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的星际冒险指南[哨兵向导]》辛师语

156、Page25·King lear

　　留利克帝国的皇帝陛下，亚利桑德罗·尼古拉斯·基辅罗斯刚刚对着瓶子吹了小半瓶伏特加。
　　当然，这是绝对不符合保健医生要求的行为——但是一个皇帝也不需要为了一个小医生的话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做。他只需要满足自己就行了，接下来的事情总有人为他做。
　　当然，一位皇帝也是绝对不可以把全部时间都放在用各种麻醉物让自己放松上的，所以亚利桑德罗在酒精带来的热度和眩晕感中，借着这一点微妙的舒适开始思考之前让他愤怒至极却又必须克制情感表达的事务。

　　一个小国公主的失踪对于帝国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这姑娘是未来的皇后陛下和现在的伊凡琴科亲王妃也一样，反正费夏不能反抗帝国。

　　亚利桑德罗用指节敲了两下桌面，一直站在房间角落的歌唱家立刻开口歌唱。

　　“我的女儿们！告诉我，你们中哪一个最爱我？我要看看，谁的天性之爱最值得奖赏——”

　　麻烦的事情永远在于权力握在谁的手中。
　　现在，亚利桑德罗就不幸地察觉到自己手中紧握的东西似乎已经有一些离开了，就像是攥在手中的沙子离开手掌一样。当然，他绝对不会为了这个惊慌失措，可他也不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是只有愚蠢的皇帝才会做出来的事情，起码亚利桑德罗自己认为自己并不愚蠢。
　　所以他不会现在就对塔做出的事情做出明面上的反应。

　　费夏的小公主还在“养病”呢，至于是养着养着养死了还是养着养着养好了，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做出选择。

　　现在重要的是理清塔做出这种事情后面到底有多少推手。

　　皇帝陛下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但也不算容易——想要找出推手只要列出亚利的婚礼失败有多少人能从中获利再在里面寻找就行了，困难之处在于这张名单实在太长，他想找到具体是谁就像是让骆驼去穿一根针眼。
　　全面打击是疯子才会去做的事情，但是现在表态也是必须的，所以向谁表态，如何表态正是亚利桑德罗六世如今要思考的问题。

　　“……可叹我难以用昂贵的事物代表我的爱，我必须实话实说！”

　　当然，借此机会可以再一次打压胡安娜的势力。

　　皇帝陛下想起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女儿，然后淡漠地开始盘算怎么把这个孩子打压下去。
　　一时的平衡是他为了稳定奥洛娃局势的妥协，但妥协从不长久。

　　——就算塔这一回的行动她没有主导也必然和她有关，前后两任告死鸟都已经转向她了，这是唯一从我手里撬出了一部分塔中势力的敌人。现在的时机也是正好，不知道为什么她躲在了她的别馆里，现在身在尼古莉亚宫的人是她的事务官——

　　“父亲啊，我爱您正如我爱盐一般！”

　　——————

　　卓娅·戈莱在前往办公地点的路上看见了现任伊凡琴科亲王的内务官。

　　安娜贝尔公主的失踪对于其他人也就算了，对于现任伊凡琴科亲王来说，这是一个大到不能冷静下来的打击也说不定——卓娅觉得，自己必须用这样的想法来解释眼前内务官连脸上都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从侍女一路做到事务官的卓娅当然更知道他走路的姿态、呼吸的清浊和各种表现都代表了什么。
　　只是她今天一点也不想去想。

