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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故人重逢应不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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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之中,鸡飞狗跳。
伏羲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扣住床边张蜜儿的胳膊,张蜜儿倒是十足镇定,涂着丹寇的玉指轻轻提着伏羲的袖口,道:“你手不累么?要不要我替你按摩按摩?放心,我可是大好人。”
说着两根指头跳舞般挪到了他的手背上,伏羲手上一用力。
“呀!!痛痛!”张蜜儿噘着朱唇,脸红了,是给憋红的。
张蜜儿心想,今天运气可真不怎样,连那一成的可能性都给她碰上了。
迷幻散会令人沉浸在幻觉之中,容易受人诱导,也容易将身边的人看成自己所喜欢的人,但偏偏有一成的机率会使人轻微的偏激或发狂,不但不相信任何人,还会将人当成仇敌戒备乃至伤害。
张蜜儿是个怕死的好人,既不想做冤魂,也不想出手伤人。她赶紧用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子,举到伏羲眼前说:“这是迷幻散解药,你吃了吧。”
伏羲看看那小瓷瓶,又用眼神剜了张蜜儿一遍,最后缩回手,接过解药,打开瓶盖将所有药粒都倒在了手心,突然另一只手拍了上去。
张蜜儿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然后看着一片白色粉末下雪似地飘到地上,男人冷峻的声音响起:“唐门不入流的伎俩。”
张蜜儿先是一怔,而后一脸诚恳道:“这也太抬举我了,我跟那把毒当糖撒的唐门真是八杆子打不着边的。”
“三少想要和唐门撇清关系似乎晚了点吧?”伏羲眼中的杀意仍是不减。
张蜜儿暗忖,他说的是吴东国那个出道不过三年却嚣张不可一世的唐秀吧。说起这唐秀,可也是美男子一个,十七岁便能从毒才济济的唐门脱颖而出,全因他在釜吴两国之战中,曾以名为满天花雨的一百二十六支穿骨毒针将黑骥大将军带去突袭吴东大军帐营的小队杀了个措手不及,就连伏羲也险些丧命于他手。此人平素狂妄惯了,结下了不少仇家,如果说眼前的男人与唐秀有仇,倒没什么好奇怪的。
张蜜儿忽然甜甜一笑,嘴里念道:“就算我是唐秀,你也得先把衣服穿好不是?”
话说的时候,手已掠到了男人的胸前,霎时,手影一动,竟变戏法似的将男人身上的衣服给解了开来。
伏羲尚未来得及恼羞成怒,就被她出手点住了睡穴,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可怜的黑骥大将军,到底不是混江湖的。
张蜜儿抱着胸,脸都笑硬了。
一少女低头着端酒而入,走到桌边摆放时,一双眼睛忍不住偷偷瞟向床上的男人,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张蜜儿歪过头去,似笑非笑看了少女一眼,简直比直接瞪她还让人觉得可怕。少女手一抖,抓起托盘步子飞快地出了房门。
“死丫头。”张蜜儿绷着脸低骂了一声,端起酒壶往杯里注满,想到一会可以搂着俊男睡个好觉,心头就美滋滋地冒泡。
“呯——!”
伴随着一声巨响,整间屋子突然一震,酒水全洒在了她身上。
外面的丫头吓得惊声尖叫。
“把人交出来,不然我将这里全砸了!”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抽刀的声音。
“放肆!这里也是你撒野的地方……”紧接着就是一阵痛嚎。
张蜜儿被吵声搅得头大,打开门刚想破口大骂,眼一瞪就看到一只石凳冲她飞来。她微惊,掠身出门,单手接住了几十斤重的石凳,腿往后勾了两下,后面的房门便关了个严实。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袭姑奶奶我!”她嘴上虽悍,可横扫过去的细长眸眼却不减媚态,生生勾人心魄。
不过,当她看到自家院子里的石桌此刻正嵌在她房间的外墙上,管家被人踩在脚下,丫环蹲在地上满目惊恐,狗奴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装尸体,而不远处的女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时,张蜜儿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今天的运气未免太坏了点吧。
“大小姐……”管家刚挣扎了两下,又被一双漂亮的鞋给踩了下去。
张蜜儿将石凳扔了出去,拍拍手,笑道:“女侠,有话好好说,何必欺负人?”
