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花命一线，素手理宫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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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这些人赶走，柳红玉才喘了两口气坐下。
柳夫人一摸额头吓了一跳“我的儿！！！你还没大好出来做什么，这有娘呢，快去请大夫！！”
“娘……这里，可有没有御医……”
“御医？这…”这是皇帝专用，哪里会有。
“那娘，找个消息灵通些的人……也要让外人知道，那些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连县主，都不放在眼里。”她说一句话便停了好几次，只觉得头晕得很。
前生站得太高，今世根基浅薄，又是稚龄，她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受了束缚。
柳夫人连连点头。
柳红玉勉强一笑“是我听说有人来找麻烦，才出来……多亏了青哥儿，不然我，一个人也出不来。”
纵然心里对这个儿子有气，可也不能发，这时候柳青玉不能出任何差错，于是柳夫人也是母爱大发了一把。
她却没看到男童侧首的一瞬，眸中的讽刺与诡暗。
柳红玉仗着自己的县主身份强撑着还击，外面的一夜流言飞起，柳家族老趁着侯爷未归威逼县主，将本就年幼体弱的县主气的大病。
当然，自然还有族老们放出去县主骄纵妄为让长辈行礼什么的。
柳红玉早已猜到结果，如今也无力去管。
若是柳家能渡过此劫，多年之后自然也无人记得那些话。
若是柳家衰败……连命都没了，还在乎流言蜚语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又是两月，至今为止柳泽清已经接近超出了半年的期限未归。
饶是柳红玉自己也有些不安了。
如今的她，是一个体质虚弱，没有任何灵力的稚龄女童。即便有心出府寻找，她的身体也无法支撑她踏出柳府一步。
而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柳府之中弱母幼子，安闲侯的爵位如同诱饵一般令人蠢蠢欲动。
只要柳青玉没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得霍然起身，正要去柳青玉的院落里却有丫头忽然冲进来。
“发生什么事？”
“大，大小姐……县主，大公子，大公子他……”
“青哥儿怎么了？！”
“大公子出花了！！！”
柳红玉就觉得眼前一暗，身边丫头们一叠声的喊着县主。
“把青哥儿的院子，给本县主封了！七日之内，青哥儿都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统统给我查！”
“去找出过花可信任的人，给我送进院子里服侍，传本县主的话，青哥儿若是有事，他身边伺候的人一律拖出去打死！”
女童重重一拍案“别以为，爹爹未归家，本县主便治不了叛主之人，不过是贱婢家奴。”
她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难不成，上面的主子，还会为了些贱婢家奴开罪本县主？！”
她是县主，只要她还活着，哪怕是毁容了残废了失智了，就算是柳家的死绝了，她身为传国侯嫡女，又是御封的县主，就是皇上也得给她三分面子！
她代表的不是今上，而是开国帝王给柳家的恩宠！
“卖了柳家，以为能得个富贵荣华？到不知道若是本县主刮了你们，上面的主子会不会给你们报仇！！！”
这一番话，周围的鸦雀无声。
很显然，死在天花上的孩童数不胜数，如今柳泽清疑似遇害，柳青玉若死，这柳家就得落在别人手里了……
可如今，柳红玉言下之意，凡是接触过柳青玉的，伺候过他的，柳青玉若死，统统都拖出去打死了陪葬！
想要拿柳家卖个富贵当然好，但是有没有命去享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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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院子就哭声一片，一个丫头见着柳红玉就冲过来扑通跪下了。
“县主，大爷不行了……”刚说完，柳红玉便抬手抓过身旁人捧着的木案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骂道“还有没有规矩，大爷生着病你们这群丫头上蹿下跳要造反是不是？！拖出去掌嘴，让她给我闭嘴！”看着院子里这忙忙乱乱的，柳红玉火从心起。
“青哥儿呢，现在怎么样了！谁伺候的？！什么时候出的花，你们都是死人呐！！！”
一片死寂。
柳青玉身边的大丫头素弦抖抖索索过来“大，大爷他……有孙婆婆看着。”
“还有……还有冰丝姐姐……”她边说边躲闪，还落了泪下来“求县主救命！”
“还有呢？”
“没，没了……都，都给大爷熬药去了！”只是她目光躲闪，柳红玉又不是瞎子。
原来，她弟弟身边，就只有一个奶娘和个丫头可信了。
当下便怒从心起尖声骂道“贱人！！”