　　人类的动物性才是本能，所以给对方的处境加上各种源自他本人的原因是谁都抗拒不了的事情。

　　卓娅走过伊凡琴科亲王的内务官，如同走过一根柱子。

　　谁都看不见她在文件下面颤抖的手指。

　　这只是卓娅行走间的一段插曲。
　　等谢斯托娃女大公的事务官坐到了办公桌前，她就不再思考阶级的问题了。
　　因为她直接看见了现任伊凡琴科亲王狰狞的脸。

　　很少有人知道，谢斯托娃女大公对于尼古莉亚宫的掌握程度比对塔的了解还要高出一截，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因为她有一个人脉在尼古莉亚宫底层织出铺天大网的事务官。
　　卓娅·戈莱很了解自己对于大部分和自己同样出身的人意味着什么。
　　榜样、理想，甚至……希望。
　　她就像是地球时代日本的丰臣秀吉或者德国的阿道夫·希某，是底层被压榨者的希望——正因如此，不管他们看她是怎样的嫉恨酸楚羡艳佩服憧憬，他们都能成为她的，暂时性的力量。

　　就像现在。

　　私下分享皇室成员的丑态不算什么大事，大家当然愿意给平易近人的卓娅一份。

　　监视器中的伊凡琴科亲王神态如同困兽。
　　卓娅可以理解他的姿态。

　　在终于看到曙光之后被一脚踩回黑夜的家伙，都是这种模样的。
　　皇室成员、贵族和平民没什么区别。
　　只是让他们绝望的东西不同而已。

　　平民只会也只能为了无法活下去而绝望，前二者绝望的原因可能更高端一点儿——像是伊凡琴科亲王殿下，大概是因为……又一次无法挣脱来自“命运”的阴影？

　　在五月政潮之后，这位未来的皇帝一直处于妹妹和父亲的双重折磨下，这次迎娶亲王妃是皇帝陛下终于放下对伊凡琴科亲王的疑虑的表态，也是他终于熬出头的信号。
　　然后安娜贝尔公主失踪了。
　　没有足够势力背景的亲王妃，就算他是法典规定的继承人，也不过是大贵族们手中的傀儡。唯一的好处是他的弟弟妹妹们彻底失去希望后不会步步紧逼，算是少了一方仇敌。

　　大概这个未来光是想想就让伊凡琴科亲王发狂。

　　在殴打折磨内务官之后，这位殿下又开始摔砸东西，卓娅看着监控中这个熊一样高大健壮的男人低声咆哮，如同困兽。
　　然后他对着满室侍从流下眼泪。

　　卓娅猛然抿紧了嘴唇。

　　她不知道其他看见监控的人会怎么想，但她绝对不会习惯——
　　因为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和现在监控视频中所有木然之后露出恐惧和绝望的侍从一样。

　　看见未来的皇帝脆弱失态一面的侍从既不是内务官更不是事务官，这些“消耗品”甚至没机会看见今天的星空——
　　而正在看着监控的人们什么都做不到。

　　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这算是这座宫殿中，一直作为零件运转的隐形人们的……唯一权利。

　　——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能……

　　谢斯托娃女大公的事务官木着脸，看着未来的皇帝陛下挥挥手召人把所有侍从拖走处理，然后一个人在宫殿中哼起了歌。
　　卓娅听不见都能知道他在唱的是什么。
　　伊凡琴科亲王和目前的皇帝陛下有着非常奇妙的相同爱好，也不知道是被打压的儿子想要向着父亲靠拢还是父子之间有什么奇妙的联系——他所唱的，是一部歌剧中的女高音唱段。
　　《李尔王》女主角科洛狄娅与李尔王重遇的开场。

　　事务官读出了伊凡琴科亲王唱的第一句话。
　　“……父亲啊——请把手按上我的头。”
　　卓娅短促地笑了一声，打断了自己的复述。
　　然后事务女官重新恢复了一张冷漠而毫无肌肉动作的脸，把监控视频放在一边由人工智能检查，自己则埋头于每天都会落到她手里的，属于谢斯托娃女大公的各种事务。

　　她最近的事儿还真是……微妙的不多不少。

　　安娜贝尔公主的失踪像是一声终止哨或者什么终结信号，所有人似乎一致停下了暗地里的行动，等待一个有足够说服力或者镇压力量的人开口——于是，作为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人，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的状态就愈发倒向危险。
　　所有人都在等待，于是事务不会多；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所以事务也不会少。
　　但是，最大的问题是——

