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天下》陆小佩

1、新旦奇遇

　　长安城一年一度的新旦夜，真当是热闹非凡！

　　特别是周公宇文觉于今日接受禅位，正式即位称天王，定国号大周，举国欢庆之时，下诏开放夜市，并于太液门外设置二千步戏场，请各地艺伎前来表演杂技、舞蹈、武术戏法。

　　演出以音乐伴奏，声闻数几里，不论是市井民众还是达官贵人都争相前往观看。

　　“昭玄，长安城果真是比咱江陵热闹！”人山人海之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骑在马背上，望着周围喧闹的街景，兴冲冲下结论。

　　骏马边上一个清俊少年头也不回地道：“那是自然，长安城是大周国都，今又逢新帝登基，当然比咱江陵热闹了……”

　　“那你之前还一直不答应带我出来。”少女假装生气地瞪着少年。

　　少年却皱着眉头望了望周围，然后实话实说：“郎君说今日虽是热闹，却也混乱，临行前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好好看着你，不要让你外出呢！”

　　“自当是热闹才要出来看看，若是清冷无人，我还懒得出来呢。”少女转眼望着街上流动的人影回他。

　　可少年却是警觉地望了望街上吵杂的人群，沉声叮嘱：“今晚人太多了，我实不该带你出来的，现下你务必要好好坐在马背上，千万不可下马乱跑。”

　　“什么都不去玩玩，只能待在马背上，那还出来干什么？”少女明显是不赞成少年的主意。

　　少年定下脚步，回望坐在马背上明艳动人的少女，生气道：“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出门前千叮万嘱你打扮得不要过于显眼，你偏不听，非要穿得这么好看出来，现下让你乖乖待在马背上，你又不听！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来气我的！”

　　少女望了望自己，她不过穿着阿耶为她新做的鲜卑族衣裳，从出门时就被少年絮叨到现在。

　　“你想赞我好看就直接说，用不着总说衣服好看。”少女晃了晃小脑袋，对他做了个鬼脸，一副臭美的样子。

　　少年被少女惹得好笑，却仍是憋住了嘴角，俨装严肃道：“反正无论如何，逛完这条街咱们就回去。”

　　“你！”少女气望着少年，不过随即难得乖顺地巧笑道：“好好好，逛完这条街咱们就回去。”

　　得到少女的承诺，少年这才满意地转身，却没看见少女在他转头看不见自己时冲他吐了吐舌头。

　　原来这少女乃大周太保独孤信最小女独孤伽罗，独孤信接其来长安城才几日，这女娃便按耐不住，想出来见识见识，可一直不得阿耶同意，可巧今日是新旦夜，又逢新帝登基，晚间看阿耶去皇宫赴宴庆祝，她便趁府里的几位夫人不注意，央求阿耶僚佐高宾之子高颎带她游玩，高颎被她软磨硬泡得烦了，便真的带她来长安街玩。

　　“好啊！”两人正四处观赏，斗嘴好玩之时，突然一阵喝彩声传了过来。

　　独孤伽罗转眼望去，发现前方一个杂技场围了不少人，还不时地传来欢呼喝彩声，像是很精彩的样子。

　　她望了望底下牵马正走的高颎，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指着高颎侧后方惊问：“哎呀！昭玄，你看阿耶怎么在这里？”

　　一听说独孤信在，高颎本能地吓得转头望去，只是不待他看出什么，独孤伽罗便已从另一侧翻身下马，然后迅速地向戏场冲去。

　　“七娘，你干什么？快点回来！”发现中计后，高颎立刻要去拉独孤伽罗，只是独孤伽罗行动敏捷，他们之间又隔着骏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独孤伽罗像条灵活的小蛇般涌入了人海。

　　高颎眼见着独孤伽罗从眼前消失，是又气又急，想拨开人群跟过去，奈何他还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转了半天仍停滞不前，心中越发地焦急一片，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背着郎君带她出来游玩，看如今这种情形，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独孤伽罗正处在爱热闹，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她一路向前，不一会便挤到了最前头，两眼认真地盯着眼前的杂技表演，早将高颎忘到九宵云外。

　　倏地，眼前一条火光飞起，一名杂伎举起一根带火星的木棍，就见他嘴中喷出了一条五六尺长的火龙，独孤伽罗自幼待在江陵，哪里见过这种西域把戏，只当此人有奇术，惊呆了片刻，便也跟着跳起喝彩。

　　她这欢呼一跳，加之一身鲜卑贵族的装扮，竟引起了身侧的一男子注意，那男子年约十七、八岁，身着紫色夹领小袖长袍，足蹬笏头履，五官说不上多么英俊，但身材高大，双眼炯炯有神，因此年轻却显得很稳重。

　　只是那男子的眸光在投向独孤伽罗时过于深邃，不着片刻便让她感受到了异样。

　　独孤伽罗稍稍转过头，瞥见一个陌生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心中不由反感，本想忍住不发作，但眼见着这男子并没有罢休的意思，仍不屈不挠望着自己，那细究深探的眼神让她十分厌恶，她不由轻吸一口气，垂眉蓄势，随后猛地转过头严厉地瞪向那男子。

　　独孤伽罗觉得自己的眼神一定很凶，很有威摄力，但惊奇地，她发现那男子并不为之所动，居然眼神更为灼热地凝视着她棕褐色的怒眸，那种少见的热情让她懵了，她实在想不出与这男子有什么瓜葛。

