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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二尺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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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民国三姐妹和饭团已经离开。彼时我还没醒,向来浅眠的我第一次睡了十多个小时。舜吉说她们见我睡得香便没有吵醒我,以至于没有道别便离开。
没想到她们真的走了,我还道她们会弄出什么借口继续与我们同行,难道她们要找的真是什么烈火羽?
不过想到饭团也随她们去了,一阵莫名的不舍油然而生。虽然跟它相处时间不长,但我似乎早已把它当成一位不可或缺的搭档。
"小夜,我们接下来去哪?真去那劳什子蚕寐幽潭?"
"不。"我摇头,"你们也知道那是我胡说的,我真正想去的地方是三景墟。"
之前一直和民国三女一起,都没有机会跟他们说这个。
"我们所寻之物为影子里的异瞳,而将"影"字拆开重组,把后面的部分放到前面,便得……"
"三景!"二三已然明白,马上抢答。
"对。"
"原来如此。"舜吉沉思半晌,"可是那宝塔又为何意?"
"我也不知,也许只是个障眼法。"
"管他何意,先去了再说。"二三还是干劲满满。
地图显示赤泉在此地西北边,所以为了避开民国组,我们往东南走,直通三景墟。
越深入这个地方,越多石柱耸立犹如石林。石柱高矮不一,但形态大同小异,像极一座座无名石坟,加上四周潮湿的环境和风中夹杂的腐木味,即便是在白天下行走也显得格外幽绿深然,令你不寒而栗。
幸好还有潺潺清河,流水与沙石碰撞冲刷之声空灵悦耳,每时每刻都在告诉行者生命的蓬勃与灵动。
"等下。"我摇了摇水壶,里面的水已不多,正巧河水清澈可以补充一番。刚扭开壶盖,二三拦住我,他随手捡了片叶子沾了些水凑到鼻下嗅了嗅,半响道,"这水最好别喝。"
我瞟了他一眼,他也正好看过来,昨晚的事如马飞奔忽然闪过。对视间,我们双颊都下意识一酡。
变回青蛙的舜吉奇怪地看着我们,我干咳了几声,问,"为何不能喝?"
二三摸了摸鼻子,"水里有东西。"他指了指河上一出浮萍,"那是双阴萍,是一种共生妖物,它上面是浮萍,下面是藕体,两者乍一看如同一体,但其实是两只互利共生的妖物。平日水中下部会释放一种稠状物以吸引鸟只,这种物质能影响鸟只的部分神经和肌肉,使其……"
他话到一半,俊脸竟可疑地红了。
只见一只乌鸟低飞,它机灵地有爪子试探着身下的浮萍。它身子还没稳住,身下突然喷出一束灰白色液体,那液体才流到浮萍上,却转眼已消失不见,如同瞬息蒸发。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挠着头发不知怎么回答。
舜吉把二三的肩膀当成地面一样边笑边拍,"还是由老夫来说罢,那种物质会使得靠近的鸟只射液,双阴萍上部就是吸食鸟只的□□为生,继而长出一种长得像虫子的孢子,吸引鸟只捕食。"
"孢子有毒?"
"正是。"
那乌鸟小脑袋左转右顾,眼珠滚滚正细细打量着浮萍表面那些长得跟瓢虫无差的孢子,它见"瓢虫"无异,鸟嘴一啄颈一仰,孢子尽数被吞。它脖子仰得径直,眼睛圆睁,就这样保持着进食后的满足姿态掉进河里。
没有挣扎,没有鲜血,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
安静,诡异的安静,犹如刚刚掉落的是一具新制的标本。
没谁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河下那只不知生死的鸟正经历着什么。
"据说双阴萍下部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莲藕,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滴血不漏地把一大活物无声吃掉,那些孢子的毒素能硬化食者身体,使其僵而落水以供下部食用。"
我皱了皱眉,这磐塔域镜的妖物真是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从二尺葬到三景墟必须经过一个溶洞,洞中石笋或高耸如山,或沙皱千层,或纤如伊人玉手,或如金钟倒挂,千奇八怪,形态万千。
与其他溶洞不同的是,石笋之下还有一些黄色不明物,火光照射下,那不明物橘黄通透,里面似有什么东西……好像是好几双圆眼珠,深褐色的瞳仁正对着洞顶,瞬息,突然倏地转向我!
我大惊,下意识急退还撞在二三身上。
他海眸闪过一丝担忧,"怎么了?"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团黄色不明物,居然什么也没有,更别说什么圆眼珠,难道是我眼花?
顿觉侧脸微凉,是二三把他的水壶从我身后递来,"你渴了吧,像沙漠那些没水喝的人渴出了幻觉。喝我的罢。"
我的心跳了跳,还未及回答,舜吉却猛拍二三后脑勺,"沙漠的人产生幻觉是因为光的折射,有没常识?!哈秋!"
我笑笑,把他的水壶推回去,"我不渴,刚才只是一时没站稳。况且我们还没能找到河溪补充,要省着喝。"
他脸色微酡,讷讷地收回水壶,还不忘叮嘱,"若是渴了别忍着,跟我们说。"
"嗯。"
洞内湿漉异常,不时会有水珠落下,冰凉彻肤,水珠粘稠似米糊,这不是普通的水。
想起之前在河上见到的双阴萍,二三说过它们会释放一种粘稠的物质,这溶洞渗的水大概是源于那条河,或者是另一条那河的同源分支。
四周寂静萧杀,除了我们的脚步声,连水滴落地之声都清晰可闻。
我奇道,"自从过了荒漠,妖物好像都匿迹了。"
"大抵不敢来这里吧。"舜吉把头顶的水擦到二三的衣服上。
"很脏啊!"
