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樱桃小番茄

24、千面人（二）

　　这甄家和裴家都在皇城里，路途遥远，可不是秀水邑那样，走半个时辰就能到。

　　阿白走出一阵便停下，微微俯身，拍拍自己的背对碧落道：“上来吧！”

　　碧落目瞪口呆，脸红了半晌，讷讷道：“这这……不大好吧……”阿白回过头来咧嘴笑，眼神温柔深邃，俊俏的面庞在月光下格外柔和：“上来吧，我带你快些过去。难道你想走两天两夜？甄四娘可得等急了。”

　　碧落憋红着脸，咬咬牙趴到他背上，双臂犹犹豫豫缠到他脖颈上。阿白生得玉树临风，肩背看来并不十分宽厚，可真正靠近却又充满安全感。碧落心中的羞赧渐渐消去，化为莫名的依赖。

　　阿白侧过头：“坐稳了！”话音刚落，碧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忽而化为一条通体泛着银光，身长数十丈的蛟龙，“嗖”的一声，飞上云霄。

　　碧落吓得惊叫一声，赶紧俯下身环抱住龙身，不敢动弹。怀中传来一阵轻颤，好似偷笑。碧落微微挪过头一看，果然见前面大大的龙首两边，嘴角咧得快到耳朵了。

　　她不满的鼓着脸颊，心里却升起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她大着胆子将身体坐起些，迎面吹来的夜风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凉意，直沁心扉，顿时教她神清气爽，不由自主的完全坐直，双手握住蛟龙脑袋上两个小角，让整个人浸润在夜风中。

　　阿白仿佛不满她放开抱紧的双手，忽然上上下下翻飞起来，又吓得碧落不得不再度俯下身，牢牢抱住他。他这才心满意足，一阵风似的往凡间皇城而去。

　　不一会儿，阿白渐渐降速，恢复成人形，落在一处街道上。夜间宵禁，阿白悄然施了障眼法，避过街道上来回巡查的侍卫。

　　降落的这处，是城内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处处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二人寻了一会儿，便见一座府邸侧门，上书“裴府”二字，正是甄四娘夫家裴羿将军的府邸。这府邸忒的奇怪，双目所及之处，不见缟素，毫无女主人刚刚过世的样子。

　　两人提步一跃，登上墙头，冲着灯火最明亮的地方而去。年轻俊朗的裴将军才处理完公务，提着灯笼信步回房。

　　碧落透过夜色尽力的瞧那小将军，瞧得出神，眼睛都瞪圆了。阿白不满的撇嘴，伸出食指戳戳她脑门：“瞧什么呢？每天瞧我还没够吗？”

　　碧落吓了一跳，伸手捂住阿白的嘴巴。她使劲憋着气，就怕被发现了，可等了半天却见裴羿没事人似的照样大步往前走，这才晓得早就施过法术了。

　　阿白嗤笑一声，呼出的气息拂过碧落手心，搔得她猛的抽回手，不满的瞪他一眼。

　　不一会儿，裴羿走到卧房门口，推门而入。屋里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碧落眼皮一跳，这裴羿不会也和那王县令一样是个三心二意的男子吧？难道凡人都是这样的？

　　走近一看，却当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那里头说话的女子，从上到下都与在黄泉路口徘徊的甄四娘一模一样！

　　“四娘，往后晚了，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裴羿满眼心疼。

　　眼前的四娘唇角弯起，微微下垂的眼梢十分招人疼：“我还是想等着夫君回来，咱们在一处才能安心的睡。”

　　她说话怪温柔可人的，别说是她夫君，就是碧落听了，都不免心软。果然，裴羿听了，眼里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四娘贴心至此，为夫以后一定争取早些回来。”

　　这小夫妻俩腻腻歪歪的，碧落看不下去，拉着阿白就往外走，一直走到院子外头，完全听不见那俩人的声音才停下。

　　“那女子是谁？到底哪个才是甄四娘？”碧落眉头深锁，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你有什么发现吗？”

　　阿白望着方才的地方，若有所思的点头。碧落一脸期待的等着他解惑，他却昂头一笑，伸手戳戳她的脑门儿，得意道：“就不告诉你！”

　　碧落不满的鼓起脸，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与她平常冷清的样子大相庭径。阿白忽而温柔一笑，戳她脑门儿的手改成轻抚她发顶：“我还不确定，等明日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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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康乐坊，唯一一处不实行宵禁的地方。这里有昼夜不歇的歌舞乐坊，酒馆客栈。