　　胡安娜现在的心思全在另一件事情上。

　　卓娅不知道那件只有两个人会愿意让它发生的事到底是什么，可很明显，现在全天窝在奥洛娃属于自己的别馆，把监控掌握尼古莉亚宫甚至更多一些东西的处置全交给了自己的事务官。

　　——应该和科研有关，被调用的资源都是计算型人工智能和本来打算带走的能源学家和数学家。
　　卓娅修改了一下措辞，让文字读起来更像是谢斯托娃女大公亲口回复的。
　　——没有离开政治区的记录，那混账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跟任何工厂、实验室都有半个星球距离的别馆里。
　　人工智能发出了警告，事务官立刻转头去看监控视频中喊叫的伊凡琴科亲王。
　　——寻找能源学家到底是障眼法还是真的需要？并没有接近VOS钴石研究的任何记录……
　　大部分琐碎又必须的事务整理结束之后，卓娅开始把只能由谢斯托娃女大公亲自决断的事务进行整理。
　　——我没有调用这部分数据的权限，现在也别想更多。要思考还是从那混账现在的行动来看才是。

　　然后事务官的笔尖停在了一份属于维姬琳娜·艾留涅娃和西茜娅·李的观察报告上。
　　这段时间维姬琳娜经常出现在柴可夫斯基学院，但她只是去接走费尔德巴赫大师——这事挺好理解的，毕竟在胡安娜成功把人堵在超空间航道前面的时候，这位大师还是“灰枭”的现任客户呢。
　　没解除合同之前，临时当个接送人员或者保镖不算什么。
　　就是西茜娅·李也时常出现这点比较麻烦，但是她的掩饰能力够强，平时一路暗示过去也惹不出大麻烦。
　　——和一般的向导比起来省事多了。

　　——和一般的向导比……

　　似乎一时间有什么灵光从呼吸和书写间滑过，可卓娅来不及细想那到底是什么。
　　因为人工智能发出了警示。

　　在监控视频中，一个最多只能说是刚刚发育的小姑娘出现在了监控里。
　　“七公主殿下？”

　　现任皇后的小女儿和不知道多少任官方情妇的儿子的关系可不是太好。
　　涉及利益分配的时候，所有不同势力的关系都不会太好。
　　所以现任皇后的子女出现在伊凡琴科亲王的宫殿里，真的是一件反常到了可以说是诡异的事情。

　　卓娅的神经一时间全数绷紧，刚才推算的东西都被事务官立刻扔出了脑子。
　　她只是对着视频，看着肢体动作中全写着冲动和恐惧的小公主走进了只能说是勉强整理好了自己形象的皇长子面前。然后，三皇女的事务官开始无声地开阖嘴唇。
　　她的唇形变化和监控视频中小公主的如同镜像倒影。

　　只不过悄无声息。

　　在塔季杨娜·普吉纳·基辅罗莎说完了话，想要离开的时候，事务女官才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事务官的反应总要比皇室成员快一步才行。

　　卓娅·戈莱继续行走在尼古莉亚宫装饰繁丽的走廊里，只不过这一回和她相遇的并不是哪一位内务官，而是更多陪伴着主君暂居或定居于尼古莉亚宫的事务官。
　　于是三皇女的事务官耳边就回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嗤笑和评论。

　　“真是好笑了，一个平民也想知道精神疏导的滋味儿了？”
　　“你这可就说错了，就是平民才要反反复复地了——解嘛。毕竟离开这儿了，她可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真是粗鄙。”
　　“要向导给普通人做精神疏导也不是稀罕事儿，至于来得次数这么多吗？”
　　“确实如此，我们来这里是我们本来就可以来这里，她来这里……是来占便宜的。”
　　“所以她才只会找不受欢迎的男人嘛，还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
　　“这说起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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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娅的脚步很快。
　　快到足够她把一切议论和关注甩到身后。

