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爱情在梦里来过》林文潇

2、第 2 章

　　管彤在十四岁的时候，指着海报上一个笑得异常漂亮的男人问林琳：“他好看吗？”

　　林琳没回答，只是说：“你喜欢他？”

　　管彤点头。

　　“多喜欢？”

　　管彤想了想，脸有点红：“喜欢到长大了想嫁给他。”

　　年少时的心事啊，美好又幼稚。

　　可林琳说：“那你长大就嫁给他好了。”

　　管彤知道林琳一向不驯，但林琳只对她好。

　　她记得林琳神情认真地说：“我们努力长大，然后我陪你去找他。”

　　林琳从来不对管彤食言，可这次她却没有做到。

　　她死在十六岁。

　　然后……

　　然后只剩下管彤自己守着少年时的天真诺言。

　　*

　　管彤倏然睁开眼，猛然涌至眼前的刺目亮光让她不禁抬起手，遮挡在眉间。

　　耳边传来隐隐的交谈声，等双眼适应光线，她放下手，入目竟然是一排排整齐的座位。

　　座位上坐满了人，有的低头刷手机或阅读器，有的在摊开的笔记本前十指如飞的敲击键盘，有的闭目沉睡。她侧了侧头，看到右前方一名打扮入时的漂亮女人，手中悠闲的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管彤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回神后，她想起之前的车祸，连忙低头打量自己。

　　她身上是一条浅蓝牛仔裤和白T恤，衣服上没有血迹，身体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她带着疑惑的表情从座位上起身，腰间一阵紧勒，又被拉回座位上。

　　她低头，看到横在腰上的安全带，有些恍惚的摸索着打开，终于成功站起来。

　　她刚站起身，就见一名身穿空乘制服的年轻女士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您有什么需要吗？飞机现在正经过气流层请您先系好安全带。”

　　飞机？

　　是了，面前的人穿的是空姐制服。管彤的大脑现在几乎无法正常转动，喉咙干涩异常，咽了口唾沫，艰难问道：“请问……这是飞往哪里的飞机？”

　　空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维持着笑容回答道：“这是从杭州飞往北京的航班，预计一个小时后我们就能降落至首都国际机场。请您先坐下，系好安全带。”

　　管彤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镇定，说了声抱歉，重新在座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

　　空姐转身欲走，管彤又急忙叫住她：“抱歉，我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年份……今天几月几号？”

　　空姐带着惊疑的目光回答完管彤的问题，并再三确认她没事后，满面疑惑的从她座位旁离开了。

　　管彤慢慢安静下来。

　　2014年的秋天。

　　她记得，那是两年前她前往北京的日期。她的第一次孤独的出行。

　　管彤的学习从没让父母操过心，在大部分同龄人还在高考重压下或紧张迷茫或惶惑不安时，她早已经定好了明确且唯一的目标——北京市电影学院文学系。

　　这也是她为自己选定的靠近他的路径。

　　高考填报志愿时她只选了这一所学校，她知道自己能考上。

　　三个月后，她拿着录取通知书，从那座南方的小城，踏上她为自己选出的道路。

　　可是这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离她的梦想有多靠近。

　　她踏上了他所在城市的土地，进入他毕业的大学，坐在他曾停留过的教室。

　　可是这并没有用。

　　她从没有见到过他，心里的空洞没有因此扩大，也没有减小。

　　也许她心里明白，这已经不是她的梦想了。

　　她只是很想林琳。

　　现在她回到了两年前。可她不明白为什么？重新回到这里，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她多希望时间能流回四年前，她不会再答应和林琳一起横穿那条车流如织的高速公路，不会再让她把自己推开，然后一个人倒在车轮下。她希望她活着。

　　她正胡思乱想着，一眨眼，眼前蓦然出现一只透彻的玻璃水杯。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是坐在她前面的乘客。

　　她听到手的主人说：“相信我，我第一次坐飞机时，比你现在的反应还糟糕。喝点水应该会对你有帮助。”声音如暮鼓晨钟般醇厚低沉。

　　她想，她果然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

　　管彤是跟着他一路走出来的。

　　他起身，她也站起身。他走，她也走。

　　他当然发现了，回了一次身，看着她。

　　管彤也看着他。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所以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下巴和脖颈绷紧成一条线。

　　她没说话。他便笑了笑，转过身继续走。

　　他当然是被跟随惯的吧。或许他以为她是他的粉丝。

　　管彤想了想，她确实算是他的粉丝。林琳不是。

　　或许他刚才回头是等她问他要签名，或者合影，像所有那些喜欢着他的粉丝一样。

　　管彤是在他重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之后才反应过来，可是她并不想要他的签名，或者合影。

