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行走》阿晋

4、第 4 章

　　入职的前半年主要是参加各种培训，虽然我是研究生也要从书记员做起，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开庭、整理卷宗、接待当事人。跟毕业前在法院的实习比起来，我也很快发现了更多深层的东西，比如法官溜小差时就对当事人说去调查了，学会回避一些自己不该听的电话，懂得分辨嚣张的当事人，谁是真的有背景，谁只是过来胡搅蛮缠。日子起起落落地过去，有时候，我会爬上法院大楼顶层的平台，抬头愣愣地看着北京的蓝天，想念遥远的茵茵。

　　半年期满后，茵茵并没有回来，而是继续留在那里。有时候，我会给她寄些风油精、针线盒、手电筒等小东西和一些日用药品，茵茵也会零星的来信，简短地说说自己的近况。终于在一年后，她来信通知我她结婚了，和一个同样做志愿者的法国小伙子。

　　捏着茵茵的信，我一连好几天精神恍惚，只是在想如果那三十秒我没有犹豫，如果那一次我抓住了茵茵给我的机会，今天又会是什么样子。慢慢地，只当是个梦吧，我终于决定挥挥手，抹掉过去的一切，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好自己的生活。

　　后来我顺利地被提为助理审判员，此后不久，在父母的压力和同事的张罗下，我终于交往了一个女朋友林漾。林漾是刚毕业的本科生，在法院的执行厅上班，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平时待人接物温声细语的，办案时却非常镇定和大气，她不会是一个甘于平淡的女孩儿，我一开始就这样认为。但林漾的温柔和谦和还是打动了我，路远第一次见到林漾就说我这回找对人了，我们才是一路人。我明白他的意思，茵茵，终究是不肯被别人束缚的，她走的太远了，走的我再也追赶不上了。

　　和林漾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过的最按部就班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我们开始商量买房子，对于投资林漾还是很有远见的，事实也证明，我们买下房子后不久，北京的房价就开始了漫天飞涨。因为买房，动用了路远这些年积攒的不少社会关系，在他的东奔西走下，我们着实得到不少优惠。后来，路远公司换新车，把一辆性能还很不错的二手凯跃便宜让给了我，他还不忘捏揄我才出来混不久，也是有房有车的人了。路远表面看来已经俨然一个成功的商人，但是他也有他的苦闷。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喝酒时，我第一次见他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跟我抱怨这些年他过的有多累，说着虚伪的话干着不着调的事，都不知道每天是在奔什么，说他自己离脑满肠肥的无德商人已经不远了。

　　有时候我自己也被现实搞糊涂了，以前，我以为只要放平心态，生活就是在草地上弹琴唱歌那样的单纯，可是，经过了这几年的浮浮沉沉，眼看着每个人都被时光的棱角磨平，一股凄然忍不住地涌上心头，这时，我又想起了茵茵。从她去非洲再到结婚，已经过去两年了，我们逐渐断了联系，或许她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凄然，因为行走可以撇下太多令人不快的现实。

　　就在我和林漾开始交往的同年年底，林漾参加了全国法官资格考试，这个考试对她的事业是至关重要的，考前，我和她本人都充满了信心，可偏偏就因为过于自信，她最终没能通过。一向要强的林漾很难接受这个结果，但很快，她就重新调整好状态，我以为她是吸取教训提前下手准备来年的法官资格考试，没想到倔强的她选择了LSAT 来证明自己的实力，LSAT是美国法学院入学资格考试，被誉为最难的英语考试，虽然对她的选择我并不理解，但也没有干预，有一个目标来努力毕竟是好事 。

　　不久，我参加了院里的法官晋级考试，成绩非常好，可最终却没能得到晋级的指标，我明白，这里面有太多复杂的因素，也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对此，林漾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她非常失望。后来，房子交付了，父母开始催促起我们的婚事，我也曾和林漾商量过，但她并不积极，也就先放下了。她的LSAT考的非常好，好到她自己都感到意外，顺理成章的，她辞去法院的工作，开始申请去美国读研。

　　林漾是在秋天走的，我送她到机场，笑着挥手道别，我们平静地分手了。那天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我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想了很久，这一年多我们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饭，一起上班，也一起设想过将来，这好像就是我所向往的平淡生活，循规蹈矩的轨迹，可以承载我的生活，却无法承载我的感情，当失去时，我甚至没有挽留的渴望。