　　然后事务官走进了明显是服务设施的一排房间中的一间。
　　坐在窗边，正就着阳光看书的青年合上了书本，顺着脚步声转过了头。

　　“戈莱事务官？”

　　卓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先在房间门口用终端短暂地撞了下刷卡器，等到仪器有了反应才转头，对着青年人短促地点了下头。
　　“我约两个小时精神疏导。想要炉火边上坐着那种温暖感觉。”

　　青年向导有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又笑了起来。
　　“好的，戈莱事务官。”

　　被精神游丝接入的感受对于普通人来说真的不怎么舒服。
　　这种负面感受是随着向导的等阶上升而增强的，所以找到这个等阶高又没练过的向导，痛苦也只能卓娅自己忍着。
　　好在，接入时只是有了异物感而不是疼痛感。

　　这点事情事务官还是能忍受的。
　　毕竟整个联系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的过程中，最辛苦的人是眼前的向导。

　　空洞虚无又好像自己挤在什么洞里的感觉持续的并不久，感知到自己似乎接触到了另一个精神之后，坐在炉火边上看雪的倦怠就随之而来。
　　卓娅狠狠咬了一口腮帮，用痛意驱逐了困倦之后就直接在脑中“大声”想到：

　　“七皇女找上皇长子说她知道安娜贝尔公主在哪儿同时你的手下维姬琳娜·艾留涅娃在知情人身边你这个混账别搞未来计划了先应对目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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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陛下喜欢李尔王这件事情，会被上一位伊凡琴科亲王和谢斯托娃女大公一起嘲笑吧。
　　毕竟爱他如同爱盐一样的孩子，都已经被他自己“杀掉”了。
　　连林娜都能看出各国的塔其实是一个势力，结果他自己还自信满满觉得塔是他的手下……
　　教育的问题，皇帝陛下的三观让他无法理解这一点。
　　现在的伊凡琴科亲王其实……也是这样。曾经的皇长子和现在的胡安娜倒不是。
　　就看自己能不能明白过来——毕竟都不是真傻，而是封建分封制度的三观和工业化时代的三观不合。
　　
　　关于“我爱你如爱盐一样”倒不是李尔王的原文，而是和李尔王走一个剧情线的民间童话里，最小的公主对国王说的。
　　莎翁的笔下大公主和二公主真是舌灿莲花，科迪莉亚则是笨嘴拙舌；民间童话里大公主说“我爱您如同爱宝石”，二公主说“我爱您如同爱华装”，科迪莉亚说“我爱您如同爱盐”。
　　皇帝听的是根据这个童话改编过的版本。
　　既然李尔王确实是民间童话（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改编的，说不定两者真能融合呢？
　　好吧我就是喜欢格林童话里这个说法，莎翁让我觉得科迪莉亚不是老实是在挑事儿……好吧看剧情她不是在挑事她是真的ky。
　　李尔王啊……你既然喜欢听好话，怎么就没有认识到你女儿ky的本质呢？
　　
　　我觉得卓娅的身份已经很明确了。她已经说了她坐在哪边了！
　　
　　胡安娜的感情线就是东沾一点西沾一点，瓦西里是她的情人没错，情夫也不少，卓娅则是微妙的心友吧。
　　可以互骂厮打，遇到危机时背靠背，但谁都不会想到这份感情能升级。
　　
　　小剧场（？）关于感情升级
　　卓娅（= =）：呕——不行，这个可能性一想到我就要吐了。
　　　　　　　：我想找个天真一点单纯一点傻一点的，跟这种肠子能绕星系打华夏结的类型一点都不相干的那种。
　　　　　　　：天天上班面对这种人就够了谁TM回家还想见到啊！这是不想活了吧！
　　胡安娜（^_^）：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找个见到我就想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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