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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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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海东这一收拾还真是令人惊艳,欧阳薇差一点就认不出。这是头回见他穿西装,往日略长的时髦发型修剪得干净爽利,一米九开外的挺拔身姿,酷爱运动造就出的强健肌肉感,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引得过道一边经营部的员工纷纷侧目,他还一路跟人家打招呼呢,仿佛自己是明星,人家都是小FANS。
“天啊,这是你吗?!”
“当然是我,怎么样,我这造型?”
“简直,呃——,不用我说了,你看这回头率!”
“第一天上班,先来跟你打个招呼。”
“太像那么回事了!晚上请你吃饭。”
“好,晚上见!”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林晖的午饭你别管了,我监督他。”
“别让他吃油腻的东西,看着他吃药,大夫说过了这几天消炎期,效果好的话做手术。”
“手术?!”这个字眼令人吃惊不小。
“没关系啦,是个一般的手术,取胆结石。我倒盼着赶紧做了,以后他就不用老是忍着了。”欧阳低低的声音说:“你快上去吧,回头再有女孩子相中你,我可忙不过来。”
他是这次招聘来的三位新人之一,设计部的同事大多还是以前的老熟人,见他回来,纷纷近前握手,气氛很有点热烈。这就是人脉,平时难免有几分伪装,在某个特别时刻人们都未进入做戏的状态时,还是能看出人心向背。
宋元任也走出办公室,在大家之后跟他握手,寒喧几句。项目结束有几天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先搬出这个临时的‘行宫’。虽然已经知道顾海东杀出回马枪,真的再见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一点别扭。
林晖向他们交待了以后的工作内容,就各自归位。
“林——部——长——”
推开门,拖着长音叫一声,林晖正在看一沓报表,听得他怪声怪气,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做一个要砸的动作。
海东一缩脖子,嘻笑着关上门。
“你用人真狠啊,一来就赶上大活儿!这个项目我在事务所见过,只开个头就打住了,没想到跑这儿来了。”
“那以前的设计稿你见过吗?”
“只是开个头,基本等于没做。这家公司有趣,按说正祥事务所也算不错了,他们是冲你来的吧?”
“冲我?我有那么大能量吗?”
“你别给我玩儿谦虚,在事务所两年,才知道你在业内有些名气呢。诶,哥们儿,咱好好干,几时能赶上你?”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林晖身边。
“那你就得牺牲打球的时间了,别到时又说我刻薄你——”
眼见他脸色一变,身子向后倒去窝在沙发里,左手覆在额头上,顾海东心里一哆嗦。
“林晖,你别吓我,这是怎么着了?”
他说不出话,只是搭在胸前的右手勉强抬起几个手指向他晃了晃。海东心里更慌了,想起在电视里见人家急救有掐人中穴的步骤,就伸手过去,才掐一下,林晖就起身直向办公室附带的小卫生间冲去。呆了几秒,顾海东慌忙跟过去,见他趴在面盆上呕个不停,样子既狼狈又可怜。
在他背上拍几下,又出去从饮水机上接了水,尝尝温度正好,再进来时,他似乎止住,一面开着水管清理面盆,一面喘息着。
“欧阳说你过几天手术,我还不信呢,来,漱漱口,这些我来弄,你外头歇着吧。”
话音未落,他又作呕不已,顾海东觉得自己也快生病了,忙把水杯放一边,过来扶住他。他其实没什么东西好吐的,只是干呕。海东不知怎的就想起大学时打球,这家伙力量对抗固然不占上风,但是身形敏捷动作灵活精确,给自己传过无数的好球,从来不求自己得分,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面面俱优的小学长。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感叹时光流逝,人生易老。
“好点不?”见他终于止住,就着自己的手漱过口,顾海东从墙上盒子里扯了纸巾帮他擦净,几乎是连扶带抱地弄到长沙发上,让他半倚半躺,又在身后塞上一个靠垫。
“你怎么病成这样?!请假回去休息吧!”
“招聘会前刚休过假,七天”,他阖着眼,头无力地向后仰着。
“休过还这样儿?!——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做个工作狂”,说是说,心里已经决定要好好干,或许可以为他分劳。
“放心,你成不了这样”,他强撑着坐起来,“这个项目是你的,但是——,你要靠前期的方案才可以拿下来,加把油。——别跟欧阳说,她够害怕了。”
当他满是诚挚地望着你时,无法抗拒。顾海东点点头:“你也放心,哥们儿有的是能耐,就是平时不愿意使出来。”
“那好,你去吧,我没事”,他淡淡地笑一下,挣扎起来回到那个高靠背椅上。
一下班,欧阳就冲上来,向跟她打招呼的同事一一笑脸相迎,进门后脸都有点麻了。
“对方的项目经理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性格特立独行,要他满意,必须有突破性的东西。在事务所见到这个案子时我就有这个想法,但是——”
看到欧阳进门,海东停住,见她乖巧地溜至沙发上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看起来,不禁一笑,继续指着图板对林晖说:“那时我跑外,设计不是主业,不好插嘴。这是草稿,这个户型我不敢说是首创,也算比较少见了,将来使用上绝对是合理的,就是先期需要人们有一点适应度。新东西嘛,你看呢?”