舜吉不理他,继续道,"这地方不是叫二尺葬,不觉得就是妖物墓葬之地之意?"
他目光扫了扫石笋下那些不明物体,"那些大概是什么妖物的尸体吧。死后被洞里那些黏黏糊糊的水浇滴,水滴蒸发后便形成一种黄色胶着物,便有了眼前的"黄尸"。正因如此,所以其他妖物不敢轻易靠近。"
"原来如此。"我手指抵着下巴想了想,"但我倒是想遇到妖物。"
"啊?"
他们吃惊地看着我,表情和动作都意外同步。
我不慌不忙道,"然后剜掉它的眼睛,伪造一对异瞳。"
他们的惊讶当即升级为惊恐,舜吉一脸茫然,"真没想到,小夜你也忒狠的。"
我望向前方,远处一点光越发明亮,这溶洞虽然偌高却不算大,我们说话间,已能见到出口。
"如今离目的地越近,遇到对手的几率反而越高。我想认为异瞳在三景墟且要得到它的并不只有我们,但没到最后这都只是猜测,在未确定异瞳是不是真的在三景墟之前,自然谁都不想白白浪费体力。如果你是他们,会怎办?"
二三顿时了悟,"埋伏!"
我点点头,"没错,等同样需要异瞳的队伍得到该物后,来一个黄雀在后,攻击不备,必能得。所以假异瞳一来可以在关键时刻舍物保命,二来若真遇上了埋伏,亦可来个偷龙转凤。"
"可是你知道异瞳长什么样么?"
"不知,但除了真正得到了异瞳的队伍以外,恐怕没谁知道,姑且一试。"
舜吉忿忿拍腿,"早该逮住那只水虎!"
"不。"我摇头,"那时候张凛枫她们还在,这个举动等于自打嘴巴,我们起初对她们撒的谎就白搭了。况且这里没什么防腐措施,那眼睛未必能留太久,再看看罢。"
"动了。"
二三突然像被定身一般停住。
"什么动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团"黄尸"在极微地涌动,尸内似无数双手在拼命伸展和挣扎,欲待喷张而出。
为什么会动--
里面不都是尸体吗?
"靠!这洞咋越来越多水,有一滴没一滴全往老夫身上浇!哈求!"舜吉边骂边把头顶上的水往外泼。
"那不是溶洞水!"二三一声惊呼。
抬头,我们头顶不知何时已爬着一只身有红白两色的绶带纹理,鼻子上长满针刺的大虫!它数十对圆眼珠赤红如潮,长在嘴外的两只弯刀似的牙齿饥饿地搅动着,正是那流出一坨坨粘稠的唾液正好砸到舜吉的头顶!
舜吉大怒,"妈的,恶心!"
话音犹未散,蛙手隔空一扇如巨人的大手怒出,狂风翻卷便把顶上那只大虫重重扇飞!
但这动作太大,把大虫击退的同时还扇裂了尚在挣扎的黄尸,不,那不是什么尸体,而是虫卵。
恶心之感,令我当即全身上下都打了个激灵。
我暗叫不好,这下反倒帮助那些大虫提前破卵而出!这溶洞到处是虫卵,过激的战斗会把虫卵弄破,最终造成敌众我寡的局面。蚂蚁多了也能绊倒大象,何况这些体型比蚂蚁大几万倍的虫子。
二三猛地拉了我一把,"还看什么,快撤!到外面再剐了它!"
为了避免制造更大动作,我不能使用化翼灵絮的羽箭攻击。
于是羽剑出而欲反击,但眨眼间那只反鼻虫居然消失了!转瞬,却突然在我们跟前扑下!
二□□应何其快!火光剧绽,仿佛夜空最璀璨的烟花,啾啾数枚火甲猛弹,精准地刺在那只反鼻虫身上,如星火点禾草,瞬间火绕遍身!
"它们大抵有保护色,会隐身。小心!"
我颔首,又转向舜吉问,"你不是说那些是尸体么,怎么能孵出虫子?"
他盘腿侧坐在二三肩上,面向我无语扶额,"起初老夫以为那些黄色粘稠物是源于双阴萍,却忽略了反鼻虫喜在潮湿之地产卵的习性……"
他气愤地猛敲自己脑瓜,"蠢蠢蠢!哈秋!老夫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半尺红、一尺橙、两尺黄。"
"什么意思?"我对着另一只追上来的大虫频频连射,只为冰住它的手足。
"反鼻虫卵会经过这三个阶段才能孵破,而随着虫卵的长大,其颜色也会跟着变化,待虫卵转变成黄色且长到直径有两尺宽时,便会孵化。"
他叹道,"这下老夫可算知道这地方为何叫二尺葬,并非什么妖物的埋葬之处,而是……"
洞口金光炸亮,洞外石林以一种静默的方式告诉我们终于逃出了那个该死的溶洞,而映入我们眼帘的还有一片金黄,那是堆积如山的反鼻虫卵。
舜吉未完话犹自续起,"当反鼻虫卵二尺宽时,便是误入此地之物葬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