　　碧落跟着阿白走在街道上，脸绷得随时都要破裂。这地方着实奇妙，娼女小倌站对门，一见二人过来，一拥而上。

　　娼女们艳丽妖娆，风姿绰约，拉着阿白就要往花楼里去：“如此良辰美景，郎君怎能荒废？不如听奴家唱曲儿吧！”

　　另一边，小倌们面若傅粉，姿容俊秀，将碧落围成一团：“小娘子，春宵一刻，千金难求，何苦浪费？”

　　眼看着两人被硬生生扯开，越走越远，就要踏进花楼里，碧落一时慌乱乱：“不不不，各位郎君请放开我——”

　　然而人多口杂，根本没人听她说话。她正焦急，回头看阿白，却只见到簇拥在一起的娼女，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难道他已经进了对面那座花楼？

　　她心里隐隐有点失望，无措的面对着一众小倌。垂在身侧的右手忽然被牢牢握进一个宽大温暖的手掌，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各位，抱歉，我们该走了。”不知什么时候，阿白已经钻进人群，站在她身边。

　　碧落顿时一阵心安，忙跟着点头。小倌们一瞧，来了个更姿容俊郎，玉树临风的郎君，都自知没戏，纷纷退让。

　　两人走出包围，朝着最近的客栈而去。想不到凡人比妖怪们还直接热情，若哪一日黄泉客栈的客人们也都这样……碧落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客栈里，小二接过银子，看看面前的男女：“得嘞，客观，这就为您二位准备，正好只剩下一间了！”说着，冲楼上大喊一声：“贵客两位，上房一间！”

　　碧落一听，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话没说完，就被阿白打断：“没事没事，我们就要一间上房。”

　　碧落拿眼睛瞪他，他只凑过来小声道：“万一又遇到方才那样的人怎么办？”眼见着碧落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他促狭道：“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碧落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嗫嚅着不敢说话，只跟着上楼。想起客栈的女妖们个个千娇百媚，主动示好，也从不见阿白动一动眼皮，她这才稍稍安了心。

　　房间够大，橱柜里还有多余的被褥，碧落仔仔细细帮他铺好，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要不，咱们再去找一间别的客栈？”

　　阿白把她推到床榻边：“睡吧，再不睡，可没时间了。”说着，自顾自吹灭蜡烛，走到铺好的被褥边就躺下。

　　碧落无奈，闻言困意直上头，沾枕便睡。

　　黑暗里，一片寂静，均匀的呼吸声从床榻上传来。阿白躺在被褥上，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忽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熊熊燃烧的火焰——如此熟悉，如此靠近，那东西，必然就在这皇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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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裴羿便出门上朝当值，裴家老太太则带着儿媳妇到城郊的寺庙里上香。

　　碧落和阿白扑了个空，便径直去了城郊。将军府的女眷来上香，带了不少侍卫和侍女，寺庙里人多了些，大殿里仍是如常，由着善男信女们上香还愿。后头的厢房则进不去了，专门留给将军府的两位夫人。

　　阿白和碧落只好再施了个障眼法，翻墙进去。裴家的侍卫都在外间，侍女们也在院子里歇着。老太太独自去听大师讲经，只有甄四娘一人在。她把带来的侍卫和侍女都遣到外间，只留自己喝喝茶，逗一逗寺庙里的猫。

　　原本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人戏猫图，谁知美人似忽觉无聊，丢了些吃的喂猫，放下茶杯，自己到草丛边来回踱步。

　　她本也踱得端端正正，温婉大方，可仔细瞧就会发现，那步伐里，似乎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冲动。忽然，她停下脚步，左右张望着，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双手伸进了草丛。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碧落只能瞧见她似在徒手挖土。这女子仿佛很喜欢泥土，不一会儿就挖了一抔土，捧在手里，抓来抓去。眼下时间尚早，泥土里还有些潮气，她倒不像旁的养尊处优的凡人女子一样嫌脏。

　　这感觉碧落十分理解。她是株白海棠，从来扎根在土地里，闻着这潮湿的泥土气息，她也倍感亲切。只不过，忘川边的土与凡间不甚相同，她化为人形也时日不短了，倒没有了触摸土地的欲望。眼前这位甄四娘，难道是个属木的妖怪？

　　阿白一言不发，却捏了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倏的一下朝着甄四娘掷出。

　　碧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忘了动作，而那小刀则精准的切入了甄四娘右手手腕，齐整整的削进去，将一只右手生生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