　　不过那男子很快收回了心神，在她皱眉皱眉冥想之时又神情自若地垂眼转头。

　　他若是理亏慌张也好，若是对着自己讨好示笑也罢，那独孤伽罗也能正常应对，可如今这男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倒是让独孤伽罗心里不禁冒出了阵阵不自在，原本出来游玩时的高亢情绪也不由跌到了谷底。

　　她斜睨了眼身侧的男子，见他也是一身鲜卑人的装扮，浑身又发出严肃威武的气势，想在大周，身为鲜卑人又是如此身材气度的，定是个武将，但她对那男子的来头并不感兴趣，眼望着时辰不早了，便想着快些拨开人群回去找高颎，可刚一转身，竟没发现一条火龙正“呼”地一声，向她后心飞来……

　　“当心！”

　　不待独孤伽罗反应过来，她便被人压倒在地，虽然动弹不得，可四面杂乱的喧哗声和慌张的脚步声告诉她肯定是出事了。

　　真是出大事了！

　　那群杂伎居然向围观的人群扔起了黑乎乎的粘糊和熊烈烈的火把，那粘糊遇到火把立刻烧了起来，而遭了袭击的前排人群全都向后逃去，可后面的人群一时间又堵在那里不得动掸，于是嚎哭声，求救声……四下里刹时乱作一团。

　　“抱紧我！”那男子对独孤伽罗耳语，接着便起了身，独孤伽罗眼见四下混乱，知道自己此刻若是一人挤在人群中，定会被人踩成肉泥，便顺从了男子的意思，在男子起身的那一刻，麻利地翻上男子的后背。

　　她本以为那男子会带着自己逃走，却不想那男子刚定下步子便拔起别在腰间的大刀，然后猛地向着那几个杂伎砍去。

　　那群杂伎眼见那男子冲了过来，立刻将那粘糊向那男子泼了过来，可那男子身手敏捷，给轻轻松松地避了过去，眼见那男子越逼越近，那群杂伎便也不再火攻，抽起了刀，向那男子砍去。

　　只是刚冲来了一个，那男子便提起了刀，飞速地往前劈去——

　　“啊”的一声，独孤伽罗吓得忙将头躲在男子的背后，待她抬起头时，便发现一个杂伎倒在了脚下。

　　那男子出刀，狠、快、准，而且镇定不乱，看得出武艺不凡。

　　眼见着男子片刻间杀了他们的同伙，剩下的一群杂伎不再纵火伤人，全都向男子冲了过来。

　　男子一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十余人，况且还有她这个“包袱”。

　　情况真是万分危急，独孤伽罗只觉得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

　　“搂紧了！”男子沉声令下。

　　独孤伽罗虽说不认识这男子，可在这种情形下听到这浑厚的声音突然又觉得心安，更是紧紧地缠在男子如铁般紧实的身躯上，接着那男子长呼一声，挥着大刀奋力地冲向了那群杂伎。

　　那男子本就十分英武，武艺高超，胆量也不小，虽说以一抵十，却完全没有占下风的意思，反是那几个杂伎，节节败退，阵型也不一会便打散了。

　　阵型一散，那群杂伎更如一盘散沙，只有四处窜逃的份。

　　“什么人在此处作乱？”突然听得一喝声，独孤伽罗抬头一看，发现一群穿着夹领小袖的护卫兵赶了过来，为首的护卫兵马上指挥道：“快将这些人都抓起来！”指的却是那男子与独孤伽罗。

　　果真，那群护卫兵不仅仅抓起了地上受了伤的杂伎，还有几个正拿着长刀，怯怯地望着那男子和独孤伽罗。

　　“统兵大人手下留人，此乃大司马独孤信将军家的七娘独孤伽罗。”不远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声，独孤伽罗转过头，这才发现高颎正慌张地跑了过来，手中还牵着骏马。

　　那群护卫军一听独孤信将军的大名，不由放下警惕，而为首的护卫兵也上前了几步，却打量起了那个脸上溅着血的男子。

　　“是我。”那男子沉声道。

　　“原来是普六茹大郎，不知发生了何事？”领头的护卫军看来认识那男子，不但很客气地询问，还对他弯身行礼。

　　“这群龟兹杂伎纵火烧人，制造事端，具体事宜还得把他们拉回去审问。”经过了刚才那么一场激烈的血拼，那男子声音仍是沉稳有力，有条不紊。

　　“你还不快些放她下来！”高颎着急地在一旁急扯那男子，他所关心的是独孤伽罗有没有受伤。

　　独孤伽罗这才发现自己双腿仍紧紧地圈在男子的腰上，突然想起了这个时辰，阿耶约摸都回去了，不由得迅速窜跳下来，然后快步翻上马背，“昭玄，我先回去了！”边说边拉起缰绳，踢着马腹往回赶。

　　她甚至都没有再正眼瞧瞧自己的“救命恩人”，而高颎也不道谢，忙跟着奔马跑了过去，两人像阵风一样跑开了。

　　“早就听说独孤郎君家的小姐个个都十分漂亮，名门闺秀之风，如今看来这前半句对了，后半句存疑。”为首的护卫军望着独孤伽罗风驰的身影嗤笑道。

　　而男子幽黑的眼眸仿佛两潭深泉，定定地望着独孤伽罗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轻喃了句：“独孤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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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除夕，先开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