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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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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此刻显得格外的安静,狄青觉得这气场显得由得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凝重的神情,唯独那个坐在正位上的,酷似況羽的男子脸上挂的却是有些惬意的笑。
他不太明白这些事,他不知道高王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他和苏家有什么过节,但是从他们的谈话中他能明白,这两家之间的积怨异常的深。来金陵已有些时日,他已然明白宝船之于苏家是一种什么的地位,那是苏家两代为之丢了性命的东西,如果真如眼前这个侍郎所说的,那么轻松的就能让出的话,那这东西也未免太轻贱了一些。
然而如果无法筹集足够的木料造船,估计苏家也不会有安宁的日子过吧……
转头再看那个翎子,依旧是笑得惬意,好似这一切和他无关似的,一双明眸也只有在这笑的时候才会闪着异样的光,煞那间,他真的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就是況羽。
察觉到他的视线,翎子收回笑容,望向他,看了他一眼之后,眼睛又望向了别的地方,神情淡然,没有任何起伏。
郎月兰沉思了良久,终于开了口,她说道:“我想我需要时间考虑。”
是的,的确是需要时间……
嫁进苏家已有十八年,所有曾经关于幸福的记忆在这十八年里变成了枯槁斑驳的影像,在绝望在溶解和蒸发,所有的积怨,愤怒,埋怨在哀苦之中也应声发芽,而我……就算双眼失去了瞭望的对象,但是依然双手扶栏的等待着,等待着一洗苏家罪名的机会,如今这机会已经来了,所以一定能够再撑下去……
她微微欠了欠了身,准备离开,刚迈了个小步,几个侍郎起身想要拦住她,狄青见势忙一个箭步跨到了朗月兰的面前,翎子楞了楞,旋即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咳嗽了一声,几个侍郎十分不情愿的坐了下来,看着他们一行三人下了楼去。
“翎公子,就这么让她走,髙王若是知道了……”刘侍郎有些担心的道。
翎子笑着望向他,刘侍郎只觉得自己被他那双明眸看得全身直冒冷汗,他襟了口,翎子的表情像是有些满意,将手放到了桌子上,撑起自己绝美的面庞,有些懒懒的道:“诸位大人也可以回去了。”
刘侍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边的王侍郎拽住了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拉着跟着其他几位大人下了楼。
来到楼下,恭送了几位大人之后,王侍郎抬头望了望身后挂着“驾霄楼”匾额的高楼,刘侍郎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那楼上,灯火已经移到了三楼之上,人影映在窗棂之上,看样子并未站在窗前。
“王兄刚才拉我,可是因为他?”
王侍郎收回目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往外走去。
“王兄你莫不是又在想那个谣言?”刘侍郎在他身后低声道,“王兄可别忘了,二十年前,你我是经由高王提拔,才有今日。”
王侍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自然,可是你我升至这位置以来,有多少年没有再见高王了?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十八年了吧?”
“高王自有他的打算!我是不信那些谣言的!”
“但是多少也要顾及他的身份吧?如此明显的质疑他……”说着他又望了一眼那楼,此时三楼上的窗户打开了一扇,那个翎子就站在那高处往下看着,当交上对方的目光的同时,王侍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个翎子,很不简单……
“不过是个男妓,再有多高的身份,他也不过如此。你我对他的态度不过只是取决于他和高王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高王,他依然不过只是个男妓!”刘侍郎瞄了一眼那楼上的人狠狠的丢下这句话走了。
男妓吗?或许吧……
如此想着,他对着楼上的男人欠了欠身后,追着刘侍郎的身影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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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高王府门外,郎幸前脚刚踏出高王府,就刚看见在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蟒袍,头戴三山帽的公公,还没等他开口,这位公公已经迎了上来,环着双手冲他长揖,“尚书大人,您可出来了,小的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圣上正着急找您呢!,这边已经给您准备好了马车了。”
“父亲要进宫去吗?”郎月兰站到了他的身边,问道。
小公公见到她,冲着她欠了欠身,郎月兰也欠身回礼,狄青在后面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解。
“月兰你就先回去,我估计这会圣上是为了倭国使臣的事,不要担心。”交代完之后,郎幸随着小公公坐上了那挂着皇宫灯笼的马车走了。
郎月兰看了一会,也转身上了马车,狄青跟着上了马车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神色严肃,看样子应该是想着之前在那里面的那些人说的那些事,踌躇好一会,他还是决定开始开口问她。
“那个,苏伯母,髙王是什么人?”
听到他问这样的问题,朗月兰有些诧异。“铭儿他没有告诉你?”
