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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一四五回. 少年红烛昏罗帐 壮年断雁叫西风 ...


  •   玉花停夜烛,金壶送晓筹。日晖青琐殿,霞生结绮楼。

      一夜柔情蜜意,恣情欢爱,又莺莺燕燕,情话半晌琐事无边,迷迷糊糊入睡,再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丞相府后院“印月泊”乃是圣上御赐之名,印月泊偏南的屋子,便是丞相公子的屋子“东篱斋”。
      这会儿屋子里头正是热闹。
      典雅别致的书房里,翩翩美青年闲坐,看他身着浅青莲底色银灰绣纹的华服,白玉腰扣,腰侧垂下啷当两片温润白玉配个盘龙青丝流苏,乌丝高束星眸闪耀,顾盼之间叫人心生向往,不过这会儿这俊人儿只是一脸揶揄望向梳妆台前的高大男子。
      “别别别,这怎么用这个色的带子,快给换一个换一个!你可怎么瞧的,这颜色怎么配得杨爷身上,”杨南丞身边一个穿杏红衣裳的姑娘利落地为杨南丞系好了内裳衣带,转头看着杨南丞身后选褂子的另外一个婢女,“哎,别别别,那是什么质地的东西,怎么能给杨爷用了?快换掉换掉!你看看那边的那几件苏绣的,或是‘千针坊’的,别用‘秀儿庄’的东西,那可是给杨爷这样的爷们儿用的么?”
      杨南丞听着都觉得头疼又好笑,还好那边的顾非终是不忍心,开口道:“翠菱姐,别再换了。”
      那姑娘听了这话倒是立刻答了:“哎,三少爷,翠菱知道了。”
      那翠菱转过头盈盈一笑倒也是生的一脸俏丽,一双杏眼忽闪忽闪透着一股精明,手里却也不停,捏了一块丝沙褂子往杨南丞身上比划:“不过这衣裳可是‘万绣坊’的东西,配着物件还是得仔细着。老太太吩咐过了,说这身玫红衣裳三少爷穿着不太合适,倒是咱杨爷身强力壮高大威猛,这衣裳正是合适!翠菱可得办仔细了,您可放心呐!”翠菱一开口便像是停不下来,“翠菱知道三少爷急着出门呢,可这衣裳可得穿好了,这玉佩啊首饰啊也是一对儿的,可不能弄错了,三少爷可别急别急!”一边说着一边从首饰箱里头取了一柄发簪往杨南丞头上比划了一下再放回去。
      顾非听着也是笑出声,看着杨南丞调皮地摊摊手。
      这翠菱是丞相府里头从小伺候顾非的婢女,手脚灵活听话懂事,顾非也私下叫他一声“翠菱姐”。只是翠菱这“话痨”的性子,叫人又好气又好笑。顾非时常在外,这姑娘也是丞相府忙里忙外。昨天两人回来的时候,翠菱正好出去忙,今天一大早便等在屋子外头候着伺候了。
      “杨爷也可别急,翠菱这手粗人慢的,可您放心,咱家三少爷的衣裳都是翠菱拾掇的,肯定叫杨爷也更玉树临风。这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翠菱听说了,杨爷可是英俊潇洒的大侠,这一身衣裳穿出去,那可是,风靡京城不是!再看咱家三少爷,啧啧,不是翠菱在说呢,那可是百年难遇的美貌青年呢!这京城里头谁还不知道咱家三少爷可是连皇上也交口称赞呢!咱杨爷也是英俊过人,正所谓天造地设的双龙配呢!昨儿翠菱回来得晚,进门都两更天了,要么昨儿就来伺候杨爷和三少爷了!咱丞相府里头下人是多,可只有翠菱啊,最是懂得三少爷的心思不是?以前啊,咱底下都悄悄都说咱三少爷这容貌这才华可是天下第一,这哪里有人配得上?不说是天上的仙女儿,那也得是皇亲国戚公主王女不是?日后咱家少奶奶可得是什么样的人物?瞧瞧瞧瞧,这不是就来了么?杨爷这样高大威猛的大侠,那可是和咱家三爷是绝配不是?所以说啊,什么事儿都不得急,慢慢来,急什么呢,这衣裳不得一件一件配好了才穿不是……”翠菱说话声音不大,却一直滔滔不绝,时而又说道说道旁边的婢女,杨南丞正是听得头也大了,干脆闭上了眼任凭处置。
      “翠菱知道杨爷是大侠,大侠么,说书先生也讲过,那就是一个潇洒,可潇洒归潇洒,咱这行头可不能输人不是?男人嘛都大大咧咧不讲究,所以就放着叫翠菱给杨爷准备准备,说是翠菱给准备,其实不也是咱三少爷的心意,瞧瞧,翠菱都说得不好意思了!”翠菱口若悬河,又似乎只是在顾自喃喃,取了尺子在杨南丞袖口比划了几回,“哎看看,咱杨爷这身形,真是穿什么衣裳都合适!不过这袖口许是小了些,待会儿杨爷比划拳脚可是不方便了。说来咱家三少爷也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老太太隔三差五便着翠菱去给三少爷瞧衣服,这还瞧什么呀,哪件衣裳穿着不好看呀,不过还是得选选,这料子品色都各家不一样,你们男人么瞧不出来,这还得是叫我们女人家去看,去选,哪家的绣娘手艺高低也是咱下人们更明白不是……”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这衣裳可算穿好了。顾非看着男人走出来,比起寻常劲装稍微宽松,玄色玫红色相叠,露出暗灰的衣饰,配以丹色的饰带和腰扣,腰侧是和自己腰上一对儿的雪白玉佩换了个暗红色流苏,头发也是高束,发带发饰却不繁杂,纯粹点睛之笔,比起寻常杨南丞的打扮,少了几分洒脱不羁却多出几分精练利落,一身侠气之外又多一星半点儒雅,看这衣裳连同褶子似乎都是量过,更叫顾非看着也觉得心悸不止。只是这英俊男人面上还余留了几分尴尬,引得二人不禁相视而笑,那边的翠菱却还在碎碎念着这回的衣服穗子品色不够。
      两人收拾停当,顾非陪同母亲在后花园中闲话家常,才说了几句,却不想听到下人回报,西平侯爷到访。
      “……”顾非不禁看了看杨南丞,杨南丞也是眉头微微一皱望向他这边。
      昨夜两人还在寻思着要去查一查这个西平侯爷,不想今日就忽然上门。
      “该是昨天武馆之事传到他耳中。”顾非道。
      杨南丞点点头:“怕是善者不来。”
      顾非看他担心,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无妨,这里好歹是我丞相府,他还不敢乱来。我陪同爹爹去见上一面,也正好瞧瞧他什么目的。”