　　她踩着他走过去的脚步走，两人这样的距离其实有些近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管彤便当做没有发现。她低头将右手按在胸口，胸腔内的心脏跳动的很平稳。

　　她想，她真的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喜欢这个男人了，她固守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管彤微微有些出神了，并没有看到走在前面的身影顿了一下。他稍稍侧身，余光扫过来，看到她按着心脏的动作，唇角上挑，露出笑纹。

　　通道头顶洒下白色的灯光，管彤在白色的光晕中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然后她被一阵人潮挤到一旁。

　　管彤看着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应对自如的微笑，签名，合影。

　　蓦地，她发现，也许她已经跟林琳一样，也不能算是他的粉丝了。她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些人一样关注着他的行踪，跟着,等着。

　　她只是偶尔翻开有关他的新闻，然后怔怔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想起年少时自己说过，喜欢这个人喜欢到想要长大嫁给他。

　　现在她长大了。

　　可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长大了？

　　林琳，是管彤第一次面对的死亡。

　　一直到现在，她无法想起林琳死的时候的样子，虽然她知道自己当时守在林琳的尸体旁，看了很久很久。妈妈很担心，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因为她表现的太过安静，甚至没有哭过。

　　整夜整夜的噩梦、惊醒、失眠，是很长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了。

　　那时候周围的人已经不再经常提起那个早逝的十六岁女孩。也是那时候，管彤才真正慢慢知晓死亡的可怕之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停下脚步。

　　她也无法停下。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她停不下，那就带着林琳一起走。她给自己的人生选定一个方向，一个可以和林琳一起走下去的方向。

　　想起这个方向，管彤又去看那个被人群拦住脚步的男人。

　　她在心里想，如果这真是她的一场梦，他现在就应该同样抬起头看她。

　　他真的抬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

　　喧嚣的机场大厅，灯光明亮，空气混浊，来往旅客的身影映在镜面一般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管彤突然就红了眼眶，是一阵很强烈的涕泪的感觉，仿佛累压在心上四年之久的悲伤，终于来了。

　　但她仍是没哭，只是轻轻的，对着他笑了一下。

　　.

　　走出航站楼，扑面的夜色让管彤有片刻的怔忪。她记得她当年乘坐的应该是下午的航班，并不是夜航。

　　初秋的夜风也是暖的，像一层柔软的薄纱拂过面颊。但空气中有潮湿的气息。

　　会下雨吗？

　　管彤想着，就感到凉凉的雨点打在额头上。

　　她抬头，看到细针一般的雨线在灯光中闪闪发亮。

　　这是她的梦。

　　那——

　　能让林琳活过来吗？

　　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打开，露出那张可以随时裁剪拓印到海报上的英俊的脸。

　　管彤时常觉得，他的名字与他这个人丝毫都不相符。

　　储锐。

　　而他似乎总是温和的，并不锐利，微笑时会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就像现在这样。

　　管彤走到车窗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管彤看着他，反应过来，他也许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她却不请自来的坐进了车里。她脸上有些发热，事实上她平时鲜少有这样冒失的行为，不过从刚才起思维一直有些混乱涣散。

　　她低头，极快的说了声抱歉，重新探手抓向门把手，想推门下车。

　　“没关系。”那道悦耳嗓音重新阻拦住她，“你去哪里，我们也许顺路。”

　　管彤报出学校的名称。他又露出刚才她上错车时的惊讶神情。

　　“呦！你校友啊！”

　　说话的是前面驾驶座上的人。见管彤视线看过来，他极快的回身打了个招呼。

　　“哈喽，小姑娘！”

　　“他叫顾磊，是我的经纪人。”储锐介绍道。

　　管彤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我介绍：“我叫管彤。”显得有些迟钝。

　　储锐笑了笑，没说什么。

　　顾磊在前面问：“管彤小姑娘，表演系？”

　　管彤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质疑，她这样的性格自然不适合学表演，她连在很多人面前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文学系。”她回道。

　　她在后视镜中看到那个叫顾磊的男人挑了挑眉，一副了然表情。

　　他们竟真的如此草率的让她留在了车内。

　　管彤表情怔忪。

　　多可笑，她曾努力了四年的事情，转眼间，仿佛他们之间一直只隔着一道车门的距离。

　　所以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切只是她濒死前一场不甘的梦境吧。

　　汽车平稳的行驶在夜色中，车厢内陷入沉静。能够听到细密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管彤慢慢侧转视线，看到与她并排坐在后座上的人。

　　他闭目靠在那里，时而有车辆擦身而过，闪烁的车灯映照出他脸上的疲惫。

　　她收回视线时在后视镜内对上顾磊探寻的目光。

　　既然一切都不是真的，又何须过多顾虑。

　　只是，是林琳把他送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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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还记得自己十四岁时喜欢过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