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斯人如菊

36、36

　　入夜时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
　　“现在我怎么觉得做个工作狂不是太可怕了？”终于结束这一节，顾海东伸个懒腰，脚一蹬地，椅子就旋转一周。
　　“有你喜欢的事做，就不会太闷。后悔了吧，早知如此，何必——”
　　“哎，打住！你就忘不了恶心我？我求求你，别提过去了行不？”
　　“行，只要你给我拿下这个项目”，林晖拿起桌上的药瓶:“倒水去。”
　　“是——”，海东接了水放在他面前：“真让欧阳学外语去了？你们打算出国还是咋得？”
　　“她还年轻，不能就这样老是呆在家里给我当厨娘。外面的世界还大得很，把一个人困在自己身边，是自私，是犯罪。”
　　他吞下药片：“去找过张敏吗？还是就这么算了？”
　　“听天由命吧，现在也顾不上了。我想，先立业后成家这话，不知谁总结的，真是有道理到了残酷的地步。”
　　“要是她回头，给她一个机会，她们跟我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活得不像我们一样‘认真’。”
　　“我看你少操点儿心才是！你是过于认真。这个项目，讲老实话，是不是你和王正祥放水给我的？”
　　知道早晚瞒不过，他点点头。
　　“这我得批评批评你，你们把我当小心眼儿呢，有话不能明说吗？”
　　林晖举起手：“我错了，对不起！现在就给你句明话，设计部不会交给宋元任，这是王总的意见，让我物色一个适当的人选。这个项目是我和正祥哥专门给你的，没有什么不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项目成功之后，王总会力排众议任命你，所以，不要懈怠，兄弟，年过三十，正值好年华啊。”
　　“王正祥跟你——他妻子甚至对我都爱屋及乌了，交情非同一般吧？”
　　“我读硕士时他是本校的博士，才学人品都是一流的。后来又一起过来闯世界，也算知已莫逆。他很喜欢你，还说要是你肯在事务所多呆几年，会拉你入伙呢。有时候我们在一起开玩笑，说起上学的时光，都特怀旧，还说过要找机会跟你商量一下，效仿刘关张来个三结义才好”，林晖笑笑：“这样的朋友，古往今来都不可多得。”
　　顾海东听着，觉得好象从这一刻开始，才渐渐认得面前的人。

　　英文！为什么世间人不说同一种语言？上帝这老头儿没有一点神的风范，倒和人一样小心眼儿，把语言弄成这个样子，让姑奶奶这么头痛！——一边读着这半知半解的鬼佬文字，一边怨天尤人。
　　“回来了？”听见他进门，欧阳跑出来：“唉呀我快晕死了，每天要记两百个单词，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得了，要不我别学了吧，你养着我得了。”
　　林晖把公文包放在门口柜子上，微微眯着眼，倒冲她一气说出大篇的英文。欧阳薇这些天听多了老师和阿依古丽的标准美语，觉得他说得真不赖，虽然不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饶了我吧，我知道自己没恒心是错的，认错还不行嘛？求求你了，好歹一天下来说句人话吧，啊？！”
　　“我还说，我已经在着手办出国的各种手续，要是你不进步快点儿，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补英文，那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可怕。”
　　他换了鞋朝书房走去，眼见身子一晃扶住餐厅椅时，欧阳薇慌忙上前。
　　“你——”
　　他慢慢地坐在那椅子上，头靠着放于椅背上的手臂，冷汗就渗出来。过了片刻，睁开眼看看蹲在地板上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人。
　　“这次要怪海东，——他要是有一天当工作狂，远胜于我。——有点头晕，不加班了。”
　　“你这是低血糖，吃东西太少了。唉，这手术做的赔本儿了啊，这么长时间了都缓不过来，还是微创呢，真难以想象要是开腹的手术会怎么样。”欧阳擦一下他的额头，见他嘴唇泛回点血色，才松口气。
　　“医生真聪明，给开了营养液，一会儿给你扎上。”
　　待他洗了澡睡下，给他输上液体，欧阳薇站在床边看着他。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是陌路人，现在已经让自己有相依为命的感觉。少年时就有的梦想，从来都只是梦而已，突然地，他就要把它们变为现实。想想那次疯狂的跑回来翻箱倒柜，不禁哑然失笑，为什么要听风就是雨，给他时间，从容的揭开生活的面纱不是也很好吗？
　　掖好毯子，她轻手轻脚地出去。“让我也来挑灯夜战吧！”拿起英文书，切齿道：“看咱俩谁比谁狠！”

　　“嫂子，我小时候可逗了，就不明白为什么老外会听不懂我说的话。比如，我跟他们说‘你好’，多明白啊，多简单的发音，‘你——好’，就是傻子也能说出来啊，怎么他们就不懂呢？！”
　　阿依古丽“嗤儿”地笑出来：“哎呀欧阳，你可真是可爱！怪不得林晖这么爱你，真的，十年来，他也就是认识你之后开始有了由衷的笑容，你是个好姑娘，给了他家庭的温暖。”
　　“嫂子，他现在还像过去一样忙，甚至比过去还忙。做了手术之后，我觉得他根本没调整过来，你说这样的工作狂，他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感冒了去上班还难受的要命，他就不觉得痛苦？”
　　阿依古丽默然出神，把桌上的书整理一下，给她的杯子加上茶水，定定地看她一会儿。
　　“欧阳，他这十年，提起来真的——”
　　泪水漫上她的眼际：“他不说你就别问，有些事他要放下就要先学会忘记。我尊重他，他要告诉你的事他会说，如果他不说，我也不想多这一笔，你明白吗？他决定你们出国去，我非常高兴，说明他终于想开了，肯为自己追求幸福，真的来之不易。——上次我说的那点事你不要上心，我向你保证，那些事与你无关，与你们的感情无关，你一辈子不知道也不会影响你们的幸福。好好爱他，世上像这样的男人，这样值得爱的男人，不多了。”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上几步：“他的工作，坦白地说一句，为了——钱。你们两个人出去，需要的钱不是一万两万，他和你正祥哥一样，考虑事情很周全的，你放心。还有海东，第一次做项目经理，你们如果出国去，海东的项目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紧张也是有道理的。欧阳，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哥为你们准备了旅费，林晖手头也就是那个台湾人的项目和海东的项目，完成后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大家一起努力，你们会幸福的！”
　　欧阳薇疑心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这一生会有如此的幸运，向她发誓：“我吃英文睡英文，就不信我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