      顾非前往厅中会客,杨南丞便独自回到后花园中,可他也是怕翠菱的碎碎念,只是在后院凉亭中休息。
      这丞相府里头后花园甚为气派,绿树成荫,怪石林立,百花争放,“印月泊”宛若明月当空,七八凉亭点缀其中大有拱月之姿。杨南丞闲坐假山之上一静谧凉亭中,看着眼前一番山林水榭景象,脑中思绪不断。
      昨日与神策府手下交战一番,看来他这个剑魔之子杨南丞重出江湖之事传遍大江南北也是迟早之事,可杨南丞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他心里只急着别的几件事。
      狮王岭之上,余天尧指认他是掳劫江湖门人意图侵占中原的主事人,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威胁?而今他又身在何处?而之前余天尧口中所言,凌雪安也被人所擒,如今又是否平安无虞?当初是自己带着凌雪安卷入这一次的风波里,听白宵所言,现下旁人还不知凌雪安被俘之事,若找不出余天尧,怕是也没有踪迹可寻。
      威胁余天尧之人,也就是急于诬陷自己的背后黑手到底是什么目的?他杨南丞在江湖中只是个晚辈,因为武当之名张三丰之望,略得名声,为何有人一定要陷他于不义?为何有人要就叫他杨南丞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因为他是剑魔杨倚天之子?杨倚天当年疯魔天下结仇四海,这要算起来却又有多少人要取他杨南丞的头颅?要觅得一个线索岂非大海捞针?然则他杨南丞的身世其实却只有三人知晓,这背后之人又是怎么得知?而这个背后之人处心积虑害他杨南丞这样一个小人物,最终的目的绝非如此简单,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杨南丞脑中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当年他追踪“九莲魔宗”这一条线索便已经是千头万绪,似乎一时间所有的事都与“九莲魔宗”相关,何曾料到所有事似乎都因为他这个剑魔之子的身世曝光而戛然而止?转眼间一切似乎都与“九莲魔宗”并不干系,中原武林更是欠下“九莲宗”一笔大血债,而今自己想要查出真相,可谓举步维艰。
      这江湖之事已经足够纷乱,偏生还来了一位西平侯爷横空出世,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许是该放下一切归隐田园么?
      杨南丞自嘲笑笑,不禁想到顾非的话来,重又打起精神。
      ——既已决心与他一起终结此事,有他作伴,疯魔天下一番也无妨!
      杨南丞心中微微激荡,不禁站起身来,却无意瞧见“印月泊”湖心亭里走来一人,看他身形几分眼熟,待得那人停下脚步坐在凉亭之中,杨南丞不禁上前细细看了一回,心中一凛。