“你说什么?”秋来抖着脚问,地上的人不禁闷哼一声。
张蜜儿扭着臀儿三步一摇地走了过来。她是指指天上的明月,软声道:“这夜好月圆的,出来散散心还真是不错,只是一个大老爷们被姑娘踩在脚下,还真是煞风景得很呐。”
秋来哈哈大笑:“姐姐我踩的是狗屎,哪来的人?”
张蜜儿一眨眼,两排又长又黑的睫毛生动而妖艳,饱满而富有光泽的朱唇,在月光下如同绽开的红玫瑰,忽而娇笑道:“原来女侠还有踩狗屎的习惯,失敬失敬。”
管家一张脸则是胀成了猪肝色,十分想捶地。
秋来扭了扭脖子和手腕,一只脚在管家身上擦了擦,终于挪了开去。
“妖女,是不是你将他藏了起来!”
张蜜儿听她这么一问,反倒定下心来,眼睛斜睨着秋来,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细细地挫起指甲来。
秋来拳头一捏,咯咯作响,刚往前走了一步,那管家就扑了过来,同时,秋来一个回旋踢,管家带着一脸脚印栽进了花坛。
“敢动我的人,找死!”
张蜜儿也是不是好惹的主,手上的簪子化作飞镖射向秋来,秋来连忙侧身,簪子挨着她的发丝嗖地飞了过去。刚转过头,十指丹寇闪着晃眼的红泽扑面而来。秋来一个漂亮干脆的旋身,衣袂扬起,正好挡在脸前,张蜜儿倏地收爪,衣上霎时多了五条整齐的缝口,竟像是被利刀快速划破一般。
秋来暗里咒了声,敢情这妖女是冲着毁她容来的。
好在她也不是吃素的,用大力金刚指在妖女胸前挖出了两个洞,里面绣着蜀葵花的粉红肚兜都露了出来。
张蜜儿两手交叉横在胸前,跺了跺脚,骂道:“女流氓,往哪抓呢。”
秋来不甘示弱:“妖女,胸大了不起啊?连和尚都勾引,呸!”
张蜜儿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也顾不得丑不丑,猛地窜了过来,和秋来扭打作一团,两人掐的掐,撕的撕,嘴里还不住骂骂咧咧。
“你个死丫头,敢说姑奶奶我勾引和尚,我呸,秃驴送给我,姑奶奶我都没兴趣。”
“你敢骂我家加南是秃驴?我咬死你。”秋来一口咬在张蜜儿的肩上,张蜜儿嚎了一声,两根指头揪着秋来的嘴猛拧。
“秃驴就是秃驴……什么,你说加南?”
张蜜儿当然知道加南这号人物,自己还曾经疯狂地迷恋过这个连面都没见过一次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男和尚,那可是个妙人,可惜死得太惨,掉下山去连个尸首也没找到,害她听说了这事后,整整一个月心情都差到了极致。
秋来恶狠狠道:“少给我装模作样,我追他追到这里就发现人不见了,一定是你把他藏了起来。”
张蜜儿一脚踹上她肚子:“脑子进水了吧你。”
正当张蜜儿和秋来像两只王八一样打得翻倒在地时,一个身影如同暗夜中的闪电,出现在秋来面前。
“加南已经死了。”
“住嘴。”秋来红着眼叫道:“我明明看到他在这。”
张蜜儿一手撑着地面,不忘在人前摆出一个诱惑男人气煞女人的妖娆姿势,看着秋来花枝乱颤地笑,脸上的灰尘也漱漱往下掉,她轻飘飘地道:
“有意思,别人中了迷幻散,就算出现幻觉也算有谱,你这丫头却恁地与众不同,哈哈哈,你是痴心妄想!”
秋来像条蛇窜了起来,刚要扑向张蜜儿,便被夏日敲晕,将她拖了下去。
“站住!”一眨眼的功夫,张蜜儿已经气势凛凛地抽出一把大刀架在夏日的脖颈之上:“你没有中迷幻散?”
夏日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渐渐弯起了嘴角。
张蜜儿收回手上的刀,扔在地上,“我说今天的月亮怎的这么圆,原来是要与故人重逢。”她在夏日脸上吹了口气,语气颇轻佻地说:“久违了,唐夏。”
唐夏?夏日想,最后一次听到应该是六年前吧?
