她没想过这么快成亲，更别说与素未谋面的男子成亲。但也知道自己在婚事上做不了全主，母亲就算有心向着她，也必定会听祁氏的话，可祁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亲上加亲么？有这样优秀的郎君，当初为什么不留给长姐颜珍，亲表姐弟联姻岂不更好？
“老祖宗，我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将祁家表弟许配给我。”颜珈道。
“你是才女，才女配佳郎，天经地义。许是你那父亲开窍了呢，”老太公乐呵呵的，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要我说，你不如回明州，上家里头亲自去问问你父亲，能不能私下里见祁小公子一面，嗯....了解了解，也好放心不是？倘若你不愿意，我老头子第一个出来替你说话。咳咳.....咳咳....，反正啊，我这把老骨头虽然盼着你成亲，也着急抱我太孙女儿，可我也不愿意叫我们珈姐儿在亲事上有任何委屈呀。”
“老祖宗自然最疼我，老祖宗说好，那就没差。”颜珈见他话说的急，引起连番咳嗽，忙起身为老太公顺背，“况且您是见过的，孙女也没什么不放心。”
“哎哟，这可是.....咳咳.....我老头子最乐意听见的事儿啦。”李氏见颜珈情愿，笑的合不拢嘴。
老太公高兴，颜珈也觉得安慰。可说心里话，颜珈不乐意回明州去见母亲和父亲。经过这些年的疏离，她和他们在心里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诸如过端午这样的日子，也是她独自陪着老太公，便是大过年的，她最多和老太公象征性地在明州待几天，之后仍然回庄子上，即使外面有流言蜚语，哪怕有风声议论女婿苛待公公还是公公苛待女婿，又或者传闻颜家容不下庶女或者庶女怨恨嫡父等等，李氏祁氏双方都咬牙坚持，不为所动。
这里头有些说道。颜家两女，颜珈是庶出，生父早亡。颜珈打出生就不受嫡父祁氏待见，虽然也她是明州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可在颜家，主父祁氏当家做主说一不二。颜珈小时候没少吃苦头。她母亲颜赫是个软脚虾，夫管严，什么都依着祁氏，即便良心发现，也只敢偷偷对她好一点。老太公李氏疼她护她，对女婿的嚣张看不惯，再加上内宅里司空见惯的其他矛盾，老头儿气不过，索性带着颜珈从大宅搬出来，上城郊庄子上养老，虽说晚辈不能侍奉身前，可眼不见心不烦，万事不管，倒十分清静自在，竟将岁数越活越长了。
颜珈考中秀才之后，去明山书院求学，不常在庄子上，老太公时常挂念。他倒不担心颜珈的功名前途，毕竟这孩子聪慧用功，将来必定有所作为，就是颜珈的亲事，让人放心不下，如今两下里说妥当，老太公心里高兴，敞开胸怀多喝了两杯，对着颜珈道，
“我们珈姐儿娶夫，我就是立时闭眼也高兴啊！人逢喜事精神好，连老天都帮衬着，这不，连入夏都是天降瑞雪，真乃好兆头，好兆头哇！”
颜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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