“苏一他不高兴我问他这个,问了他也没有告诉我。”
听他说着,郎月兰淡淡的道:“高王曾经是高皇帝的得力猛将,后来高皇帝得天下之后他被封王侯,但是那之后他就已经开始不过问朝廷的事,也不再公开出现,所以高皇帝特许保留他的封号和供奉,只是不再拥有兵权。”
“那高王又和苏家……”
“高王……曾经数次有恩与苏家……”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确是事实,而与其说是有恩,倒不如说是好像一家人吧!?
宝船被焚毁之前,这两家的关系好得如同一家。高王府曾经之于苏家的种种帮助和提携,恐怕旁人都是无法了解的。
苏绾,当年不过是衢州到金陵的小小侍郎,比较起其他爬到二品大员的人来,实在是没有出色的官场应付之道,而之所以他能够做到工部尚书,监管龙江船厂,督造舰船有力是一部分,但更多的也多亏了高王从旁的提拔。
至于自己的夫君,苏白,幼时落水落下了很严重的哮喘病根近十年,在衢州也许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也是高王介绍的大夫才治好了他的病。而介绍来的这个大夫原本是个性情古怪,云游四方的散人,平日里纵有千金也无法请他出山一治,肯为苏白治病亦无非是因为和高王素有交情。
从官场上的提携和庇护到专门请人给苏白治病,这其中,已经能够说明高王俨然已经是把苏家人当作了自己人。然而至于为什么突然倒转了矛头针对苏家,谁也不知道。
那个近30年没有露面的男人,郎月兰有时候真的很怕见到他,虽然自己一次也没见到过他,但是如果见到,也许见到他会冲上去和他拼命吧?
当初,自己以为他能够救苏白一命,而抱着苏一跪在高王府整整一天,这个男人也不愿意见自己,而是上书请求先皇下命处决苏白,所以对他,不亚于对于狄青父亲的恨……
见她沉默,狄青不又得有些担心的叫着她,“苏伯母?”
郎月兰收回心绪,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狄青觉得她扫过自己的眼神透着是满满的恨意,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闭了眼睛,再看,郎月兰的眼睛里有的是连自己母亲都没有过的温柔笑意。
“怎么?”郎月兰问道。
“没什么。”
郎月兰淡淡的笑着,问道:“你有朋友吗?”
“朋友?有啊,很多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铭儿呢?也是朋友吗?”
狄青楞了楞神,低下了头没说话。
“铭儿脾气不好,所以你觉得他不适合做朋友?”
狄青猛的抬了头,着急的道:“并不是那样的……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郎月兰笑着看他。
“苏伯母和苏一对我都很好,这么费心的帮我,所以我觉得不单单是朋友那样简单的称呼了,苏伯母和苏一更像是我的亲人。”
郎月兰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听着他说的话,觉得眼眶有些热。
“你是个好孩子,有机会我真想见见你的母亲。”她呢喃着。
这个孩子……单纯得让人怜惜……只是为什么他会是狄怀之的儿子……
回到苏府,简单的交代过几句之后,郎月兰再一次把自己关进了苏白的故居里,看着那画像上栩栩如生的人,她不知道该是笑,还是哭。
那画上的人,让她仿佛,亲眼目睹画匠存疑的手腕,归还了画中人的灵气和魂魄,让他此刻煽情的在这画轴之上观望着她的绝望……
突然,如同发疯似的,郎月兰用手抠挖着那画上“兄怀之”三字,渐渐的,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啜泣着。
夫君……为什么,为什么当年来你看病的那个散人神医会带着一个叫狄怀之的人来?
十八年前,我原本以为嫁给了金陵最有才气的公子,是别人仰慕不来的幸福。
从我和你订婚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幻想着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我没想过身为你挚友的狄怀之会是你我婚姻生活中那诡异而又晦涩的注释……
如果……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如果没有他,宝船就不会被焚毁;如果没有他,你就不会死;如果没有他,铭儿也不会没有爹;也许你就会只看着我一个人……
我知道,这是可笑的假设,可是那短短两年的婚姻生活里,你的眼睛里除了他还是他,埋怨,像一颗很粗很粗的沙砾,追捕着我心里的失落,将它们一一揪出……
我不知道你这样望着他有多少年,我只知道这种凝望到死你都不会结束,而你的确这样做了……
有实无质的婚姻生活,让我的爱被埋葬在沙砾中,直至绝望,到最后连和你一起白头到老的权利都被他剥夺,这种恨,这种痛怎么能忘?
所以这个孩子……他注定是要背负他父亲罪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