“怎么猜到的?”他问。
“我们十二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近五年,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你一奸笑,就跟在额头上刻了唐夏两个字没区别么?”
十二宫训练的第一步,便是要尽最大可能了解身边的人,包括他的习性,长处与短处以及惯有的行为方式,唯一不可堪破的只有他们本来的身份,所以他们之间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不过三号唐夏是十二人之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因其擅长用毒,别人也不难猜出他出自唐门。
唐夏笑了笑,将一颗解药扔到了张蜜儿的手中,又往空中撒了一把粉末。
“啧啧,你还是这样浪费。”张蜜儿心疼那些撒出去的紫苓散,这种迷药令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昏睡,醒来又不会记得当时发生的事,彻底解决了杀人灭口所带来的不良后遗症,乃行走江湖,杀人越货必备极品。所以说,唐门人拿毒药当糖撒的习惯还真是让人看不爽啊。
唐夏说:“五号,没想到张府千金便是你原来的身份。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调戏良家美男子的嗜好?”
张蜜儿掩嘴媚笑:“自打离了十二宫,落入俗世凡尘,小女子才知万般皆下品,唯有帅哥高。来来,给我啵一下下,好歹也曾是美少年一个。”
说着就要扑上来,唐夏一弯腰,她扑过了头。张蜜儿回身拢了拢发,可惜道:“你真是变了许多,换作从前,直接一脚踹过来,那叫帅气。最可惜的是,你竟然连我最爱的那张脸都给换了。难道你不知道千金易得,美男难求么。”
唐夏朝天翻了翻白眼:“所以你明知道那个人是王爷,也还下得了手?”
“哪能啊,只是听说有人冒充王爷,我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宜请他上府作客——重点是身边带着一干俊男美女,因为人多怕不好对付,这才找人收买行云客栈的店小二在你们的饭菜里下迷幻散。万万没有想到来的是真的王爷,更没想到这么做反倒便宜了秦府那个妖怪,今天大概是衰神附体了。”张蜜儿说着抖了抖身子。“那你呢?明知道酒里被下了迷幻散,还让他们喝?”
唐夏靠在树干上,搓着残留在手指上的药粉。
“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我不想节外生枝。还有,我也很好奇是谁在我们酒里下药,呵,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听你这口气,好像并不乐意见到咱这种熟人。”张蜜儿在熟人两字上加重语气。
唐夏抬起手,展开五指,“这双手曾经沾满了熟人的血,这么多年过去,我似乎还能闻到那种气味。”十二宫之所以会散,多少是与那段不堪的过去有关。
张蜜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世界里。
“你只要记得,当你往后退时,他们却是一步不缓地向你逼进,你就不会有那种可笑的想法了。”
唐门的人明明以狠毒闻名,为何偏偏出了唐夏这么一个怪胎。说他狠吧,有时心软得要命,为了朋友插自己三刀也可以,可要说他善良,一旦杀起人来,却是拦也拦不住。
唐夏缩回手,看着远处,“他们和我不同,我的路是自己选的,而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
若是莫晓风知道,她所信任的夏日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还会安心地留在他的身边吗?
张蜜儿打量他许久,忽道:“十二宫还未解散时,你就已经不见踪影,没想到是男扮女装混日子去了。”她若有所思地笑,“能狠下心换掉自己的脸,把自己变成女人的样子,想必是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吧?呐,说来听听。”
唐夏说:“为了彻底避开唐门,算不算一条理由?”
张蜜儿媚眼一斜,“说到唐门,如今在吴东国可是相当的风光,特别是你三弟唐秀,更是不得了。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回去继续做你的唐门二少?”
唐夏头也不抬地说:“没有。”
宛山唐门,地处釜国境地,从前不管名声如何,都只是简简单单的江湖,可自从归顺于吴东国后便掺杂了太多的名利与野心,终究,一切都抵不过权力二字,就连唐秀这么天真的小孩也成了利欲的棋子。他想,大概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那片故土了。
“那么,第二条理由呢?”
“什么第二条?”唐夏反问。
张蜜儿笑得暧昧:“当然是留在王爷身边的理由。”
“你想知道?”唐夏扯了扯嘴角,“想知道就先帮个忙。”
“成交。”张蜜儿一口应承,转念问道:“对了,我屋里那个人是什么来头?应该能吃吧?”
“他啊……”唐夏点点头:“能吃,就怕会撑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