“把这死丫头拖出去打，快！县主，县主您缓缓。”身旁的婆子连连招呼将人拖下去，又扶着柳红玉不住的给她顺气。
柳红玉被气的直哆嗦，她看着这满院子的人一字一句，狠狠道。
“本县主不管你们的主子是谁，本县主只知道，若是青哥儿有半点闪失，你们……”她抬手一个个指着过去“全家老小，通通给本县主去死！！！”
这稚嫩的女童，一双水眸里光彩闪烁“别以为本县主是吓唬你们，本县主的弟弟要是出了事，你们这些贱婢家奴也别想活！”
家人，是柳红玉的逆鳞，谁动谁死全家。
当年兄长身死之景历历在目……她目光一一扫过这院落里的人。
“把这院子封了，只许进不许出，你们这些愿留下的便留下，不愿留下的移到别处看守，留个人去给母亲报信……就说……”
她眸光一闪“青哥儿出花，禁在院子里，我在这陪着。”
“这院子里的人，一家老小都是谁，有什么关系，自父亲离家后又收过什么人的恩惠，通通给我查清楚送来！！”女童笑盈盈道“也免得有些人，想使花招。”她一字一句道“若是青哥儿无事，本县主只当你们是多了个亲戚送土仪。若是……你们这一大家，黄泉路上也其乐融融不是？”
众人皆是一阵冷汗，这个体弱多病的升平县主……并不想传闻中的那么好惹啊。
“熬好药，送到青哥儿房里。”
她冷冷一笑带人进了院落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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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红玉推门进去的时候，奶娘正抱着柳青玉垂泪，旁边的丫头端着碗却喂不进药。
“青哥儿的情况怎样了？”
“县主？！您来了……他，大爷他……”奶娘正抱着男童无计可施。
“你们下去吧，我来照顾青哥儿，你们的心意，我替他念着了。”
男童出了花，又发了烧，此时脸色潮红，气息也微弱了许多，柳红玉走过来要接手。
“县主……县主您不能啊您，您……”奶娘一惊，平日里侯爷与夫人最是疼爱县主，连儿子都越了一层，县主柳青玉生死未卜，若是连县主都折了进去……
她打了个哆嗦“您不能，您快走！快走！！！”
“我出不去了。”
“您出去啊，快走啊！！！”奶娘跪下来“大小姐……您走啊……”
“奶娘……我真的出不去了。”柳红玉苦笑道“我已经进来了，我的亲弟弟还在这挣命……我出不去了。”
她拿着勺子，一点点的将药喂给昏迷的柳青玉。
“你觉得，我出去还有活路么？“
柳家正在争权夺利，她只要敢出去，就有人敢打着疫病的名头将她关起来，随随便便一点手脚就足够她一命呜呼了。
还不如留在这，最坏的结果，就是她们两个一起死……
“你出去，和我娘好好说，我在这陪着他！”她握住男童的手低声道“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也活不了。我娘她，明白的。”
如果活不下去，那么就一起死吧，她厌恶着被掌控的人生，她不知道当年那个被断言活不过十五岁的妹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长大的。
但是如今，她可以体会到……生不如死。
没有希望的未来。
若是柳青玉死，那么等待她的则是生不如死。
她这一生，也许都会被旁人所掌控，如此与死又有何异？
“青玉……如果真的只能活一个，你活下来要好得多。”
这重来的一世，让她感到的不是欢欣，而是茫然与疲惫。
从出生起便被层层保护层层禁锢起来，她这一生，只能困在方寸之间，让她如何甘心？
可柳青玉不同……
他还能长大后去看看这个人间，去看看这个王朝。
她喝了一口药，苦涩的滋味弥漫着，却还是小心的渡给了床上的男童。
而男童，却只是在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喊他。
“青玉，弟弟……”
“你会没事的……”
洛氏之人不信天命，可有那么一瞬间，柳红玉却抬头望着窗外暗色的天空想着，若是当真一句信命认命便能换得所亲所爱一生长安。
又有何妨。
可苍天，从来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柳青玉有意识的时候，屋内只有烛火跳动，身上还有些难受，双手却被人握住，他顺着看去，守在他床前的竟是柳红玉。
她伏在被子上，显然已经困倦至极。
这个身子……是在生病吧？
柳夫人怎么舍得放她过来？
不过略微一动，假寐的女童便霍然惊醒“青哥儿？！你醒了！来人，快送药过来，快找大夫快去！！！”她连忙起身去倒水。
“……我这是怎么了？”男童的声音还有些许干涩。
柳红玉笑道“不过就是生了点小病，娘亲已经帮你供上了娘娘，要不了多久青哥儿就好了……别抓。”
她唯恐在痘疹未出完的时候抓破留疤，连忙按住“有些难受，忍一忍，姐姐陪着你，好不好？”
“我出天花了。”
男童直视她的双眼“姐姐该走。”
“我走不出去了，我的亲弟弟在这挣命，你要我怎么走？”也许是因为太过压抑，柳红玉闭了闭眼“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呀，青玉，我已经进来了，方才是我喂药是我守着”
柳青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不会出去也出不去了，依照她的体质，她比柳青玉更加的危险，甚至，会死在他的前面。