      湖心亭中,身形修长的男子倚坐玉栏,看他身着侍卫软甲,望着一汪碧水却眉头紧蹙眼角一丝媚意却挡不住此刻的落寞。
      “莫日晞!”
      心不在焉的舞妖忽然听得一声唤,心头猛然一颤,却禁不住苦笑:这熟悉的男人声音何等叫他牵肠挂肚魂牵梦绕!如今竟然幻象着那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么?那个抛弃了自己的男人……
      “莫日晞!”
      男人的声音第二次响起,多了几分肯定,而舞妖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跳将起来,转头竟然真的看到那熟悉的男人飞身跳进湖心亭之中立在自己面前!

      “真的是你。”杨南丞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舞妖,果然昨日王彧所言之事不真,莫日晞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轻易就伏,只是……
      舞妖痴痴看着男人熟悉又些微陌生的脸,忍不住双手伸出要将男人拥在怀里:“你、你果然活着……”只是还不曾碰到男人,就见着对方微微退了一步,舞妖手中动作也不禁停将下来。
      杨南丞见着他眼中受伤的表情,虽然也有些过意不去,可也不想舞妖再多误会,只平复惊讶看着舞妖:“你的脸……”舞妖那原本妖媚抚人的漂亮脸蛋,如今却在左脸颊上亮条深深的伤痕叫见者伤心。
      舞妖这才慌乱惊醒侧转过头去,心念间又逞强转头狠狠道:“怎么?这面皮可吓着你了么杨大侠!”
      杨南丞知道他嘴上总不饶人也不与他置气,转念却又忍不住想,他本是美貌过人,怎生忽然被毁了容貌,莫不是……杨南丞心中有愧,念想着便脱口道:“莫不是因为我……”话出口却又觉得不当,便不再说下去。
      舞妖心头又是一颤,看着男人歉意地垂下眼,心中也是一阵快意一阵苦楚,终是见不得他这样自责,淡淡道:“这伤与你无关,男子多个疤痕又何如。”说完又多看了杨南丞一眼,依旧不愿意正面对着他,只叫他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半张侧脸。
      杨南丞不答话,只轻而又轻地叹口气,点了点头。
      舞妖看他不说话,看着杨南丞左眼的伤痕闷闷开口:“你的脸又怎么了?又叫什么人伤了你?”
      杨南丞眉头一动,也想不出瞒他理由,开口道:“这是,杨倚天所伤。”
      舞妖大惊。
      杨南丞淡淡道:“而今他也已作古。”
      舞妖一顿,似乎想从杨南丞脸上看出点别的动摇,却始终不见,不禁哈哈大笑出声:“我原做江湖人胡说八道张冠李戴,未想……”舞妖忽然如同往日媚媚一笑,“你这剑魔之子,我这杀人魔头,岂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杨南丞看看他,却没答话,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笑了笑,一双眼中尽是温柔之意。
      舞妖心中禁不住悸动,抬起的手却伸不出去,只转开了眼神,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当真是无情的男人。”
      两人静默了片刻,舞妖又重开口:“罢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昨日听人说了还以为又是什么人冒充你的名。”
      杨南丞顿了顿,并没答他的话,反问:“有什么人要冒我这无名之辈的名?”
      舞妖也不答他,打量了他一番,轻声哼道:“不过听说你现在成了丞相府的座上客,看来也是不假呢。”
      杨南丞并不在意他出言讥讽。
      舞妖恶狠狠道:“到底是什么人得了你的心!果然是传闻里那个丞相府的三公子么?狮王岭上就是他救走了你!果然就是他?!”
      杨南丞看着舞妖眼中妒火,笃定道:“我与他缘定三生,再不容旁人。”
      舞妖双目充血,似乎就要杀将过来,可看着杨南丞坚定的眼神,终是哈哈大笑一声:“好个缘定三生!我与他争得头破血流,却输给一个官宦子弟!哈!”
      杨南丞知他所言,也不想与他相争,只想了想道:“别说这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昨日我听闻长生阁出了事,到底怎么回事?”杨南丞说着也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身侍卫服又怎么回事?”
      舞妖听他倒是关心着自己和长生阁,心中又一阵雀跃,片刻又消散去,眉头一挑故意道:“怎么,见到我还活着惹你心烦了?”
      杨南丞轻叹气:“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昨日听闻长生阁的人被神策府的人收缴问斩,我知你性子定非轻易伏法之人,那神策府虽然也算高手林立,要捉住你却也非易事,但初闻此事未免担心。何况,这神策府我也不知来历,与你与长生阁又有什么渊源,若你不愿提便也作罢。”
      舞妖看着男人诚恳的模样,哪里又还与他置气,只轻轻哼了一声,道:“我怎知道你是真心假意关心我。”
      杨南丞轻笑出声,干脆坐了下来,道:“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与长生阁也已投于西平侯爷麾下?”
      舞妖眉头一挑:“那又如何?”
      杨南丞不动声色,只想了想道:“只是我不曾想到果然如此。”昨夜他与顾非论起此事其实也有一猜,或许长生阁并未被灭,只是被西平侯爷利用来打击六扇门。
      舞妖见他不继续说话,想了想也坐下来,撇撇嘴道:“我本就是他的一条狗,说什么麾下不麾下。”
      杨南丞双目一瞠,大为吃惊!
      “你是说,你与长生阁本就是西平侯爷的手下?”
      ——这么说,长生阁所为之事,都是西平侯爷的指示?不对,长生阁的暗杀买卖不假,江湖中死于长生阁之手的并非少数,这些人不可能都与西平侯爷有关,那么……