“有点意思,我看可以试试,起码对方会觉得新奇。你先这样做,对方看初稿时我会有我的意见。欧阳,海东第一天上班,我们给他贺一下?”
欧阳薇立即答应,看书根本就是幌子嘛。
“不必了”,顾海东收起自己的草图,“鄙人创作激情高涨,正欲回去加班,恕不奉陪!”
“你夸张了吧?第一天就这样,看来疯狂是会传染的。”
欧阳一瘪嘴,心里却有点高兴。他已经是一副强打精神的模样,歇了七天的假倒有三天在工作,上班两天就把好容易养出的精气神儿给耗光了。也许做过手术,去掉病根儿,他会慢慢好起来。
顾海东像是了解她的心语一般,冲她一眨眼,不等林晖说话,就摞下一句“我开路了啊”,几步出了门不见。
林晖向她一摊手:“那我们——”
“我学了熬咸粥,省得你老吃淡的没胃口,咱们回家吧。”
“先吃饭后去医院吗?”
“对”
上了车,只有自己的姑娘在,不必再坚持,他把头放在车窗玻璃上,恹恹欲睡。欧阳看看他:“还是很累吗?”
这用问吗?摸摸额头,还好,有消炎药控制,这些天都不再发烧。欧阳脱下小外套,折叠几下,垫在车窗和他的头之间。原想扳过他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可这是个思想保守的七十年代男人,在人前羞于表示与爱人的亲密。
改改口味他是多吃了些,欧阳薇心想,自己早晚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家庭主妇的。
刚收拾了厨房,就有电话,是阿依古丽:“欧阳,林晖情况好吗?”
她们夫妇每天都会打电话来问,王正祥还说一定要等他出差回来再手术,他要亲自盯着才放心。林晖有这样的朋友,让人倍觉温暖。
“还行,没再发烧,就是精神不太好。”
挂了电话,见他已拎着装了两本书的塑料袋站在门口。在医院里输液的几个小时无异于是对他的精神折磨,一辈子没有这样的浪费过时间,这两天他坚持要带书去,如果不是输液室里没地方,或许还要带图纸去呢。
欧阳拿过袋子,拉着他往卧室走。
“今天不去了,你睡觉吧。要是嫌闷,我把沙发放平,你躺在客厅里看电视?”
林晖被她搞得糊涂:“不输液了吗?”
“当然不能停药,我像是不负责任的人吗?今天在家输。”
更糊涂,晕晕乎乎地被按在床上,盖了薄被,看着她把一个输液架立在床头——这个东西什么时候有的?!又看着她从外面取来一堆的东西——先是敲开两支水剂,用一次性针管抽出药水,又注进另一支小药粉瓶里,摇融后抽出来,注进大瓶液体里,也摇融,套上塑胶瓶托挂在架子上。撕开一次性的输液器扎好理顺,最后,坐在床头,命令他伸出手来,打开一只金属盒,取出棉签,打开另外的两只小瓶子,分别沾了里面的液体,先后在他手背上抹擦,然后——她居然拿起针头,消毒之后,看着他一笑:
“手握成拳。”
他傻傻地照办。她松开输液器的调控阀,见一股液体自针尖窜出,又调紧,看看他的手,果断地把小针头扎进去,透明的细管子里出现回血时,她的表情放松下来,露出微笑。用胶布固定了针头,才抬眼看他。
“我的技术可以吧?疼吗?”站起身拧着调控阀,欧阳得意地问道。
这些动作林晖这几天看了个够,她做的跟医院里的护士一般无二。愣了片刻,一皱眉:“我看一下你的手!”声音不小,有点火气。
得意之情消散,她往后退一步:“看我干什么?!”
“不想我生气骂人就给我!”他瞪起眼睛。
是不想他生气,欧阳薇伸出右手。
“少来这套!我看左手!手背!”
“我——,这是小事——”
他已经伸出没扎针的左手:“别废话!”
待真的看到那肿胀的手背上或红或青或紫的针眼和淤血时,泪水溢满了眼眶。
“林晖,你别这样——你每天去医院不行的,那儿人多,睡也睡不成,看书也不是地方。好容易几个小时过去,有点困了,再坐车回家就又清醒了,白天还要工作,那么忙,你是铁打的人也不行的。我问了医生,他说可以回家输,护士好心,还教我扎针呢。我挺聪明的,一学就会了。”
“我真粗心,就没看见你的手”
“我这几天穿的是荷叶袖,你当然发现不了”,见他哽咽,从床头拿了纸巾擦他的脸。
“你现在知道你生病时我的心情了吧?比这难过上百倍,因为你的痛比这大上百倍!——别这样,你个大男人,哭什么啊?!”
“对不起,我是什么样的男朋友啊,没有给过你幸福的日子——”他把脸贴在那只手上。
“胡说,你肯爱我,多满足我的虚荣心啊!”欧阳有意调笑,就势摸摸他的脸:“和相爱的人同甘共苦,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