“我不会走的，姐姐陪着你，不开心么？”笑言仿佛一戳就破。
“会死的……”
他低声道，明知人心变化莫测，却还是忍不住去为之动容。
“天花，会死的……”
“对啊。”女童笑起来“那青哥儿就不怕了，就算是真的会死，也有姐姐陪着你对不对？不会要你一个人的，那样多寂寞呢？”
“寂寞么……”
还会有人，怕他寂寞，所以哪怕会死也愿意陪着么？
只是……这不过是戏言吧。
而外面嘈杂声起，有人在敲着门。
“何事？”柳红玉为弟弟塞了塞被角，冷声问道。
“县主！夫人，夫人一定要见县主，要县主出去调养，若是县主不出去……夫人说，她便拆了文华院！！！”
“我马上来，不准我娘进来。”
她俯身柔声道“姐姐就出去看看，青哥儿好好地，吃了药马上就会好的。”
“姐姐要走了。”男童平静的看着她，神色里没有一丝的意外与惧怕。
“不会的，青哥儿在哪，姐姐就陪着。”柳红玉神思倦怠没有多想他的话，勉强安慰他几句就出去了。
呵……
还不清楚么？要不了一刻钟，她就会离开。
人心虚伪而丑恶，谁会愿意为了旁人枉送性命？不过都是骗他的。
可笑，他竟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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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本夫人拆了这院子，把县主接出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把县主接出来，把我的玉儿救出来，快啊！！！”柳夫人咬牙切齿，她握着披风的手都在发抖“让，让本夫人知道是谁撺掇玉儿进去的，本夫人杀了他全家！！”
得知爱女竟然为了柳青玉入了院子，柳夫人险些疯了！！
就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错了，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贵人，是灾星！！
天花啊，多少人是死在了天花之下，她的女儿还这么小，只怕那个小子还没事她的爱女便先遭遇不测了。
“娘。”
柳红玉摇摇喊道。
“玉儿！！是玉儿，我的宝贝儿你快过来，你要吓死娘啊！！你快过来……”
“娘，我已经给弟弟喂过药了……即使我出去，也没用了。”
“谁说的！！！”柳夫人尖叫“你出来，娘给你找个院子好好照顾你，你不会有事的……你还有仙人保佑呢，娘去请仙人，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娘叫女儿出去，可女儿出去当真能活么？”女童立在门前，说出的话让柳夫人险些发疯“谁敢动你，娘杀了他！！”
“这城中有几个孩子生了花？！青哥儿好好地未曾出门为何突然天花了，您不觉得奇怪么？这院子至少……至少还能……“
“娘现在叫女儿出去，若是族老们押着女儿，娘要如何？！”
“只要一点小小的症状，就能要了女儿的命……”
母亲的状况不好，柳红玉心里也难过，她一句句说出来，令人心惊。
她双手紧握，从没有体会过的亲情与父母怜爱让她几乎要大哭出来。
这是她的母亲！
若是前生她的母亲活下来了，定然不会眼看着旁人欺辱她！！
她曾经压在心中的怨愤，莫名消散了几分。
柳夫人不是愚钝之人，如此也是清醒了几分“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娘再找人，娘不会放过他们的，你放心。”
“我的儿……你放心。”
她咬咬牙“你等着，娘这就找人去，乖孩子，你别怕。”
若不是如今柳家离不开她，她定然要进去陪着女儿。
“娘这就……把外面清理了，接你出来。”
天色黑暗，却忽然淅淅沥沥的下了雨。
“什么时辰了？”
略带嘶哑的声音问着身边的丫头。
“大爷，已经戌时了（晚七点到九点），县主……正和夫人说话，待会便来了。“她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也在嘀咕。
夫人向来疼爱县主过了大公子，县主如今还未有出花，只怕是要被接出去。
烛火摇曳间，男童的神色昏暗不清。
“不必等了……”未说完，便见门被推开了。
一袭天水碧裙的女童撑伞站在门外，抬眸对他粲然一笑。
“青哥儿，该吃药了。”
身后人为她撑着伞，她小心的捧着一个木案。
墨如子夜的凤目中暖意渐渐化开些许。
柳红玉拖了披风，捧了手炉，在门口站了一会。
“姐姐方才怎么不过来？”
“现在好了。”女童将药放在旁边的小案上，握住他的双手带了温暖。
“外面风大雨大，才进来沾了凉气，我和娘亲说话久了倒是回来的有些晚，索性赶上了你喝药的时辰。”
“等你好些了，咱们就出去。”
“你放心，我总会一直陪着你的。”
女童一向苍白的面容上，缓缓带了些笑。
柳青玉也跟着她笑了。
一直……陪着么？
一场幻梦罢了……梦醒了，也就是那样了。
只是此刻，他许是太累了，许是这个孩子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所以放任自己去沉入这场美梦，静待黎明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天花命一线，素手理宫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