      ——“我有个大胆的设想。这侯爷当年谋反未果,或许野心未死,总是伺机东风再起。他与江湖中人本就有来往,爹爹提过当年江湖中也有许多好汉投于侯爷帐下与他谋事,或许这一次正是他故技重施,一面拉拢江湖中人为其卖命,一面却又巧使计谋在朝中谋得权位。六扇门如今在江湖中朝野上都是声名赫赫,自然首当其冲成为他大计的第一步,这国舅爷的死,甚至凶手是长生阁一事或许就是侯爷一手在背后策划。甚至有可能江湖中门人失踪之事也是与侯爷有关,一来这神策府一上任,江湖门人就正好被救回还有一个有名有说的剑魔之子来背罪,一来屠魔九英身败名裂,六大门派貌合神离,群龙无首正是他一手笼络江湖的好时机,这番机遇巧合恐怕正是神来之手。”——昨夜顾非一番猜测推演惊得杨南丞背脊发凉,只是两人始终想不透这西平侯爷与他杨南丞又有什么过节世仇,又或是他杨南丞不过无辜成为一切的替罪羔羊?

      果然如同顾非的猜测么?
      杨南丞不觉一身汗毛竖起,心中不知为何还有一丝兴奋。
      舞妖看着他的脸色,虽是不解,却并不追问,只开口道:“倒是你,这些日子以来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去哪里不好又回来京城里,那些该死的江湖人和神策府的人都在四处寻你的下落要你给个交代,你还管侯爷做什么?而且,”舞妖脸上微微扭曲地冷笑了一声,“你该在意的人不是侯爷,而是你的老相好!”
      杨南丞一顿,眉头一皱,一脸不解。
      舞妖似笑非笑,哼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老相好的名字了?”
      杨南丞微微怫然:“此事与江若初又有什么关系?”
      舞妖听到杨南丞提到江若初的名字依然半分温柔不禁吃味,哼了一声:“什么关系我怎么知道!而且人家现在可不是什么江南公子小公瑾,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舞妖嘴角上扬,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痕,恶狠狠冷哼道:
      “下月起,你见着人家,可得跪拜一声,信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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